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雪下得有些急,夹着黄豆大小的冰凌子,转瞬间视线里都是白色的幕帘。舒可站在大厦前望着,只觉得世界一下子全是美好。
公司的停车场独立而建,要围着大厦绕大半个圈子,突然想到出门的时候两人都没有带伞,舒可跑到一层前台处将出门带着的电脑以及文件存放好并取了把伞,想也没想冲进雪幕中。
她从来都不知道,要在公司停车场找一辆车是这么麻烦,而她对车的标志并不敏感,只是隐约记得大概,好像是银色的宝马。马虎丢了细节,终究是不称职的。电话拨过去,不远处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循声而去渐渐发现了目标,舒可在车的正后方,小跑一步上前,车里的人左手手肘倚在车窗上,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便是与谁在打电话,珠链炮式的英文被他说的简短决绝,厚醇的声音明显暗藏着怒气。舒可停住,在一旁等待。却不知怎的,发现对面车群里,有两道暗暗的目光聚焦在车上随时准备爆发的人身上,停车场视线昏暗,近视的眼导致舒可辨不真切。
砰的一声,门似乎是被人踹开的,用力的回弹,舒可站在后面愣住,看着Joe先生下车,一不小心捕捉到他眼睛里深沉的悲伤,转头被发现她站在一角,脚步迈下不着痕迹的转身关上门窗,眼睛只对上了一秒,神色已恢复往常。没有了情绪的脸,直直地绷着。
心底的某根弦被他轻轻的撩起,闷沉的颤音扩散到所有的感官。
“来这里做什么?”
看着她,眼睛的焦点却不是在她身上。
“外面下雪了,”声音低低的,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手转了转伞柄堆起笑补充道:“变大了。”
Joe先生兀自走了,留下尴尬的人儿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才好。距离越来越远,远处那两道暗暗的目光也追随着他的方向而去。舒可隐隐的不安,却也想不了那么多,连忙追上去。
已经置身于大雪中,任由雪花落在身上,一步一步迈的坚决。舒可几乎是用跑的,才追得上那人的大长腿,将伞推过去,那人不管不顾,速度还是那样快,舒可只能应着他的速度,突然“嘭”脑袋撞上了他的左臂,为什么突然停住了。
背对而立,怒气更甚:“作为秘书,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越界了。”
冰凌肆虐地打在右边雨伞之外露出的胳膊上、手上,刺的生疼生疼。难道他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样被雪淋,人会感冒!”因着没来由的情绪,分贝都上升了几度。
偶尔会不了解自己。说完下一秒舒可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会是自己说的呢?她本来觉得听到他说出那样的话,自己应该羞耻,应该止步随他去,让雪浸湿他的衣襟,感不感冒随便他。或是任由他对自己置气吧。
看不见他的脸,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更生气了。舒可握着伞柄,风一吹感觉手几乎僵硬。最后却只换来对方一句——不要你管。
将伞推开,自顾自地走入雪地中,消失在转角处。
她以为——不要你管,只是在年少时希望引得关注才会说出的生气话。
很久以后,当舒可看着他将所有情绪一点一点放在她面前,她才知道,其实爱会让我们偶尔变得不懂事,你是,我也是。我所有的情绪只有你才看得见。
上楼的时候,电梯里遇到几个行政部的同事推着一个巨大的红色箱子,里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礼品,其中一个穿着圣诞老公公的衣服,像是派发礼品的使者。今天晚上是平安夜!舒可本是站在角落里,他们一群人围着礼物旁边讨论得开心。那圣诞老人突然晃到她面前,对他挥手,做了几个搞怪的表情,像是想逗乐她。不想辜负他的好意,舒可勉强弯了弯嘴角。
他们也是到25楼的,推着箱子跟过来,舒可放下电脑,一群人便围着她,让她帮老板和自己选礼品,她真是犯难了,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舒可都差点说要不然你们让老板自己选吧,谁都知道,秘书是最了解老板的人了,不想被鄙视放下念头。最后看了看一堆礼物中,拿了最安静内敛的暗色格纹盒子,打开来是一支钢笔,通体黑色,只在扣角处有同盒子外型图案一样的格纹设计,倒也别致。自己随便挑了个顺眼的笔记本,便道了谢谢。
圣诞老人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两个苹果,做出夸张的表情递给她:“MerryChristmas!”
舒可一下被逗乐了,笑着接过。公司真是有心了。
等到他们走了。舒可将桌面整理好,心里犹豫着,此时该不该进去将这些礼品拿给老板。不知道自己在怯弱什么,他是老板,有脾气本是自然的事。或许她不愿明白的是,自己竟带着私人情绪。也许他说的对,作为秘书,她已经越界了。他们只是上下级关系而已。
舒可深呼口气,放下所有思绪,站起身拿起礼品转身间里面的人拿着公文包正走出来,略过她便要离开。
舒可闭上眼,艰难开口:“对不起……”,她发觉现在说什么话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难道她心里已经承认自己的真的越界了吗?!天啦撸,她到底在说什么呀!!!
可可,你是真蠢。
那人没有停留,没有留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记得Evan注意事项里有写:从不带伞,也不打伞,记得给他备伞。
只是,不带伞,不打伞,备伞又有何用。
电话突然响起,舒可看了看是小花,边接电话边推开门走进老板办公室,将行政派发的礼品,放在桌子上。
小花问:“要加班吗?”
舒可有气无力:“不用。”
小花兴高采烈地:“那正好,今天是平安夜,一起吃饭。”
舒可回:“哦。”
“你怎么了,不用加班还不高兴呢,说话有气无力,是不是被你家老板虐了?”
“马上下去,一层等。”舒可懒懒地挂了电话。
外面的雪还是那么大,冰凌子在地面上蹦蹦跳跳,北风越发凉薄,舒可打了个寒战,将衣服紧了紧,和小花只差抱成一团。还好,对于舒可来说吃饭是一种乐趣。美食能够让人忘却烦恼,至少在她享受的过程中,几乎忘却大半事。她真想去查一查这句话到底是谁写的,想给他点个赞什么的。
菜已经吃完了,小花看着她专拣配角红辣椒往嘴里塞,问她:“有心事呀?”
舒可对着那些辣椒愤愤然:“没有!”
“你还吃?小心明天起来满脸痘!”小花夹住她的筷子。
“我好像做了几件尴尬的事,说了几句尴尬的话?”舒可放下筷子,两只手撑住脸。
“好像……对象是你家老板吗?”小花露出八卦脸。
“你能不能不要用你家……你家……”舒可用手捂住半张脸。
“那你做了什么尴尬的事,说了什么尴尬的话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很尴尬就对了。”舒可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说。
躺在床上舒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在她心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其实就只是人与人,即使各方身份不同,地位不同,相处的时候她总是习惯站在同一个平行点去想事情,所以今天才会不顾身份说出那样冒犯而又令人尴尬的话了吧,可他毕竟是老板,与她并不在同一个平行点上,他们的时空不同,要说适合他的话才好。只是,他会不会就更能接受那个会看眼色的她,作为下属的她呢,得体的她呢。
雪下了一整夜,舒可隔着窗帘也能感受到外面的明亮,迫不及待的拉开,纯白乍现。真美呀!
上班路上的交通堵成一条长龙。
Joe先生没有来上班,没有任何通知,电话也是关机状态。一大推方案准备实行,需要他签字确认,而他仿佛消失了一般。她又失职了,现在连老板都弄丢了。各个部门过来催文件,她只能借口推后推后,直到下午3点还没有出现,舒可开始着急,不知怎的记忆里远处两道暗暗的目光闪现在脑海里,又是谁叽叽喳喳在耳边说了绑架勒索等字眼,弄得人惶惶不安。定是有什么事情急着处理所以没来吧?心里不断安慰自己。
总经办都惊动了,Molly姐火急火燎地上来询问,舒可却只能低着头说不知道。上次去过的住所,舒可也没有留意路线,甚至大致在哪个方位她都不清楚。
突然想到Evan,他定是知道住址的。但却没想好要不要将Joe联络不上这件事告诉他,让他在大洋彼岸干着急。
有电话过来,正是Evan!舒可带着疑惑快速接起,谁知她还没有询问,对方却对Joe先生的行踪了如指掌,明明隔得那么遥远,他似乎更称职,而她近在身边,却全然不知。
办公室终于静下来,她便成了公司的使臣一般,要去他的住所走一遭。带上她的职责以及公司的贴心慰问。
舒可带上电脑以及需要紧急处理的文件,便打车循着Evan给的地址而去,想了想让司机绕到家附近旁边的干洗店,取了上次在他家借穿的那身名贵衣服。那日雪那么大,冰凌子怕是都掉进脖子里了,不知为何要故意折磨自己。
舒可觉得自己也是乌鸦嘴。
司机停在附近的大马路上,便不愿再往里去,舒可只好下车,循着记忆走过去。再次来他住所,眼前的风景变得不同,前面的树木被雪压弯了枝桠,显得更加厚重。房子藏在深处,越发看不见了。那条通往住所的小道上仅有白雪,没有一点被踩过的痕迹。唯有风声,只剩安静。
是那个和善的女人开的门,像是知道她要来似的:“小姐,你来了!”
“叫我可可吧。”舒可不好意思。上前一步,换上她准备好的拖鞋,“该怎么称呼您?”
“我姓云,叫我云姐就行。”贴心地接过舒可手中的电脑以及文件。
“云姐,Joe先生怎么样了?”舒可正要往里走,却不知道该往哪去。
“发着烧,不愿吃东西,现在睡下了,医生一会就来。”云姐领她上楼去。
“医生还没有看过?”舒可吃惊,穿着高跟鞋,只得扶着墙壁往上走。
“先前乔先生不让叫医生,说只是累着了……”云姐声音有些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