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目光迷离,喃喃地说:“相逢的雨夜,水壶盈满则亏;爽朗的月明,皓月一圆则亏,往昔的日子,你送我的金枝玉基的华镜,却在无情的离别岁月中决裂……生命极盛便是衰,快乐至极便是哀,人物相逢便是离……十年了,一晃十年,我踏遍千山万水寻你,历经险恶,你却杳无音讯……世间万物,皆难逃生死的离别……现在,我把它归还给你吧……”爱丽腾地站起来,拔出一把枪,抢口抵在了琼巴的后耳根上,另一只手摩挲着琼巴颈项上已光彩不再的绿毛,像安慰谁地说,“没事的,没事的,痛苦的坚持是漫长的,但痛苦的结束是一瞬间……”牧龙扑将上去,从爱丽软弱无力的手中夺下枪,明知故问地说:“你要干什么?”
“把它还给我……”爱丽无力地说。
“你要干什么?”牧龙也有气无力地说。
“杀了它。”
“不,它还有救。”
“不,它没救了。”
“不,不,不……你不能这样,请不要这样……求你了,上校……”
“让痛苦到此为止吧,它的痛苦,我的痛苦……”两道泪从爱丽闭着的眼角滑落。牧龙第一次见这个钢铁一样的冷傲女子流了热泪。
牧龙却异常决绝和刚毅,说:“这是逃避,它自己愿意吗?你问过它了吗?你不能这样,你无权这样……战胜痛苦的过程本身就是生活的一个部分,我们要去面对它,不是吗,上校?”
爱丽有那么一刹那几乎被牧龙劝化了,但最终却吼道:“快给我——不然我把你这小骨头剁了去喂魈影!”
“剁吧剁吧,你剁吧,别说魈影,如果地球村有狗的话,你把我剁了喂狗我也绝无二话!”
香秀儿在旁边已经哭成了小泪人。香秀儿从小受琼巴保护,无论碰到什么可怕野兽,只要琼巴一声怒吼,地球村的邪恶就吓破了胆。这个地球村最勇猛的保护者,庇护过多少个像香秀儿这样没有安全感的懵懂少年。琼巴的问世有着传奇的谜底,更多的未知随着地球男人王陌的不知所踪而石沉大海。它在地球村出生,在地球村长大,没人把它当作宠物,事实上,它就是地球人的朋友、兄弟、战友和亲人。
“把枪给我……”爱丽几乎是恳求道。牧龙将枪扔出狮子窝,枪掉进臭水沟,砸出一片浑浊的水花,几条爬虫惊得崩了个高,窜进洞穴,缩头头脑地观望。爱丽上来就是一脚,把牧龙踢在地上,怒道:“你个混蛋!去!把它给我捡回来!”牧龙扭过去头,桀骜不驯地回:“休想。”爱丽睁大挂着泪光的迷人眼睛,因为她不敢相信牧龙竟然有这胆。她抽出匕首,倒握在手上,像个忍者刺客。牧龙还以为她想对琼巴动刀子呢,可射着寒光的匕首却是向他逼来的。爱丽乜斜眼睛,冷酷无情地说:“今天,我就先杀了你……”牧龙颤抖着往后挪屁股,上校的样子不像是吓唬他。牧龙已经退到了墙根,面对着冷酷却迷人的爱丽的青绿色脸庞,牧龙闭起眼睛,仰起脖子,大喊道:“杀吧,杀吧,你就先杀死我吧!我打了半个哆嗦都不叫牧龙!”
“上校——”香秀儿喊道,“快看琼巴……”
琼巴突然抻直四足站了起来,那种“站”应该源自外界力量而非它自主行为,因为它似乎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着脊背拎了起来,脊背顶得最高,头尾稍低成拱状,喉腔里发出“呃呃呃”的怪叫。但很快又瘫软下去,它的爪子不停地刨着地板,嘴巴歪着、翕着,舌头吐得老长,样子很瘆人,那癞痢头一样的毛发支棱了起来,然后“嗷嗷”了几声,随即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捯饬它的五脏六腑、啃啮着它全身皮肉,让它安生不得、想死不能。爱丽哭叫着扑上去,却被无意识的琼巴一尾巴甩飞撞在墙壁上弹回地面。她爬起来,又要往前冲,被牧龙一把拦腰抱住。牧龙紧紧搂住她的细腰,像阻止一个要跳河轻生的少妇。爱丽尖叫着掰弄他的手,又用胳膊肘击他的肚腹,牧龙眼冒金星,想吐血。忽然,琼巴坐了起来,风平浪静。爱丽的疯狂也告一段落。牧龙的肚腹也暂免受打击。香秀儿和威廉兄弟早缩成如废柴一团。
牧龙看到,琼巴干瘪的肚子隆了起来,里面似乎蠕动着什么活物,那蠕动的活物欲破肚而出。但琼巴的肚子并没被打破,琼巴站了起来,痛苦地嘶吼一声,继而一个嗝呃,大嘴张开,竟将一颗发着光的彩蛋呕了出来……吐完蛋的琼巴如释重负地趴下去。众人目瞪口呆。
不错,那正是牧龙的“龙蛋”!
这颗花蛋比之前大了不少。毫无疑问,让琼巴变成这幅模样的罪魁祸首就是这颗彩蛋。牧龙浑身哆嗦着,毫无疑问,如果琼巴真被这颗他捡来的彩蛋弄死了,他也别想活。牧龙心中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这种恐惧远胜于面对雷豹子的恐惧,远胜于面对爱丽逼向他的尖刀的恐惧,甚至远胜于面对龙麒的恐惧。
牧龙瘫软在地,惊呼道:“天啦,这不是那枚被琼巴当作早餐的‘龙蛋’吗?”
只见那彩蛋自主地在地上滚来滚去,还不时弹跳起来,跟长着青蛙腿一样,但实际上它没腿。那蛋变得扭扭曲曲,里面的东西很不安分,似在挣脱。牧龙吓出一身冷汗,他真希望没把那把枪扔了,此物能把琼巴作践得不堪入目,那得是什么样的恶魔?
不久吱咯一声,蛋上出现一条小小的发纹,从发纹里射出一道彩色的光来。爱丽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投掷火雷,另一只手紧握着匕首。牧龙偷偷地操持起一块青石板砖。香秀儿不知何时躲到了爱丽后面。威廉兄弟弓着腰,塌着臀——天老爷!这分明是要拔腿开溜的标准动作。继而发纹扩展,“呲啦”一声,蛋壳一分为二,一只光彩照人、熠熠生辉、活蹦乱跳、样貌古怪、无从考究的小家伙精彩地问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