热闹的大街上依旧人来人往,祝知菲却没有了溜达的心思,看着天色不早了,她拐进一家布庄,要了一块上好的丝绸,又要了几尺棉麻布料,然后抱着布料走出了布庄。
丝绸是用来给祝羽凌绣鸳鸯的贺礼,至于这几尺棉麻布料,却是用来给她和曲姨做衣的。来到这里这么久,她都没有见过曲姨再穿过一件新衣,虽说她是相府的五小姐,也不过是个名头而已。
祝羽凌虽然很是疼爱她这个妹妹,可毕竟是个男子,又不常在府里,对于她们的吃穿用度,自然也不能关心的那么仔细。
而这也导致了祝知菲不得不做出了上述的事情,同如沁合作拉媒分赃。哦,不对,是调动市场、公平竞争、赚钱糊口罢了。
好在,如沁经营的绾花阁并不是真正的烟花之地,尚文赏曲,阁中女子多是些多才多艺却又无家可归的女子。
如沁收留了她们,让她们做想做的事,虽并不与她们亲近,却也赢得阁中众人的追随。
而得知祝知菲是祝羽凌的妹妹后,如沁却出乎意外的采纳了她的意见,让整个绾花阁变成了京城第一家‘婚姻介绍所’,也战战兢兢的用她的办法经营着这看似可笑的事业。
走了一路,也想了一路,不知不觉间便已经走到了相府的后门处,看门的黄二狗不在,想来定是贪吃的跑去寻吃食去了。
祝知菲甚是无语的看着大敞的后门,这个二狗子真该好好教训一下。还好后门地势偏僻,否则相府给人搬了半边,恐怕都无人知晓是怎么回事?
“这位姑娘,请留步。”正当祝知菲抱着布料走上台阶时,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祝知菲回过头去,台阶下不远处,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年青男子正含笑看着自己,他身后跟着一人,一身漆黑如墨,目如星点,也看向她。
她猜开口唤她的人定是那身着月白长衫的男子,不为其他,女人的直觉。
果然,那人见她回头,又道:“叨扰了姑娘,还请见谅!”
“你……是天生的?”抬手指了指他的双腿处,到了嘴边的话不自觉的就溜了出来,她承认自己脑子是一时抽了,竟然专挑了别人的痛处来问。
她话音未落,坐在木轮椅中的人就微微变了脸色,他身后那一身漆黑的男子,瞪着她的眼中好似能喷出火来,“放肆!”。
“迹!”白衣男子伸手拦住身后那人的动作,顿了一顿,苍白的脸上才挤出一点笑意,回道:“多谢姑娘关心,小生这般……却是天生的。”
“啊,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既是自己说错了话,祝知菲便很是郑重的开口道歉,然后问道:“那公子唤住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是,小生姓李,名瑾瑜。”白衣男子诧异于她的坦率,愣了一下才开口,“唤住姑娘,其实是为了姑娘手中的那块丝绸。”
“丝绸?”祝知菲低头看了怀中的丝绸一眼,“这丝绸有何不妥么?”
“不,只是小生有个不情之请,故而一路随着姑娘到此。”说罢,年轻的面庞竟红了红。
见祝知菲依旧一脸诧异的看着自己,只得红着脸继续解释,“是这般,过些时日,小生一位挚友便要婚娶,小生想寻得一物赠予挚友,只是一直寻而未果,今日见了这块丝绸,很是欢喜,可……可身上却未曾带有银两,寻了家人要来银钱,这丝绸却已经被姑娘买下,适才……”。
“所以这才一路追着我,只为了这方丝绸?”祝知菲接过他的话替他说完,看他略显窘迫的样子,突然很想笑。
看那李瑾瑜的模样,年岁应在十三四岁,许是长年坐在木轮椅上的原因,身量清瘦且单薄,一双眼睛很清透,像一汪泉水,只是看着你,就好似能让你也跟着安静下来。
只是,年轻人就应该有年轻人的样子,她反而觉得会脸红的李瑾瑜才像是一个真正活着的人。
“可是……”祝知菲故作为难的咬了咬唇,偷眼看着李瑾瑜的面色,“这丝绸也是我为了哥哥大婚准备的贺礼。”
“既是如此,实在是小生不该,还请姑娘见谅,那……小生就此告辞了。”将她的为难看在眼里,李瑾瑜脸上立刻多了三分歉意,说罢,便要身后的人推着他离开。
“公子且慢!”见人真的要走,祝知菲这才开口唤住他,然后暗自腹诽,身是八岁稚童,可心却也是二十五岁了。
若是生在古代,也应当是个孩子的母亲了,结果穿越至此却巴巴的调戏一个少年,真是越发的没脸没皮了,想到此祝知菲立刻扬起纯洁无害的笑脸道:“话是如此,不过我与公子能为一方丝绸相遇,便是有缘,那……就二十两银子卖与公子吧。”
她的表情变的有些快,这让李瑾瑜有些莫名的摸不着头脑,一时竟没了话语。
而他身后那叫迹的男子倒是有了反应,那一直面无表情的脸色微微沉了沉,看着祝知菲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审视,几秒之后很是干脆的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子。
“拿来!”从薄薄的嘴唇中冷冷的吐出三个字来。
李瑾瑜惊讶的回头看了迹一眼,再回头,祝知菲已经站在他二人面前,将手中的丝绸递给他后,接过迹手中的银两,然后冲着他们一笑。
下意识的,李瑾瑜点头表示感谢,她才转身继续往后门走去,关门时对着他眨了眨眼睛,“今世所睹,怀瑾瑜而握兰桂者,悉耻为之,这名字甚好。不过……下次既是有事要说,那就早些开口,一路跟着人家,女孩子会害怕的。”
李瑾瑜面上大红,他身后的迹又恢复那一脸的面无表情,看着相府的后门紧紧闭合上。
“公子?”迹开口,声音略有几分温意。
“迹,回吧。”抚了抚手中的丝绸,李瑾瑜面上红晕淡去,泉水般清透的眼中有了一丝笑意。
墨香苑。
“曲姨,菲儿回来了。”祝知菲边推开墨香苑的大门,边冲着院子嚷嚷着。
院里曲姨依旧在浆洗着杂物,听了她的大呼小叫,面上虽有些嗔怪,语气却甚是宠溺,“出去了这么久,可累了,快去歇歇。”
“不过是出去躲懒去了,怎会累。”说着掏出怀里的帕子,来到曲姨的身边举起帕子为她擦汗,“要说累,曲姨才是最累的。”
“曲姨不累。”曲姨倾身让她方便为自己擦了汗,才道:“好了,让曲姨看看,这次菲儿又从如沁姑娘那里寻了什么来。”
看她手中只有几尺棉麻,曲姨有些惊讶,随即暗笑自己,她虽不曾见过菲儿口中那叫如沁的女子,却也能从她很是依赖的语气中听出,那叫如沁的女子很是疼惜菲儿。
“本来如沁姐姐送了菲儿一块很漂亮的丝绸,可是在回来的路上,那丝绸却被一个很大方的大哥哥买走了,他还给了菲儿好多银子。”边说边从怀里掏出迹给她的那锭足足二十两的银子。
听了她的说词,又见面前的银子,曲姨着实惊喜了片刻,可随即脸上的惊喜又变成了担忧。
曲姨拉过祝知菲,看着她的眼睛,小心问道:“菲儿,告诉曲姨,那大哥哥长的什么模样?”
“白白瘦瘦的,很年轻,不过腿好像不能走路,是被人放在木椅上推着来的。”祝知菲很配合的歪着脑袋回想。
“那他可有说些什么?即便是一块上好的丝绸,也要不了这么多的银两啊。”曲姨脑中回想片刻,确定她们不曾与这样的人有过交往,那么果真是菲儿无意中碰到的?
“哦,他说是为了给朋友准备新婚贺礼,见菲儿手中这块丝绸很是喜欢,便央求我转卖给他。我看他行动不便,又这般诚恳,所以就卖了。”
说完,也不管曲姨还是一脸的疑惑,拉了拉她的衣袖道:“曲姨看,这也是如沁姐姐给菲儿的,虽然没有丝绸那么好看,不过菲儿已经很久没有穿新衣了。”
说完,小狗一般可怜兮兮的眼神巴巴望着她,曲姨低头看了那几尺棉麻布料,眼中有些许湿润之意。
“那曲姨今日便给菲儿做衣,下次再去如沁姑娘那里,带上些曲姨做的东西回礼,还要好好谢谢人家如沁姑娘,知道吗?”摸了摸她柔软的发心,曲姨笑道。
“知道了,曲姨。”终于让曲姨转了心思,祝知菲心里悄悄的松了一口气,脸上笑意灿烂,让曲姨还以为她是为了有新衣穿才这般欢喜。
仍旧抢着帮曲姨做了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用了晚饭后,曲姨便开始赶制两人的新衣。已经入春,往年这时她总会为祝知菲做些春装备下,今年却是自己疏忽了。
祝知菲劝她不住,于是便坐在一旁陪着,夜里几时睡着的也不自知,只知一觉醒来便已经是第二天。
用了早饭,连曲姨赶了一半的新衣也来不及看上一眼,就急匆匆的往外跑去。
曲姨知道她是去了梅园,并不阻拦,洗涮碗碟后,便将那赶制了一半的新衣拿到了屋外,晒着暖阳的日头继续做着。
却说祝知菲急匆匆的赶到了梅园,毫无意外的祝羽凌并不在,想了想,她还是坐在两人常坐的湖边,看着湖面出神。
“少爷今日不会来此了。”突如其来的声音冷冰冰的在身后响起时,生生的吓了祝知菲一跳。
稳了身子转头看去,就见紫苏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冷眼望着她。
“紫苏姐姐好!”祝知菲笑眯了眼睛,心道,人吓人吓死人的。
看着她刻意讨好的笑脸,紫苏不为所动,那双很是漂亮的杏仁眼睛如同刀子一般射在她的脸上,红唇轻起,“少爷说,明日他便会过来。”
眼看着那木雕一般死气的人离开,祝知菲鼓足的勇气一点点的消散。
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看着紫苏离开的方向,八岁孩子的眼中闪着意味深长的光芒。
“什么时候,你才会把眼中对我的恨意写在脸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