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救龙孙，婉儿奋勇 护龙门，湘子争先 (1)
山风习习，秋虫啾鸣。李婉儿慢慢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睁开双眼举目四顾，却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卧在深山老林之中。身旁不远处，有一条山溪。听到水声，婉儿立刻忆起了海上遇难时的情景，禁不住一阵恐惧，慌忙坐起身来。看看面前，但见古木蔽日，怪石峥嵘，四周空无一人，隐约可闻虎啸狼嚎，飞禽悲鸣。李婉儿心中更加惊骇，慌忙站起身，沿着山溪寻找下山的道路。
穿过一片密林，忽闻前方传来一阵凄惨的蛙鸣。停下脚步楯声望去，却见前方不远处一石壁下蜷缩着一只小青蛙，青蛙对面盘踞着一条杯口粗的毒蛇，毒蛇面向青蛙嘶嘶叫着，吐着火焰般的长舌。小青蛙二目垂泪，瑟瑟发抖。
李婉儿惊恐万分，转身欲逃，这时，那青蛙鸣声愈烈，凄楚动人，充满了绝望，似乎是在向她求救。在这一瞬间，李婉儿忽觉得扶危济困义不容辞，胆量居然大了起来，略一定神，便悄悄向那毒蛇的身后摸去。
毒蛇听到身背后有响动，猛然回过头，向着李婉儿扑来。李婉儿毫不畏惧，一步冲上前，死死扼住了毒蛇的咽喉处。毒蛇被扼得透不过气，立即蠕动起身躯，将李婉儿缠绕起来。李婉儿被毒蛇盘倒，但觉周身如绳捆索绑，骨碎筋折，四肢咯咯作响，似乎马上就要断裂。她知道，稍一松手立刻便会死于毒蛇之口，因而屏住气息，强忍疼痛，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
这条毒蛇正是在山上看守龙孙的草上飞。自从龙女二娘被劫之后，草上飞垂涎龙女的姿色，一直逼迫龙女二娘。今日趁地头蛇去天跳龙门之机，草上飞欲行无礼，不料却恰好被李婉儿撞见。李婉儿双手紧攥，封住了草上飞的元气，草上飞无法再变化，渐渐气力不支，僵持了一会儿便瘫软下来。李婉儿被缠得周身血脉不通，也渐渐陷入昏迷之中，只是双手仍然紧紧扼住草上飞不放。
龙女儿娘于危难中获救，惊得愣了好一会儿，直至李婉儿昏迷过去，她才从惊惧中猛醒过来，连忙变成了人形，从地上拾起石头向着草上飞的头上猛砸。草上飞登时被砸得血肉模糊。紧紧缠住李婉儿的蛇身渐渐松开。
李婉儿虽在昏迷之中，双手却仍紧紧扼住草上飞的咽喉处。
龙女二娘顾不得回水湾去解救龙孙，又连忙摇撼着李婉儿的肩头，连声呼叫：“恩妹醒来。”
李婉儿于混沌中被唤醒，但觉周身酸痛，骨碎筋断。睁开双眼，才见身边那条大蛇早已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了。这时，才觉得气力已用尽，双手一松，长长吐了口气。
不料，就在松手的一刹那，草上飞口内突然噗地喷出一股毒气。李婉儿猝不及防，毒气正中面门，顿觉双眼发黑，面如火焚，五官移位，痛不可耐，伸手摸一把脸，已肿得如馒头一般，双眼只剩下一条缝，什么也看不见了。
原来，草上飞被扼住之前，腹内积郁一口毒气未出，李婉儿不备，面部已中了那蛇毒。
李婉儿双手捂脸，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觉被人轻轻扶起，有一女子于身边柔声道：“恩妹，不要着急，快随我来。”接着，扶着她往山下便走。李婉儿惊问：“你是何人？为何称我为恩妹？”
龙女没有回答，扶着李婉儿走出数十步，一直到了囚禁龙孙的水湾旁。二人蹲下，龙女二娘掬水替婉儿洗面。洗毕，李婉儿忽觉眼前一亮，面部肿胀顿消，四肢有力，精神清爽。低头往水湾里一照，水湾里正倒映着两个俏丽的佳人，一个是自己，另一个却从不曾见过。正有些吃惊，龙女二娘已跃入水湾，替两个龙孙解开了绑绳。
李婉儿望着龙女二娘和两个身带红肚兜的小娃娃，一时惊异不已。两个龙孙忽蹦蹦跳跳跑出水湾，拉住李婉儿亲亲热热叫嚷起来：
“姑姑，你为何也到了这里？是叫那地头蛇抓来的吗？”
“蛇精在山上欺负人，我回去告诉爷爷，一定不能放过它！
李婉儿更加惊愕。这时，龙女二娘来到面前深施一礼，笑盈盈道：“多谢恩妹搭救之恩。”
李婉儿惊问：“姐姐是何人？为何要谢我？”龙女二娘笑道：“恩妹不记得小青蛙了吗？”李婉儿恍然大悟，这时才知，自己在无意之间救了东海的龙孙和龙女二娘。
龙女二娘又令两个龙孙拜谢了李婉儿。众人皆十分欢喜，望着草上飞的尸体，龙女二娘惊魂未定，催促一行人离了水湾，疾步下山。
再说草上飞被李婉儿封住了元气之后，又被龙女二娘砸伤了头，虽一时昏死过去，却并未伤着要害处，世人云“打蛇打七寸”，七寸乃蛇族的要害之处，李婉儿本是一柔弱女子，哪里晓得这许多？只以为毒蛇已被打死，想不到竟使草上飞侥幸保住了性命。李婉儿与龙女一行刚离开不久，草上飞就慢慢缓过气来。见水湾中空空如也，龙女与龙孙皆已逃走，草上飞大惊，慌忙现出妖身，向山下紧追而去。
天近中午，秋日当空。李婉儿与龙女一行穿过一片密林，距山下已经不远。两个龙孙离了险境，一会儿便将被劫之事忘到九霄云外，小黄龙在前面奔跑蹦跳，小青背龙在后面喊叫着追赶。龙女二娘怕再出意外，一面催促两个龙孙下山，一面心有余悸地注视着四周。李婉儿追不上龙孙，渐渐地被落到了后面。李婉儿拼着力气追赶龙孙，忽见路边草丛中有一物在闪闪发光。近前一看，草丛中放着一顶小巧玲珑的乌纱帽。那帽儿由银丝织成，金线镶边，帽顶嵌着一颗明珠，十分精致。李婉儿觉得新奇，便俯下身去想拾起来看看。不料，那帽儿虽小，却十分沉重，好似生了根一般，无论如何用力，竟纹丝没动。
李婉儿正要招呼龙女二娘，两个龙孙又高叫着“姑姑”跑了回来。看看来到面前，小青背龙忽指着草丛中的乌纱帽惊叫起来：“快来看！爷爷的宝帽丢在此处了。”说着，便要拾那帽儿。
龙女二娘素知这顶帽子的厉害，连忙拉住小青背龙道：“别乱动！这一定是爷爷放的，说不定里面正扣着妖怪呢！”
“不，我一定要将这帽子拿回去！”小青背龙执拗不听，立刻又哭闹起来。
李婉儿不知那乌纱帽的厉害，站在路边有些发愣。这时，小黄龙忽跳到面前道：“姑姑你不要听妈妈的，她总是爱吓唬我们。”
李婉儿将信将疑，低头欲拿起那帽，提了一下，竟丝毫未动。龙女二娘见状大惊叫道：“恩妹当心！”话音方落，小黄龙略一哈腰，轻轻拾起那帽儿，连蹦带跳又向山下跑去。
龙女二娘见小黄龙拾起了乌纱帽，吓得拉起小青背龙与李婉儿连连后退，定睛细看帽下，却见草丛中忽站起一个身穿黑色道袍的道人。
这黑袍道人正是被龙毒扣于帽下的曹国舅。此时，曹国舅已在帽中挺了半个时辰。正无计可施，乌纱帽被小黄龙揭去。曹国舅顿觉如释重负，长长吐了口气，，站起身来。细看面前，不觉一喜，面前呆立着一个女子，年不过二八，姿容秀美，一身丫环打扮，正是他寻找了多时的李婉儿！曹国舅不禁脱口问道：“李婉儿，我找你多时，你为何却到了此处？”
李婉儿本来就十分惊愕，见曹国舅突然叫出自己的名字，不由又倒退了半步，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海上遇险之时，曹国舅原是化作一个秀才，如今已恢复了真身，李婉儿哪里还能认得他？曹国舅见李婉儿发愣，又问：“李婉儿，一日不见，你不认得贫道了么？”李婉儿望着曹国舅的一身道袍，疑惑地说：“道长，小女与你素不相识，你认错人了吧。”
曹国舅低头看了看自己，猛然忆起昨日在海上曾化作老秀才之事，不由暗怪自己粗心，立即将身一摇，又化作老秀才之形。
李婉儿见道人突然变成了秀才，更加惊愕，细一辨认，方认出老秀才乃是昨日于鱼背上指点自己之人，慌忙倒身下拜：“小女肉眼凡胎，不识仙人，望仙人恕罪。”曹国舅笑着扶起李婉儿，口诵“善哉”道：“只要你平安无事，贫道也就放心了。”接着，李婉儿又问起了落水后诸事。
龙女二娘见李婉儿与曹国舅谈的颇亲切，惊恐之心渐渐安定下来。李婉儿又招呼龙女二娘与两个龙孙过来见了曹国舅。
曹国舅恢复了正身，问龙女二娘：“方才我见两个蛇精将你母子三人劫入地穴，正要下山去与敖广送信，这一会儿的工夫，你等为何到了此处？”龙女二娘此时方认出面前这黑袍道人是曹国舅。于是，便将李婉儿扼死草上飞之事略述一遍。曹国舅闻言，大喜道：“见义勇为，以德报怨，善哉！善哉！”
龙女二娘闻言，有些不解地问：“曹国舅，我与恩妹素不相识，恩妹今日救我母子，怎说是以德报怨？”
曹国舅道：“巨头鲸误失女善人，违旨获罪，横行将军迁怒于李婉儿，将李婉儿送入这深山，欲借地头蛇之手加害于李婉儿，此乃东海对李婉儿之怨；见义勇为，奋不顾身救你母子，此乃李婉儿对东海之德，故而贫道才说出了以德报怨四字。”
李婉儿听得疑惑不解，龙女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忙向李婉儿谢罪道：“东海管教不严，险些害了恩妹，我回去以后，一定要严惩横行将军，替恩妹出气。”
曹国舅轻颂“善哉”道：“缘起缘灭皆有定数，依贫道之见，你还得谢谢横行将军哩，若不是他把李婉儿送到山上，李婉儿如何能救得了你们母子？”
一阵海风掠过玉虚山，山上树木飒飒作响，龙女二娘想起方才的经历，依然不寒而栗。
忽然一声巨响，海平面之上，升起万道霞光，因在山林间，看不到山下发生了什么事，曹国舅向四周看看，道：“这山上共有两个蛇精，草上飞已被打死，地头蛇精到哪里去了？”
龙女二娘道：“地头蛇野心勃勃欲跳龙门，劫持我等乃是为了要挟东海，如今久去未回，想是正在海中威胁我父王。”
曹国舅闻言大惊，对于蛇族跃龙门可否得道升天，他并不知晓，但地头蛇德低道浅，凶狠残暴，万一其真的越过龙门，那必将是一场大灾！
这时，小黄龙忽又跑回来，高举那乌纱帽向着曹国舅高叫：“原来你就是曹国舅！爷爷说过，你不是好人！姑姑快躲开，我还要将他扣在这帽子里！”
龙女二娘急忙上前护住了曹国舅，大声呵斥小黄龙：“畜生，休得无理，快将那帽子放下！”
“不，我不！”小黄龙仍然高声嚷。
龙女二娘气急了，令李婉儿先站在曹国舅身边，自己追着要打小黄龙。小黄龙忽丢下乌纱帽，呜呜哭着向山下跑去。
曹国舅本想独自一人先下山，又怕李婉儿与龙孙一行再遭意外，正有些迟疑，忽见前方草丛中隐隐冲起一股妖气。他猛然意识到小黄龙的处境不妙，急忙高叫：“快站住，小心草上飞！”小黄龙哪识利害？边跑边叫“怪不得爷爷说你不是好人，草上飞已被姑姑打死了，你还来胡弄我！”话音方落，忽觉双腿被人拉住，扑通一声跌倒，转眼间已被拖入路边一洞穴中。原来，草上飞穿穴下山，早已在此处等候多时了。因见曹国舅在龙女的身边，草上飞不知曹国舅的本事如何，一时未敢妄动，恰巧小黄龙闯到洞口处，故而先拿住了小黄龙。
洞穴里，传出小黄龙惊惶的哭叫声。
龙女二娘惊惧不已，连忙向曹国舅求救。曹国舅欲冲入洞穴擒拿草上飞，又恐草上飞挟了小黄龙穿穴逃走，一时未敢妄动，见到龙女二娘惊恐之状，忽心生一计，亦故作惊惶高叫起来：“啊呀！草上飞果然没有死，吓死我也！”叫罢，拉起小青背龙向山便逃。
李婉儿不知曹国舅的用意，以为曹国舅害怕蛇精见死不救，不禁有些愤然，大叫一声扑向洞穴口，欲去救小黄龙。曹国舅怕李婉儿有失，忙又返身回来拉住李婉儿道：“女施主，了不得，草上飞十分厉害，快些逃命去吧！”不由分说硬将李婉儿扯了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