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以乙之眼补记（二）
雪又开始下了。真讨厌，一年四季都在下雪。我真的很怀疑丙说的秋天，存在过么？来过么？除了丙，还有一个人，也惦记着秋天。那日丙又说了一句“唉！秋天还是没了呀！”
“啊！冬天了！早就冬天了！”
这是她醒了后说的第一句话。之前，谁也不知道她醒了。主人怀里的她，睡得很熟，就像个孩子，躲在父亲的怀里。后来，我为自己的智商讶异，曾几何时，我的脑子不仅出现了父亲这两个字，竟然还从主人身上看到了影子。
主人没有过多地与我们寒暄，就抱着她往里屋走去。
那样地急色匆匆，那样地，焦虑。
是的，从他眼里，又看到，焦虑。
我开始怀疑，主人和她，到底有没有过中间这１５年，为何好似昨天的继续？
主人披风下摆沾满了积雪，鞋底也不例外。
“主人的鞋湿了。”
我看看丁，她的眼睛依旧在闪烁。我想，她总是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也难怪，主人独独夸赞过她。
我们尾随着，主人在屋里，我和甲在外候命。丙和丁进了屋。
久违的感觉回来了，我觉得主人再次救了我，再次给了我生命。
我真的觉得，我，又活过来了！等了１５年，终于又存在了
我看着甲，忍不住偷笑。
我说：“老大！我好开心！”
甲瞥了我一眼，没说什么。真是根木头，他肯定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们从来不议论主人的事情，那是不被允许的。
尽管我很想知道，躲在主人怀里的她。
我老是做梦，下辈子一定要做主人头上的一根头发，这样就可以无时无刻的跟着主人生活。主人的生活一定很精彩！
甲就会很鄙夷地跟我说：“没出息！”
我就会偷骂他：木头！没感觉的木头！
终于，我看到丙从里面出来，形色匆匆。看的我有些莫名的兴奋。她给我们做饭的时候，从来都是一副懒散的样子，为此我为我的老大骄傲了好久。因为，她管我们的饭！
我觉得我一定被带到一个神奇的世界了。我居然看到了，看到了热气！！在这终年积雪的地方，我只会在我们说话的时候，看到热气！所以我喜欢说话！我跟她们说话，跟自己说话，跟草说话，跟木说话，跟天空说话……
“丙，你……”
甲一把拦住了我，他瞪着我说：“你忘了故居了？”
我真的什么都忘记了啊！不是吗？我差点连我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但是，主人来了！主人出现了！主人回来了！
丙端着热水进屋了。不多时，又端着还冒着热气的水出来。
奇怪，水怎么变成了红色？
我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来，有一种东西，叫血。
她流血了。哦，她受伤了。
她受伤了？
我猛地打了个激灵，心里扑腾扑腾的。
我真的难以想象，谁敢伤害她？有主人在身边，有谁敢伤害她？
谁敢？谁能？
丙又端了一盆热水进去。
丙又端了一盆血水出来。
丙进去了。
她出来了。
……
她又出来了，还是冒着热气，但颜色已经没有了。
我长长吁了一口气，我当真以为她的血快要流光了！
丙走过来对我说：“我给主人弄点吃的！你们在这好好看着。”
一说到吃，我的肚子就开始不安分，眼睛开始放光。
“你去吧！”甲说，面无表情。
最后，丁出来了。她满头是汗，我真怀疑我是不是眼花了？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哪里见过她流汗？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你们进去吧！主人有话要说。”她抹着汗说。
我忽然，我明显地感觉，我身体每个部分都在叫嚣，搁置了１５年的它们，或许早就生锈，此刻，正在磨刀霍霍。
我强自压抑着即将喷涌而出的膨胀，跟在甲的后面，前后脚进去。
我的脚都在发抖，每一步都踩得很虚，每走一步，我的记忆就恢复一分。
这屋子，真是亮堂。
跟我一样，闲置了１５年。等待了１５年。终于等来了主人。
主人坐在那里，朗目如星，依旧带着天生的贵气和摄人心魂的霸气。
我走近，和甲并排站着，我们低着头不说话。
我看到主人脚上的靴子，果然底下化了一滩水。我想，丁真是个有灵气的姑娘，难怪主人夸她。
“主人！”丁又进来了，伴随着扑面而来的暖气。
她快速掠过我的身边，我的脸上一闪而过的燥热。之后，又是熟悉的冰凉。
是暖炉，１５年的暖炉，过了１５年，又暖着了！
“以后小姐就住在这里！你们好好照顾她！”
我们抬起头，看着主人口中所谓的小姐：“是，主人！”
好像眼睛又花了，居然看到了主人眼睛了，有了不和谐的东西。
是什么？
后来我问甲，甲说，那是血丝。
哦！原来那叫血丝啊！
“主人肯定很累！”甲说得很肯定，也很从容．我恍惚记得，很久以前，他总是这样，很了然．
我第一次仔细地看着她，主人说，她叫小姐．
原来，她不是她，原来，真的存在过１５年．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她的年纪看着也不大．可是奇怪，为什么我老觉得在哪里见过她？
“废话！小姐是主人的女儿，你看着荡然无存觉得熟悉了！”丁如是说．是吗？因为她是主人的女儿，所以我觉得在哪里见过她？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主人这次回来好奇怪．
我以为他走了，我们又继续孤独了。这一次不知道又要等多少年。
那日，我们四个又站成一排，目送他离去。看着他一点点变小，看着他一点点消失。然后我的心也在一点点下沉，我知道，我又落水了，我又快淹死了！
“唉！又要１５年啊！”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又恢复往日的样子。
“不怕！咱们又多了一个人。”丁永远都是我们当中最冷静最聪慧最有灵气的人，简单的一句话，就唤醒了我那颗即将冬眠的心。
多了一个人，总会觉着新鲜。１５年，才等来这么个人，所以显得越发地弥足珍贵。我每天都要进屋看她一次。每天都一样。她似乎睡得很好，睡了很久，睡得很沉。她的眉目之间，确实是有些主人的影子。
后来，挺丙说：“她伤得很重，她的亵衣上全都是血，要不是主人封住了她的血脉，恐怕真是凶多吉少啊！”
我想到那日丙手上端着那一盆盆红色的血水，不寒而栗。
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怎么会伤得整么重呢？到底是什么人，连主人的女儿也敢重伤？我有一种冲动，有一种焦躁却又难以名状的冲动。丁每天会来帮她擦身子。
她睡着，不能吃东西。我常常看着那些美食替她惋惜，丙会熬一些特殊的汁液，每天小心翼翼的通过一根管子喂给她，丙说，这是主人留下的草药。
我觉得那药完全不管用，她依旧沉睡着，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脸色也是一如既往的苍白，毫无血色。我老是会看着她的脸，摸着自己的脸，一种热流就会从丹田升起。我的脸热热的，可能是屋子里暖炉烧的太旺了。
可是奇怪，她怎么没有感觉呢？
我说，这丫头真能睡。
“叫她小姐！”丙每次都翻我白眼，疾言厉色地警告我。
“她不是睡！是昏迷。”丁转转眼珠，解释道。
我觉得有道理，看着她，我越发崇敬，果然是有灵气的姑娘啊！
“那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我有些担心地说着。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沉默着。
“我觉得这样很好！小姐很安详。”甲忽然发出感慨。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可是奇怪，怎么我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我也觉得这丫头睡得很好，没哟痛苦，或许一直在做梦呢！做什么梦呢？一定是很好很幸福的梦。所以才一直睡着，不愿意醒来。
还有一个原因。
我觉得自己是有些自私的，我觉得自己是有些自私的，我觉得我们四个人都有些自私。
她永远不醒来，就可以永远陪着我们。
我们四个人就不会那么孤独，那么孤寂地活着。
我愿意每天为她忙碌。除了看着她，守护她，我还能做什么呢？
一旦她醒了，必定不喜欢这里，不喜欢我们，她必定是要走的，要离开的。她原先的生活，一定和主人一样精彩。
她走之后，我除了等待，什么都不用做，或许连等待都不用了！
一旦她醒了，必定不喜欢这里，不喜欢我们，她必定是要走的，要离开的。她原先的生活，一定和主人一样的精彩。她走之后，我除了等待，什么都不用做，或许连等待都不用了！
每天黄昏，主人就会回来。永远都是那样的黑色。他会带很多东西，当然带得最多的就是草药，很多很多，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日，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出现的哪一个黑点，我沉思了很久，才敢确定自己不是眼花。
我大叫，大声嚷嚷“主人！主人回来了！主人又回来了！”
原来，上天还记得我们，不用１５年，再不用１５年，只一天，就又把主人等回来了！
“主人，他回来看我们了！”丙有些发疯。
“不，他是来看小姐的。”丁笑着说，我竟莫名地赶到她有些哀伤。
“一样！只要他来就好！”我反反复复地说着。
真的，只要他来就好！
我们的一生，注定是属于主人的，他来了，我们才能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