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金嬷嬷就带着莲儿来侍奉陌轻诺了,金嬷嬷虽说年纪大了些,可却有一手梳头的好手艺,这一点年仅六岁的莲儿可赶不上。
平日里金嬷嬷为她梳理好了,就会忙着让下人去打洗脸水,今日也如此,可陌轻诺早早地就让金嬷嬷亲自去打水了,精致的檀木梳子交到了莲儿手上,“你来帮本小姐梳头。”
一旁正打算学技术的莲儿连忙接过梳子,细心地为陌轻诺梳理着秀发,有些生疏,而且十分胆怯,拿木梳的小手都有些颤抖,不过她还算聪慧,梳得倒也勉强凑合。
初夏的清晨不太宁静,草丛里也不知道钻进了什麽虫子,一大清早就开始吵叫了,本就在为如何名正言顺的打发走莲儿的事儿绞尽脑汁,如今听了这声音只觉得莫名的心烦。
不知是陌轻诺因心烦动了动身子呢?还是因莲儿太心慌,反正就是一个不小心,竟生生扯下陌轻诺十多根头发来。
“啊!”被扯到了头发,陌轻诺忍不住叫出了声儿来,并出言责骂:“好你个糊涂的东西,竟敢扯本小姐的头发。”说完一巴掌扬向莲儿的左脸颊。
手指上原本戴着纯金的护甲,棱角处划破了莲儿稚嫩的脸蛋儿,从眼角一直划向嘴角,刺目的鲜红涌出,还没反应过来,刚刚扯了主子头发的莲儿疼得说不出话来。
“滚!”陌轻诺吐出了这两个字,被吓得不轻的莲儿慌忙逃似的离开了小姐的闺房,她身为一个下人,自然是唯主子的命是从,只是才六岁便毁了容,也只能默默忍受了。
莲儿小跑出了主子的闺房,眼泪不停地往下流,流过伤口出略微有些疼,她出身卑贱,有幸得太师府收留,她很知足了。
还扬在半空中的手僵硬了片刻,陌轻诺自己也被吓得不轻,自己原本没想过毁了她的容,只是想找个借口打发她去别的地方而已,至少别在自己眼前晃悠。
但刚刚自己的头发被扯疼了真的只是个意外,可已经这样了,还能怎麽办?只好借题发挥,希望可以赶走她,可没想到一巴掌就毁了莲儿的脸!
转念一想,倘若因此,莲儿可以避免了嫁给玖兰凌皓,或许这一世也可以好好待她的,倒不是自己还放不起那个男人,当初那一点点儿可悲的爱恋,早已被七年的囚禁冲淡了。
她只是不甘心,如姐妹般待莲儿十年,一场主仆情分竟抵不过一个虚无的名分,倘若这一世自己还待她如姐妹,倘若到头来还是被她背叛了,倒不如一开始就别对她好。
林夫人身边的碧玉,带着侍奉林夫人早起的一群人路过花园处,碰见刚刚跑过去的丫头哭哭啼啼,见了自己也不曾行礼问安颇为好奇,便自言自语道:“那是何人?为何会觉得如此眼熟。”
身后原本也有些疑惑的下人才将不远处的丫头拦了回来,见她脸上有那麽长的血痕,都被吓得不轻,她们同样身为女子,若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怎麽办?想想都觉得可怕。
碧玉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儿来,仔细瞧着已经花了的脸,血痕处被泪水泡过,已经发白往外翻了,当真是触目惊心,忽略血痕才觉得有些眼熟,分明是昨日才进府的莲儿丫头。
开口问道:“是莲儿吗?这是怎麽弄的啊?”说着,碧玉从怀里掏出手帕,替莲儿擦试脸上有些凝固了的鲜血,她脸上全是未干的泪水,倒也容易把血印擦干净。
只顾着伤心的莲儿被人拦住了,有些疑惑,难道二小姐还要惩罚自己麽?模糊的视线里出现的正是昨日带自己入府的碧玉,此时还为自己擦拭伤口,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碧玉是林夫人的心腹,也算是太师府下人里数一数二的人了,自然是受得起莲儿这类人的礼的,莲儿赶忙跪下行礼,碧玉却拉着她蹲下,并柔声的说了句:“别动,不然碰到伤口就更疼了。”
这句话似乎带着一种魔力,莲儿当真如同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了,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是多久没体会到了?
她三岁娘亲就没了,嗜赌如命的爹将她拿去抵债了,五岁时爹因欠赌债,也被人活活打死了,今年刚刚满了三年的契约,她才重获自由。
只是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能干什麽?沿街乞讨两月才到了京城,饱一顿饿一顿的那是常事儿,好在如今不算太冷,否则衣不蔽体的她早就被冻死了。
就指望着能有大户人家看上了,带回府里做个丫头,至少不用愁吃穿了,在京城里待了将近一个月,毫无进展,要麽嫌年龄小了,要麽嫌病殃殃、脏兮兮的。
昨日在街上碰上了碧玉,一看就是大府人家出来的,这才鼓起勇气上前求她带自己回府做点事儿,不求什麽工钱,只希望能填饱肚子,碧玉也是看她可怜才点头了的。
“好了,等会我让人给你送点药去,跟姨说说这是怎麽弄的。”碧玉将带血的手帕递给了身后的人,她三十来岁,跟着林夫人已有二十年了,自称姨可真是对莲儿够好的了。
听了碧玉的问话,莲儿这才止住了泪水和悲惨的回忆,“这是我自己不小心,走路的时候摔的,小姐看着心疼,才让我自己去处理一下,太疼了,我才哭的。”
碧玉闻言,只得无奈的拍了拍莲儿的肩头,那伤哪是摔的?分明是被什麽利器划伤的,不过好在不算太深,应该不会留下太明显的疤,转身带着一群人离开了,这一耽搁,恐怕林夫人已经醒了吧。
目送她们离开了,莲儿才松了一口气,幸好碧玉没再多问什麽,否则真不知道怎麽圆谎了,好歹也有三年侍奉人的经验,她也能感觉到那位小姐虽凶,但心底不坏,是个好相处的。
倘若真说了是小姐打伤了,恐怕她们之间真的就没有主仆之缘了,许是小姐当时真的疼了,出于本能才打自己的吧,只不过出手重了而已。
这样一番自我安慰之后,莲儿的心里也不像之前那麽委屈了,她暗自发誓,一定要和小姐好好相处,倘若能跟在这位小姐身边,自己日后的日子一定不会太糟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