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借仙衫，蛇精冒名 辨真伪，吕祖留心 (2)
山道边的一棵大树下停着一乘小轿，两个轿夫背靠大树正在歇息，距大树不远处，一个年轻女子正站在吕洞宾面前说着什么。那女子年不过二八，天生丽质，与昨夜五里庄徐府所见之老妪有几分相像，十有八九便是徐凤仙！青花蛇精远远偷看着，心中万分懊丧，深悔一时心猿意马没有守在吕洞宾身边，如今，一切算计全部落空，纵使乾坤衫神通再大，也只能望洋兴叹，无法派上用场。万般无奈，只好垂头丧气潜回妖巢寻褐斑蛇精计议对策。
断命崖下的妖巢今日格外寂静。因怕吕洞宾的到来，众蛇妖无一敢外出，悉数龟缩在洞中。洞中也是戒备森严，褐斑蛇精如临大敌，令众小妖做好准备。众多妖头在石案前排成两列，眼镜王蛇首当其冲，依次乃是：金环蛇，银环蛇，＊＊蛇，蝮蛇，响蛇，果舌蛇，烙铁头，蝰蛇，竹叶青，海蛇，尖吻蛇等，除了地头蛇与草上飞外出未归，其余悉数在此。青花蛇精一切顺利则罢，万一青花蛇精有任何不测，众蛇妖便要倾巢出动以死相拼。
众妖正惶惶不安等候外面动静，却见青花蛇精垂头丧气回到巢穴中。
褐斑蛇精见了青花蛇精的样子，惊问：“青花仙，为何回来的这般快，莫不是那吕洞宾没有来？”
青花蛇精道：“若是没来倒好了，不但吕洞宾在山上，那徐凤仙也到了，只可惜我一步走错，已叫那徐凤仙抢到了前头。”
众小妖听了青花蛇精之言，皆替它惋惜，褐斑蛇精却忽然笑道：“万般皆有定数，真乃不可强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徐凤仙已到玉泉山，此事已无可挽回，青花仙，这回你总该死心了吧。”
青花蛇精恨道：“不行，我等了一千年，好不容易才得到这样一个机会，眼看距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却叫那徐凤仙毫不费力抢了去，这叫我如何肯甘心？”
褐斑蛇精道：“不甘心又能怎样，你错失机会，也是定数，现在到了这个地步，我看就此罢休了吧，修仙的事，以后机会还是有的。”
青花蛇精却不肯罢休，固执道：“夫人，我看这件事还有希望，吕洞宾来此度化晨遇之人，我虽然没有叫醒他，那徐凤仙见他时也早已日上三竿，说来她也算不得晨遇人，只要我们想办法，我与那徐凤仙还有一争，这件事你一定要帮我，现在你就随我出去，我们见机行事就是了。”
褐斑蛇精拗不过它，只好随它潜出妖洞，躲在从林中窥探山道上的动静。
再说吕洞宾，假作口渴试探徐凤仙的为人，徐凤仙信以为真，忙跑回小轿去取水，拿出水葫芦摇晃了一下，里面已经空了，再问两个轿夫，亦皆无水。徐凤仙放下葫芦又跑回到吕洞宾身边说：“师父，水葫芦已经空了，这山上的泉水有毒，不能喝，你先忍一忍吧，吃点点心，等一会到山下就有水喝了。”
吕洞宾将那盒玫瑰饼交回到徐凤仙手里，咂着嘴唇叹了口气道：“小姐，多谢你费心，我实在吃不下，你们快下山去吧。”
徐凤仙看看吕洞宾又看看山涧，却见距道边不远处有几棵梨树，树上结了许多果子。煞是喜人。她略一迟疑，忽放下餅盒道：“师父，我有办法了，山涧那边有几棵梨树，我去替你摘几个梨子。”说罢，径向山涧跑去。
吕洞宾见徐凤仙如此侠义，心中赞许不禁又增几分，暗道：看来，虽然过了鸡鸣之时，晨遇之人一定便是她了。正感慨间，忽见山涧中隐隐冲起一股妖气，那妖气昏昏冥冥，暗藏杀机，分明是对着徐凤仙去的！吕洞宾登时大惊，连忙高叫：“施主，山涧里多有毒蛇，还是不要去了。”
徐凤仙却头也不回道：“道长放心，我会加小心的。”
吕洞宾怕徐凤仙有失，急取九华仙巾抛向山涧，那仙巾立即化作一道金光披在徐凤仙身上。一路护佑着她往山涧去了。
青花蛇精与褐斑蛇精草丛在树丛窥探多时，正无计可施，忽见徐凤仙独自一人奔山涧而来。青花蛇精大喜，毒眼一眨，忽跪倒在褐斑蛇精面前道：“夫人，此乃天赐良机，不能再错过了，你帮我去除掉那女子，我定会设法叫吕洞宾度我。”
褐斑蛇精哪敢造次？连连摇头道：“青花仙，这可是在吕洞宾面前，我这样出去不明明是送死么？”
青花蛇精急了，又乞求道：“夫人，不然，你去做个样子，吓一吓那徐凤仙也行，成败在此一举，再晚就来不及了。”
褐斑蛇精被逼得无法，只好扶起它：“你起来吧，我去试试就是了。”说着，小心翼翼潜出树丛。青花蛇精大喜，忽抖了抖乾坤衫，摇身一变，又化作唐贵，取了扁担与大斧，纵身上了山梁。
吕洞宾坐在山路边正注视山涧中动静，忽闻山上传来一阵歌声。那歌道：“披星上山去，戴月担柴还，伐尽三山木，贫屋犹自寒。”接着便见山道转弯处来了个紫红脸膛的樵夫，那樵夫年不过二十，身材魁梧，头戴一顶破了边的草帽，身穿麻布衫，足下一双草鞋。远远看去，周身笼罩在祥光瑞云之中，虽然肩挑柴担，仍不失风度翩翩。吕洞宾见了，暗自纳罕，既是凡夫俗子，何来祥光罩身？正疑惑间，那樵夫健步如飞已来到山路边。
那樵夫放下柴担，拿着大斧先至路边草丛中作寻物之状，渐行渐近，慢慢来到吕洞宾身边。吕洞宾只顾注视着山涧中的徐凤仙，无暇与那樵夫搭言。那樵夫却近前道：“请问道长，可见地上落有一条汗巾么？”
吕洞宾道：“贫道不曾看见。”
樵夫却是有意搭讪，向山涧里看了一眼道：“道长昨夜真是好睡，今日晨小可上山时便见道长睡在这山道边，百般呼唤，只是不醒，叫小可好不担心，不知道长宝观何处，为何却睡在这山道边？”
吕洞宾本来一心关注山涧动静，听了樵夫之言，不由心头一动，暗忖：“这樵夫今日晨曾见过我，竟比那女子还要早些，如此说来，‘这晨遇之人’倒是他了！只可惜我当时沉睡未醒，不曾面晤，两个晨遇人，到底哪一个应在下八洞神仙之数呢？”想罢，口诵“善哉”，问道：“不知施主是何处人，为何到此寻找汗巾？”
樵夫道：“小可姓唐名贵，乃山下唐官村人，平素以打柴采药为生，每日鸡鸣上山，日落方归，今日晨上山时，见道长正睡在这山道边上，小可担心道长受了风寒，便欲唤醒道长，呼唤多时，不见道长醒来，便先到上面砍柴采药去了，回来时方知丢失了汗巾，故而来此寻找。”
吕洞宾听罢，更加疑惑，如今山上来了两个“晨遇人”，说到为人，一个强似一个，究竟该度哪一个呢？看来，这事急不得，只好先考察一番再做道理了。想罢，遂站起身道：“贫道乃游方之人，行无定所，昨日经此山，忽觉有些不适，本想在道边小歇片刻，不料竟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幸喜未遇到狼虫虎豹，否则，命不保矣。”说着，向前走了两步，一时好似脚下不稳，忽又摔倒在地上。
唐贵见状，心中暗笑：吕洞宾，人皆说你本事通天，想不到也会中了我的算计，如此做作，分明是试探！想罢，忙扶起吕洞宾道：“道长如此虚弱，想是受了风寒，只怪小可没早些叫醒道长，我家就在山下不远，就请道长同我一起下山，去家中歇息一下，道长乃是小恙，将息几日也就好了，道长以为如何？”话音方落，忽闻山涧中一声惨叫，惊抬头，却见山涧里烟尘飞扬，徐凤仙一路惊呼着狂奔而来。其后有一条怪蛇紧追不舍，那怪蛇身如碗口般粗细，。褐鳞黑尾，头顶生着一血红色肉瘤，二目如电，长舌似火，转眼之间离徐凤仙已不远。徐凤仙边逃边喊，慌不择路，扑通一声摔倒在一棵老榆树下，那怪蛇随即张开血盆大口猛扑上去。
因吕洞宾已用九华仙巾护住了徐凤仙，所以此时并不着急，只是作出一副惊恐之状，暗自观察唐贵的举动。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怪蛇扑到徐凤仙面前的刹那，唐贵忽然大吼一声，一个箭步窜出，高举大斧扑上前，如一尊金刚护住了徐凤仙。怪蛇稍一迟疑，立即又口吐火舌，狂怒着扑向唐贵。唐贵向上一跃，避开蛇头，腾身跳到老榆树上，一手抓紧树干，另一手挥斧砍向蛇头，只听一声惨叫，大斧正中蛇头上的肉瘤，登时鲜血迸溅，怪蛇惨叫着逃向山涧深处。
吕洞宾见一个凡夫俗子竟然有如此手段，不由心头暗暗称奇，看着唐贵的一身祥光，蓦地，一丝疑云掠过心头，一个山野樵夫，何来这一身祥云？再说，从那怪蛇头上的肉瘤可以看出，那蛇久经修炼，足有千年道行，难道会如此轻易便败在一个樵夫的手下么？
正疑惑不已，唐贵已跳下树，将惊魂未定的徐凤仙搀扶到路边。徐凤仙战战兢兢向唐贵道谢：“多亏恩人冒死相救，否则，小女之命休矣。”言讫，便要拜倒。
唐贵忙扶住徐凤仙道：“小事一端，小姐不必客气，山上狼虫甚多，不可久留，还是快下山去吧。”
这时，靠在树下歇凉的两个轿夫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战栗着走过来谢了唐贵，又对徐凤仙说：“小姐，方才真是好险，要不是有恩人相救，我们就全完了，你快些上轿，我们走吧，老爷在前面一定等的急了。”
徐凤仙却不急着上轿，见唐贵满头大汗，忙取出一方罗帕递与他。
唐贵略迟疑了一下，接过罗帕道：“小姐，快上轿吧。”
徐凤仙定了定神，目光又落到吕洞宾身上，至吕洞宾面前道：“师父，梨子未曾摘来，倒惹了一场虚惊，你还是乘我的轿子下山吧，这山上如此险恶，你不能一人留在这里。”说着便来搀扶吕洞宾。两个轿夫迟疑了一下，也只好将轿子抬到吕洞宾面前。
吕洞宾看着身边这一男一女，一个是菩萨心肠，乐善好施，一个是侠肝义胆，舍己救人，皆是尘世间出类拔萃之辈，一时更辨不清“晨遇人”究竟为谁。略犹豫了一下，觉得樵夫的举动虽无可挑剔，总有些叫人不可思议之处，于是决定先考察一下唐贵再说，遂向徐凤仙道：“多谢小姐关照，贫道不敢再打扰了，方才小姐为贫道去摘梨子，险些丢了性命，贫道不胜惶恐，经此一场虚惊，出了身透汗，已觉轻松了许多，还是请小姐上轿，快些下山去吧。”
唐贵本来生怕徐凤仙将吕洞宾抬了去，见吕洞宾如此说，一时大喜，上前向徐凤仙道：“山路难行，小姐还是上轿吧，这位道长，小可会照顾好的。”正在此时，山下传来几声呼唤，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徐员外纵马来到众人面前。
原来，老员外方才被蛇精吓倒，落马以后一直昏迷，醒来未见女儿之面，一时心内如焚，顾不得害怕，又急忙骑马找了回来。
徐员外到了众人面前，见草地上血迹斑斑，惊问其故，徐凤仙将适才摘梨遇险、唐贵冒死相救等事备述一遍。徐员外听罢，更加惊骇，谢了唐贵，又向众人述说了方才看到蛇首人身怪物之事。众皆惊骇不已。
吕洞宾也暗自加了小心。这时唐贵又道：“各位不必惊慌，我每天在山上采药打柴，这毒蛇也见过几回，方才那大蛇中了我一斧，想也不敢再来了，你们先稍歇片刻，待小可去摘几个山梨，大家吃了，也好赶路。”徐凤仙欲待阻拦，那唐贵早已提了斧头往山涧去了。不多时，摘了许多梨来。唐贵将梨分与众人，徐员外又连声道谢。一行人吃了梨子遂匆匆下山。
半个时辰过后，一行人已至山下，前面有两条小路，向南去一条直通五里庄，向北便是唐官村。唐贵于岔路口处放下柴担，与徐员外道别，徐凤仙自是感恩不尽。唐贵又与吕洞宾道：“道长，前面就是唐官村，你便随小可到家中歇息一下如何？”
此言正中吕洞宾之意，点头应道：“既是施主如此热心，贫道便打扰了。”
唐贵欣喜万分，与徐氏父女拱手道别，即挑起柴担，引了吕洞宾径奔唐官村。
徐凤仙目送唐贵离去，犹自恋恋不舍，忽想起尚不知樵夫姓名，于是高叫：“恩人请留步，小女尚未请教恩人尊姓大名。”
唐贵道：“山野之人，小姐不必多问，请速与员外回庄去吧。”说着，与吕洞宾上了小路，任那小姐与员外如何呼唤，再也不回一下头。
吕洞宾与唐贵沿着小路过来玉泉河，转过一片不大的松林，破烂不堪的唐官村已在面前。吕祖此番入村，有分教：建起神坛降群妖，玉泉山下威名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