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煜有点兴奋起来,他很喜欢邵小曼这种知己的感觉,不是只有对自己有兴趣的女孩子,才会这么理解自己么?唐煜目前最大的焦虑,正是想自己赶紧成立一个对冲基金。
虽然这些年投行的高收入也让他积累了不少资金,但目前,不论是从自己在市场上的号召力还是成立一个对冲基金的起始资金等方面来说,都还有不小的距离。他相信自己的实力,他差的,可能就是一点机会,或者说,一点点运气。最理想的方式是,在资本市场上,他能成功打出一场有影响力的战斗,并在这场战斗中,攫取自己最大的第一桶金,这是最完美的方式!
他后悔直到很久以后才明白当年老爷子让他主战申强高速的用意——那可是当年上海滩最受瞩目的股票。只不过袁得鱼的出现,彻底搅了那场局,真是辜负了父亲的一番好心。但现在对于唐煜来说,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再依靠父亲了。
不管如何,唐煜已经意识到,在投行正儿八经地积累财富,绝对不是自己最好的出路。如果说,申强高速是他与袁得鱼这一代的小试牛刀,那还是属于他们父辈那一代的资本游戏。如今,他要自己找到这样的战役,还要干得漂漂亮亮!
邵小曼也意识到唐煜眼睛里的亮光,她知道他误解了。对于像她这样聪明的女孩子来说,很多接触过她的人都说过,你怎么能那么理解我呢?她的美女身份更增加了这些人的喜悦感,而她不过是把记忆中的一些事串联起来罢了,所有人做事不都是有前后逻辑的么:“为什么不在摩根士丹利做自己的团队呢?”
“爸爸会管到我!有时候,我只想离他远远的……”
“想离开就是能离开的吗?”邵小曼有点触景生情。
“我什么都不怕!因为,这里有动力……”唐煜指了指自己的心,突然深情地说,“你的笑,比我的心跳重要!”
邵小曼已经喝了很多酒,听到这句话,突然“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我知道你在你干爹的干涉下也不快乐。我们一起离开好不好?”
邵小曼有点恍惚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眼睛有点迷蒙起来:“唐煜,你真好,我做你的女朋友好不好?”
唐煜怔怔地望着小醉后,神情娇嗔的邵小曼,心里想着求之不得,但总感觉有些奇怪,他小心翼翼地说:“你,放得下袁得鱼吗……”
“放下,不放下,是我可以选择的吗?”邵小曼冷笑了一下,痛快地又喝完一根试管。
“他到底对你做什么了?”唐煜紧张起来。
邵小曼闭起眼睛,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浮出在上海最后一次相见的时候,袁得鱼把自己揽入怀中的那一幕。她至今能记得他“砰砰”乱跳的心跳声,还有那温热宽广的胸膛,真的好安心,真想一直靠在他身上,好好甜蜜地睡上一觉。
如果袁得鱼对自己狠一点就好了。为什么自己能觉察到,他是喜欢自己的呢?不然自己也不会那么伤感吧。邵小曼沉默了半晌,眼睛又迅速红了起来。
唐煜捏起了拳头,有些愤愤不平地说:“我一定要去收拾一下那小子!”
三
2005年的A股,依旧是一片阴郁之气,犹如烈日暴晒下又干又热的沙漠,了无生机。
袁得鱼走进一家证券营业部。
丁喜也半信半疑地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尽管他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袁得鱼娴熟地打开营业部散户室的操作台面,看了没多久,嘴角很快露出一丝笑意——目标出现了!
他锁定的这只股票叫海上飞。如果没有判断错,这只股票会给他带来不错的收益。
他翻看了一下F10上这只股票的最新动态——当前,海上飞正在轰轰烈烈地“公开选秀”,不少财经媒体也在做跟进报道。所谓“公开选秀”,就是上市公司在市场上找个东家。因为中国很多大企业集团,从国有公司转型成上市公司,但管理方式还比较滞后,一旦不小心沦为债务重重、有大量不良资产的“烂摊子”后,它们往往会选择进行重组改制。
早在2002年年底,海上飞就被当地政府列入需要改制的全国82家大企业集团名单。半年前,海上飞开始正式公开寻觅东家。据说,不少机构有意向。大概还有不到10天,谁是东家就会水落石出。
丁喜在一旁见袁得鱼一直在研究海上飞,不由好奇地问:“为,为什么是这只股……”
“赌过马吗?”袁得鱼问丁喜。
丁喜摇摇头。
“那你赌过钱么?”
丁喜继续摇头,他不明白袁得鱼问他这些做什么。
“连赌博都没碰过,还能叫男人?”袁得鱼笑了一下。
“不,不是说,赌博是不好的么?”
“又没说让你做赌徒!”
“这,这跟股票,啥关系……”
“赌马的时候,你不能赌那种特别热的马,因为这样没钱赚。你也不能赌那种特别冷的马,因为参与的人太少,也可能会玩不下去!这个海上飞,就是最好的马——它呢,还算有点热,但没太多人敢碰,因为它不赚钱。”
丁喜完全听不懂,但他认真地说:“我,我学得会吗?”
袁得鱼得瑟了一下:“投资是需要天赋的……”
从盘面来看,海上飞股价很长时间一直纹丝不动,在低位震荡。
袁得鱼看了看加入竞购程序的公司——一家是摩根士丹利,一家是明日系旗下的投资公司,还有一家是泰达系旗下的泰达信托。
他不由心想,这下好玩了,竟然还跟唐子风有关系。
他突然想到,自己在海南装傻期间,乔安说过秦笑公司架构的事。他当时就觉得,秦笑应当还暗中控制了一家公司,这家公司会不会就是海上飞?
袁得鱼又看了一些资料,海上飞的盘子实在是太小了,总市值才8000万元,流通市值才3000万元。袁得鱼暗想,这不正是自己搅局的最好机会么?
他把丁喜拖了出去:“走,喝咖啡去!”
“现在不,不买吗?”
“不着急,我们的弹药都准备好了,就差个信号了。”
“什么信号?”
袁得鱼微微一笑:“到时候自然会知道。”
他端着咖啡,泡在营业部,翻阅起最近的报纸,很多财经媒体报道了一些海上飞的尽职调查情况,报纸也对这三家参加竞购的公司做了热门点评。
有媒体称:“唐子风作为上海滩江山稳固的金融大鳄,在资本市场上一路斩获,他为何会竞标海上飞呢?难道海上飞有它不可思议的价值?非常值得观察!”
也有媒体犀利地指出:“这恐怕是唐子风做的最无策略的一个决定,海上飞只是家奄奄一息的死公司,这笔交易,最大的受益者将是当地政府。”
难怪海上飞的股价就那么胶着。
袁得鱼觉得很好笑。
快到收盘的时候,营业部的很多人都叫起来了。
袁得鱼抬起头——大屏幕上显示的正是海上飞的日线。只见临近尾盘时,海上飞股价笔直坠落,若不是因为收盘,都很难想象,这次跳水究竟会已掉落至多么深不可测的悬崖。
袁得鱼火速查了一下信息——原来,就在三分钟前,海上飞突发公告称,未来三年不再提交再融资方案。这也就意味着,就算新东家入驻,也无法进行圈钱融资。不少机构竞拍这类资质不好的公司主要就是看中上市公司的“壳”效应。未来三年连钱都没法圈,海上飞的吸引力自然大大削弱。
“买不?”
“还不是时候!”
他觉得海上飞怎么看,走势都相当蹊跷,直觉告诉他,这只股票可能与秦笑有关,自己距离打开整个复仇计划的缺口是那么近。
正思忖着,乔安打来电话:“有个重大发现,有没有兴趣一听?”
“关于什么的……”
“你知道海上飞么?”
“哈哈,那不是我的猎物吗?”
三
袁得鱼好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但他到达丁喜住处的时候,还是被眼前景象惊呆了。
丁喜家门前从来没涌现过那么多人,整个走廊完全都挤满了。
“哎哟,这就是那个大英雄!”一个阿姨一见袁得鱼,就激动地赞许道,“不愧是个天才,长得真是一表人才!”
“阿姨,你才是天才!你长得比刘晓庆还漂亮!”
“啊,这孩子还知道刘晓庆!阿姨好开心!”
袁得鱼穿过人群,不由轻声问丁喜:“这是怎么回事?”
“阿,阿姨说,今天下午来,来找我。”丁喜指了指一个粉色衣服的中年女子说:“就是,我,我这个邻居,大,大概,是她,把他们拉过来的……”
这位阿姨说:“我们听丁喜说了,你小子特别能发财!我们打算不动迁了!”
丁喜转头对袁得鱼说:“那,那天,我,我一回来,就还,还给她5000元,以前,借,借的。她,她问我,钱哪来的,我,说,说是你赚出来的……”
袁得鱼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但他没想到会把这七大姑八大姨引过来。
“小兄弟!我们都不想拆迁了!”一个人突然叫起来。
不想所有人都嚷开了:“对的,对的!小兄弟带我们发财!”
袁得鱼只好安抚大家:“我明白,明白!我非常感谢大家那么看得起我!我不是不想为大家赚钱。不过呢,有些赚钱的办法,只能用一次,第二次就不管用了!就像做生意一样,一条街,如果一家人卖酒肯定生意不错,人人都做这个生意,肯定得亏钱!”
“那你,肯定有其他门道啰!”一个阿姨还朝袁得鱼飞了一个媚眼。
丁喜一直低着头,非常不安,又束手无策。
“这样吧,我们进去也不合适,房间那么小,又很闷,我们下楼说……”袁得鱼说。
一帮人跟着袁得鱼下了楼。
袁得鱼心里琢磨着,如果秦笑的资金岌岌可危,而自己有办法拖住“东九块”的动迁,说不定就能让秦笑功亏一篑,既然这帮人自己都围过来了,那不如顺水推舟一把。
袁得鱼先是在小区花园里跟他们忽悠了一会儿赚钱之道,那些人个个听得都像是得到了什么真知。
袁得鱼最后总结陈词道:“总之,不要轻易动迁!这是你们的第一桶金!”
“我们才不管是不是第一桶金,我们知道,就这么搬走,肯定不划算!”
“是啊,你看,丁喜都能搞出200万元出来!对吧,丁喜,200万元!”
丁喜在那边一个劲儿地擦汗。
袁得鱼瞪了丁喜一眼,他没想到连200万元这样的细节都透露了。
这时,正好几个在“东九块”驻守的黑衣人看到了这一幕。
黑衣人认出了袁得鱼:“怎么又是这臭小子!”
“老大不是说,不能动他!”
这时,雷声轰鸣。
“哎呀,要下雨了,我下次再跟大家说!”袁得鱼赶忙溜走。
那些人在他背后狂叫:“带着我们发财啊,我们做钉子户!”
窘迫不堪的丁喜跟在袁得鱼后面:“对,对不起……”
袁得鱼把丁喜远远地甩在后面。
“原,原谅我……”
袁得鱼不做声,继续大步流星往前走。
“如果,如果你不原谅我,我就一直站在这里……”
袁得鱼没空甩他,他要去见乔安。
袁得鱼沿着余姚路一路向北走去,一路上形形色色的美艳女子,时不时向他抛来性感的媚眼。袁得鱼嬉皮笑脸地对着她们,反倒是把几个本来想迎上身的女子吓了一跳。
他斜靠在余姚路的一根电线杆上,低头抽了根烟。
不知怎的,他想起了妹妹苏秒。
他吐了口氤氲的烟雾,看着它一点一点消散在空中。
他不知道乔安的报社怎么会在这个地方。他朝四周围眺望了一番——那是静安区北面一个老厂房改建的文化创意产业集聚地,三角地形,最早是被一个人称“交际花”的香港女明星包揽下来,难怪取了个听起来有些纸醉金迷的名字——同乐坊。
乔安来了。她穿着一件紫色的格子衬衫,浅蓝色牛仔裤,比较居家随意模样,与周遭香艳的氛围很不一样。
“这里是什么鬼地方?你怎么在这里上班?”袁得鱼问。
“哦,这里有好几个上海滩出名的酒吧,这里还有个知名的鸭店。不过,我们的办公室也在这里面,也算是出淤泥而不染。喏,就是那栋大楼。”
“看起来真像监狱!”袁得鱼瞄了一眼由老厂房改造的办公大楼,整栋外墙都是灰色的。
他们去了同乐坊里一家叫“老灶店”的餐厅——白墙瓦屋,老上海的家具什件,四方桌子、红格子的小方巾……袁得鱼觉得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住在弄堂里奔跑的那个喧闹年代。
“这个店是上海老演员林栋甫开的,本帮菜,你应该喜欢……”
“难怪这里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是‘老克勒’风格……”袁得鱼嚼着腌制过的小黄鱼,一脸满足状,“对了,你说什么重大发现?”
“给你看个东西——”乔安想起什么,从包里挖出一叠纸抛到了桌上。
“这是什么?”
“海上飞的财务报表。”
“这封皮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不用说都看得到呢!”袁得鱼指着封皮。
“你这人怎么那么讨厌!”
“这就是你说的重大发现?这些不都有公开数据……”袁得鱼颇为不满。
“你先看看吧!”
袁得鱼仔细翻阅起来。
“我们发现,其实秦笑早在2003年年初,就对这家公司暗中操盘……”
“这么说来,差不多快三年,可以看出不少名堂了。”
“你是说,什么样的名堂呢?”
“至少可以看出管理层是否诚实。如果是我,从来不会买不诚实的上市公司股票。”
“怎么判断他们是否诚实呢?”乔安好奇心又起来了。
“看他们是否会自相矛盾,因为如果吹牛,他们必须得用一个谎去圆另一个谎。你想,如果是真事,他们三年前讲的,他们永远都记得,而那些自己吹出来的假话,时间一长,他们自己都会忘记,三年后就随便编。而且,假话是圆不了的,编来编去,总是会首尾不能兼顾。你发现这些人前言不搭后语的时候,特别好玩!所以,平日里,你若要注意高管的言行是否一致,一个最好的方法就是看年报——诚实的年报很连贯,自然就逻辑性很强;不诚实的,你把时间拉长看,就发现很难自圆其说。这点很容易辨别。”袁得鱼看了没多久,仿佛心领神会,“不出所料,果然有破绽。”
“啊?我怎么就是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