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黑暗之中,一点光亮由远及近。
光亮中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仿若亘古以来就静立在那里。
身影缓缓转过身来,我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他的脸。
我只能感觉到他原本温和的笑容一瞬间化作狰狞可怖的狠戾。
他递过来一把青光闪烁的宝剑,剑上鲜红的血液还在剑尖悬而未滴!
一个声音突兀的在我的耳旁不断的嘶吼:“杀了我!杀了我你就能活下去……”
……
难以言明的寒意与恐怖瞬间侵袭全身,我一声惊叫,回复清明。
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柔软的床榻上,房间里熏香弥漫,极是好闻。
一个关切的声音自屋外响起。
“姑娘!您可醒了!真是上苍保佑啊!”随着话音将落,一个仆人打扮的妇人端着一个汤碗走了进来。
她将汤碗轻轻的放在床头的小凳上,小心仔细的支着我的头将我扶了起来。
“来,姑娘!将这汤药喝了!郎中说您气血虚弱,得汤药调理些时日才行!”
妇人态度和蔼真诚,我心底没来由的涌出一股温情与信任,顺从的将汤药一口喝了个干净。
见我干净利落的喝完,妇人有些诧异,同时也十分高兴:“姑娘一眼瞅着就与旁人不同,似姑娘这般娇滴滴的女子,哪个不嫌这汤药苦口,好一番劝也不定会喝完。”
我提起仅有的力气,轻声问道:“这是哪里?”
妇人听后神色一顿,叹息一声道:“唉!这里是妙玉坊!几日前,姑娘满身是血的昏倒在大门前,清莹姑娘见了就给送了进来。梁妈妈原是要将姑娘直接扔出去的,只是见姑娘容貌姣好,才转了心意,还请了郎中给姑娘好生医治!”
我似懂非懂,复又问道:“你也不知道我是谁?哪里人?”
妇人神色一愣,半响方才带着怜悯的安慰道:“姑娘是可怜人!不过,这记不得,或许是件好事。梁妈妈对姑娘可是上心得很,您这以后就安心在这妙玉坊,梁妈妈这般在意你,想必是不会亏待你的!”
说完,妇人将我小心扶着躺下,又叮嘱了几句,方才收拾汤碗离去。
我头疼得厉害,怎么想也想不起任何东西,全身一阵疲乏,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一连几日,都是这个妇人照顾我的起居,那个传闻中的妙玉坊老板梁妈妈也一直不见踪影。
我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不仅可以自己起身,还能在屋外的院子里走上几步。
服侍我的妇人叫吴妈,是梁妈妈指定给我的仆人。
而我也终于明白,我之所以有这般优厚的待遇,按吴妈的话说,就是整个妙玉坊还没有一个在相貌上比得上我的女子,就冲着这张脸也能值不少银子。
当梁妈妈听闻我身子已无大碍的时候,带着一帮莺莺燕燕,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
“哟!姑娘这身子可好了!真让妈妈我好等!唉哟!让妈妈看看!”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妇人一摇一摆的走了进来,热情异常,满脸堆笑。不过那扑面而来的浓重脂粉味熏得我不自然的咳嗽起来。
梁妈妈这一脸的浓妆艳摸,看起来如同一张做坏了的面馍馍。
面对这中年妇人不同寻常的热情,我打心里厌恶,然而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
我的视线越过梁妈妈,被她身后那一群青春貌美的女子深深地吸引。
她们容貌秀丽,个个头上满挂珠帘玉翠,衣着华美,****半掩,小露香肩。
我打心底里喜欢她们风情万种的装扮,面上写满了艳羡。
梁妈妈看了看我,又回头一扫身后的女子们,眼睛里冒出一道精光,笑道:“姑娘前些日子也是身子虚弱,受不得折腾,今儿身子既然好了,那就让吴妈给你清洗打理一番。回头带到后院挑着自己喜欢的衣服穿!”
说完之后,梁妈妈给吴妈递了个神色,吴妈心领神会的将我扶了起来,准备带着我去洗沐更衣。
宽松的袍子在我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拉下来一大截,雪白的肌肤一瞬间露出来好大半。
同时露出来的,还有紧靠肩顶的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虽然结了血疤,却依然令在场所有人嫌恶的皱了皱眉头。
梁妈妈洋溢的笑脸瞬间垮了下来,大声骂道:“这个杀千刀的郎中,好端端一个姑娘,有这东西可还怎么见人?得了,衣服也不能穿了!”
这一刹那间,我清晰的感应到整个房间都仿若冻结了一般,寒霜满布。
梁妈妈身后一女子眼珠一转,媚声道:“妈妈!女儿倒有个法子,只是不知道好不好使?”
“说!”梁妈妈怒气未消,板着脸说道。
“不是有些公子哥喜欢在家奴身上刺绣吗?也给她刺上一个,说不得还能遮掩住!”
那女子还没说完,就给梁妈妈一嗓子吼了回去:“胡说八道!那是给北胡虏来的贱奴刺的,怎能用在我妙玉坊的歌姬身上。刺个东西她还怎么见人?真要见了人,你要全京都的人都笑话老娘不是?”
那女子被骂,一撅嘴委屈道:“女儿不也是出个法子罢了,不用就不用,看她以后怎么见人!”
梁妈妈心中烦闷,招呼也不打,一转身拂袖而去。
我不知道肩膀上的伤疤为何会对歌姬有这么大的影响,但是我对那些华丽的衣服无时无刻不在钦羡。
我想,不就是个刺绣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让吴妈找来妙玉坊绣工最好的绣娘,按着刺纹身的法子在我的肩膀上刺了一朵梅花,大小适宜,刚好将那疤痕掩住。
我拿过铜镜,侧着身子看了看。
只见那梅花血红,鲜艳妖异,衬着我雪白的肌肤,异常美丽!
梁妈妈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吩咐吴妈带着我去后院收拾打扮。
后院用了一整间的屋子放置衣物,各色的华丽衣衫挂满了好几个架子。
我欣喜的伸出双手,在这些美丽的衣衫上不断抚摸,仿佛它们终于属于了我。
当我看到角落里一件用料贵重却样式简单的青色衣衫的时候,心底没来由的一阵疼痛,仿若自己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一样,整个心一瞬间空落落的。
我仿佛就要抓住点什么,却始终无法响起一丁点的东西。
我最终选择了那一件样式简单的青色衣衫。
它上面没有其他衣服华丽的图案,也没有精工细作的领子,更没有绣上好看的袖边,它就是那么简单,那么静如幽兰。
我最终也没有将那些花样繁多的金银玉饰堆在头顶上,我让吴妈将我的头发高高盘起,发鬓立起一尺来高,一只红色玉钗斜插在发鬓上,玉钗上鲜红的珍珠高高吊起,我觉得这才是我最亲近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