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筱曼的双手抓在膝盖上，紧紧地，似乎一松手，全身就会抖动，骨头就会散架一样，牢牢地抓在那里，不敢松懈。
这种状态持续了好一会，直到听到有一个人在喊：“筱曼！罗筱曼！”
罗筱曼茫然地抬起头，脸色苍白，眼眶红红地，却没有眼泪，也不见往日的一种神采，就是有些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那个人。
“你的电话响了好久。”吴骥尧指了指罗筱曼的包。
罗筱曼迟疑了一下之后似乎才明白吴骥尧的话，转身去翻包包，如果不是手机铃声的指引，估计她一时不会不肯能找到那个叫手机的东西。
“喂，”罗筱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颤。
“怎么啦？筱曼？”电话那头是杨淮山。听着罗筱曼的声音不对劲，那边的嗓门陡高了好几度，满是关切，就连吴骥尧也能听到。
罗筱曼没有吭声，听着杨淮山的声音，她更加说不出话来，与此同时，她的另外一只手在下面狠狠地掐着自己腿部。
“你在里面吗？我到了，哪也别动，我马上到。”杨淮山急促而洪亮的声音从电话里面传了出来。
话音刚落到地上，一阵风一样，一个人弯腰进来了，杨淮山拿着电话稳稳地站在罗筱曼的身边。
“来，咱们回家。”杨淮山声音柔柔的，却透着一股力量，拿起罗筱曼的大包小包，然后搀扶着罗筱曼站起来，直到走出去之前，他才回头看了一眼一直盯着他看的吴骥尧，但一句话也没说，因为男人们之间懂得那一眼的分量。
经过前台时，杨淮山让服务生拿了那一桌的消费单子跟着他，因为刚刚慌忙下车，可豆还锁在车里，门口的迎宾帮忙看着她。所以他先将罗筱曼扶上了车，然后自己站在车外，刷卡结帐。
“妈姆”，可豆坐在安全座椅上，扭过头来，甜甜地看着罗筱曼，“你很伤心吗？”
罗筱曼靠在椅子边上，微微地说：“妈姆见到你就好多了。”
可豆把嘴凑了过来，重重地在罗筱曼的俩上打了个波。“妈姆，不要伤心了。伤心的时候唱首歌吧，可豆陪你一起唱，好不好？”
“嗯”，罗筱曼也亲亲可豆，可是眼泪却再也忍不住流了出来，刚才在餐厅里面似乎已经用尽了所有力量去控制自己，不希望自己在吴骥尧面前崩溃，像个弱者那样，虽然自己早已不像曾经自己想象的那样强大。
“妈姆，伤心了就哭吧，可豆也哭。”一秒钟不到，可豆也变脸了，眼泪就从那个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涌了出来，开始放声大哭。
当杨淮山结完帐再打开车门时，就听见两个女人的哭声，此起彼伏。换做是他人，估计得焦躁地一起哭。杨淮山可没有，他习惯于见大场面，心理素质过硬，只是冲可豆眨了眨眼，便转动了方向盘，把这当交响乐来听。
可是，这不是交响乐，因为它比交响乐短。还没到家，后面的两个女人就息声了。
“妈姆，给。”可豆从前排座椅的后背上抽出了纸巾，递给罗筱曼，留了一张自己。
罗筱曼认真地擤了擤鼻子，她要把里面所有的排泄物都清理干净。可豆则是擦了擦挂在脸上的几滴泪水。
赤子之心即是如此。当你哭的时候，她比你哭得更伤心；当你笑的时候，她比你笑得还开怀，这才是悲喜同享，这才是陪伴。赤子永远是我们的老师。
罗筱曼长舒了一口气，觉得心中敞亮了许多，也没有黑云压寨的感觉，冲着可豆笑了笑：“妈姆丑不丑？”
可豆摇了摇头，“妈姆更美了！”
这句话把罗筱曼逗得哈哈大笑，又亲了亲可豆的脸：“可豆深得我心啊！”
“好了，你俩别腻歪了，到家了。”杨淮山嘿嘿地笑了一下，这不是一大一小啊，这是两小啊！
“可豆，我们腻吗？”罗筱曼朝可豆眨了眨左眼。
“爸比，这是甜。你不要嫉妒哦！”可豆的声音纯净，可入五脏六腑涤除尘埃。
“爸比嫉妒得很！”杨淮山松开安全带，准备把这两宝带回家。
罗筱曼和杨淮山走后，吴骥尧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对面。服务生已经撤走了空盘，桌上放着他自己的主食和水果沙拉，还有刚刚要的一杯咖啡。是的，是咖啡，不是他一贯喝的茶。
罗筱曼离开前的表情一直停留在对面，还有那一声“妹妹”，都不曾随罗筱曼而离开。
吴骥尧觉得自己应该开怀大笑，而且是面对着严达开怀大笑，因为他的等待并不是一厢情愿地臆想，而是为了一个美丽的约定，千里之外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和他共守此约，这是爱情，他很想告诉严达，理直气壮地告诉严达：看，这就是我的爱情，我愿意守护的爱情。他曾经想象过，会有那么一天，罗筱曼小鸟依人地靠在他的身边，他牵着罗筱曼的手站在严达的面起，伸出十指相扣的手，指着手上的戒指说：“看，我们结婚了。”
但是，他终究笑不出来。没错，他没有凭空臆想，他的爱情真实地来过，可是，他的爱情还在吗？或许在他从武汉匆忙返沪的时候，就已经丢失。如果有去赴约，他的爱情就不是某个陶瓷上的两个字，不是搜索到的某一首诗，而是一个真真切切摸得着看得见的承诺，例如罗筱曼手指上的戒指，这样，罗筱曼就不会因为一个陌生女人的几句玩笑话就放弃了他的爱情，他守侯了那么久的爱情，而且是罗筱曼放弃了之后他仍在痴傻守候的爱情！
可是事实呢？事实就是他没能赴约，所以他的爱情只能是那个陶瓷。或许，某一天凌晨陶瓷从书桌上跌落下来之时，正是他的爱情破碎之时。吴骥尧的脑袋停止了漫游，突然一亮，陶瓷？他不是已经找人修补好了吗？虽然有裂痕，但看起来不是更有一番味道吗？
他很想严达，所以才点了一份咖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