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盗铁笔，真仙被困 窃猛虎，麻四断臂 (2)
蓝采和道：“我说过了，靠山寺众人之病，皆在于心，心无病，身自然无病，柴氏心里病重，靠山寺众人之病，皆在于心中，心无病，身自然无病，贫道纵有神通也帮不了她。”说着翻身上马，一拍马背， 枣红马疾奔出镇。
马蹄声去远，钱三又从黑暗中露出头来。方才门前那一幕，他看的清清楚楚，他有些后悔，早知如此，真不该得罪了那位道士，事已至此，也无法可想，只好到路口处钉上了那支小木拐。
街上静悄悄的，柴俏家的门前也早已恢复了平静。钱三向那扇大门望了一眼，忽站起身，移动着双拐急不可耐地走去。
原来，王印的爹爹在外经商，久去未归，家中只有柴俏与王印二人，钱三见柴俏风流，早就心存邪念，只因碍着王印，不敢贸然胡来。如今王印已去，正是天赐良机，他早已急得忘乎所以。来到门前叩响门环，柴俏于院内问：“外面何人敲门？”钱三低声道：“俏嫂子，是我，一人在家好寂寞呀。”
院内沉寂了片刻，传来柴俏走动之声。钱三按捺住狂喜，倚在门旁等候开门，却闻柴俏于门内骂道：“死瘸子，你倒会钻营，怎不叫你再瘸一条腿！”话音方落，门闩已响。钱三被骂得舒舒服服，正待进院，不料，院门开处猛地泼出一盆脏水。钱三猝不及防，顿时被浇得如落汤鸡一般。院门砰地一声又关上，里面传出柴俏尖刻的骂声。
钱三吃了亏，又不敢声张，只好悻悻离开。未行几步，忽觉脚下不对，低头一看，不禁连叫晦气，原来，一时只顾生气忘记了看路，一只脚已踏到门前的过人药渣上了！钱三愤恨不已，回头低低骂了声：“臭婊子！”正想向前再走，忽想起立在路口的那支小木拐，暗恨道：“臭婊子！你害了我，我也不能便宜了你！”于是气急败坏取回木拐，悄悄钉到柴俏的门口，低声骂了几句，恨恨离去。
柴俏泼走钱三之后，一直在关注着外面的动静，她知道钱三不会死心，过了许久，门外仍无动静。柴俏便打开院门到外面探看。向前略一探步，猛不防被一物绊倒，脚骨受挫，顿时疼痛难耐。向地上看时，面前立着一物，仔细看时，却是今日晨钱三从靠山寺求回的那支小木拐！一时只气得七窍生烟，唯恐再染上腿疾，骂了几句，只好暂且作罢。
再说蓝采和收下王印之后，打马疾行，片刻之后已至镇外。王印虽已离家，心中仍有些留恋，于镇口处下了马，叹道：“师父，你既有如此神通，就回去替我继母治一治吧，这样走了，我心中不安。”
蓝采和道：“柴氏为人刁蛮，惯于损人，既已将你赶出家门，母子恩义已绝，你还管她做甚？”
王印有些伤感，道：“柴氏虽恶，身居长位，她可以不仁，我不忍不义。”
蓝采和摇头道：“柴氏居心不善，当有此难，她对你如此绝情，叫她受些惩罚并不为过，至于她的病，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会酌情，现在就不要管她了。”
天色昏黑，山风扑面，靠山寺传来一阵悠扬的钟声。王印沉默了片刻，又问：“师父，我们到何处去？”
蓝采和向靠山寺望了一眼，道：“靠山寺舍药害人，罪不容诛，今夜我要去打破靠山寺，消灭惠通一伙凶僧，你在此处无事可做，趁夜去与我请几位郎中来如何？待我破了靠山寺，也好与众人治病。”
王印哪知蓝采和的本事，听说要打靠山寺，登时吃了一惊，道：“师父，惠通一伙可不是好惹的，你独自一人如何能抵得过他们？”
蓝采和笑道：“你只管放心去请郎中，贫道自有妙策对付惠通一伙。”说着，牵过枣红马，在马头上轻轻拍了四下。
王印道：“师父，我还是不放心你，再说我又不知那几个郎中都在哪里，又怎么能找到他们？”
“这个你不用担心，”蓝采和把缰绳交到王印手里，道，“此马熟知四位郎中的住处，你骑上它，它便会将你送到王、陈、刘、林四位郎中的家门口。”
王印满腹狐疑看着枣红马，枣红马忽咆哮起来，蹽开四蹄乱踢乱蹬，只是不许王印靠近。蓝采和拍马头，喝道：“畜牲！这一件善事功德不小，莫非你不愿去么？”
枣红马长嘶一声，略平静了些。蓝采和又拍了一下马头，低声道：“我不会白用你，前方有一只断臂供你食用，不过你记住，且不可坏了那人的性命。”
枣红马似乎听懂了蓝采和的话，打了个响鼻，立即平静下来。
蓝采和将王印扶上马，又叮嘱道：“此马性情暴烈，途中切不可取下嚼子，请罢四位郎中之后，你即刻回来到靠山寺找我。”说罢，于马背上轻轻一拍，那枣红马即载了王印飞驰而去。蓝采和目送王印去远，也立即转身奔向靠山寺。
天近二更，靠山寺内寂无声响。寺门前，两个巡夜的和尚正在打盹。寺内三座大殿皆熄了灯火，唯有禅房处仍闪着灯光。
蓝采和潜入寺内，在院中略一巡视，便悄然奔往禅房。
白天他已同三个凶僧较量了一番，三个凶僧皆不足为惧，唯一难对付的是惠通手里的那支铁笔。今番夜探寺院，正是为了盗取那铁笔而来。
三间禅房内皆空无一人，最后一间禅房的门紧关着，窗里透出微弱的灯光。蓝采和悄然近前，透过窗纸向里观看。却见房中香烟缭绕，四个和尚各朝一方面壁而坐。正中的蒲团上端坐着一个红脸和尚。那和尚左手持一卷经书，右手紧握铁笔，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正是凶僧惠通。
蓝采和于暗中窥探多时，惠通笔不离手。蓝采和见一时无法下手，只好闪到一旁另想别策。这时，忽闻观音殿前有人走动。定睛细看，却是了空和尚引了两个挑担的小和尚正向观音殿后走去。每个和尚各担着两只酒桶，远远便可闻到一股酒香。蓝采和暗想，观音殿后并无和尚的住室，这几个贼秃担酒往那里去做甚？莫非殿后还有隐秘之处么？想到此，便将盗笔之事暂且放下，悄悄跟在了空一行的后面。
了空与两个担酒的和尚到了观音殿的后面，于阶前一石狮旁停下脚步。了空将手伸进石狮的口内按了两下，石狮忽缓缓移开，下面现出一穴，****灯火明亮，依稀可闻嬉笑之声。了空与两个小和尚进了地穴，石狮又缓缓移回原处。观音殿后平静如初。
蓝采和潜至石狮旁仔细查看，原来地穴的机关设在石狮的喉中。蓝采和将手伸进石狮口里，正要转动那机关，忽闻脑后风响，急闪身，三只金镖贴着耳边飞过，黑暗中有人大喝：“妖道！休走！”转眼间，了凡和尚挥舞着钢刀冲到面前。蓝采和见已被发现，知盗笔之事已难成功，应付了几招，夺路欲走。这时，地穴口大开，了空和尚也从地穴中冲杀出来。两个恶僧一前一后紧紧缠住蓝采和，一时间，观音殿后刀声铿锵，火光四溅。
蓝采和怕中了铁笔的暗算，且战且走，刚杀到殿前，忽闻有人高叫：“那道士，休走！”喝声方落，惠通手持铁笔拦住去路。蓝采和对准惠通打出一掌，抽身便走。惠通侧身一躲，随手抛出铁笔。蓝采和尚未到寺外，已被铁笔追上，那笔围着蓝采和飞绕一周，登时又将其困入铁笔牢中。
蓝采和再度被困铁笔牢，惠通哈哈大笑：“妖道，料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笑罢，朝那铁笔一点，铁笔围着蓝采和连转两圈，那圈越来越小，将蓝采和紧紧箍了起来。蓝采和只觉得头晕眼花，气血倒流，几乎不能自持。惠通接着又从墙角举起一口大钟，向下轻轻一抛，蓝采和便同那铁笔牢一起被扣在大钟底下。
暮色苍茫，四周昏黑。王印骑在枣红马上，只觉得耳畔生风，无数房屋林木从眼前掠过。瞬间已到了一处小镇。
王印举目四顾，却是一个陌生的所在，街上店铺多已打烊，路上少有行人，枣红马放慢脚步，于一处铁匠铺前停了下来。虽然天色已晚，铁匠铺炉火通红，有一须发皆白的老者正于炉前打铁。
想起师父的叮嘱，王印下了马，至炉前问道：“请问老伯，此处有位会医病的王先生么？”
老者尚未答言，旁边一位拉风箱的老妇人道：“孩子，你找错地方了，此处乃铁匠铺，只有会打铁的王先生，并无会医病的王先生。”王印闻言，顿时万分懊丧，说声“打扰”，拍着那枣红马道：“师父叫你带我去找四位郎中，你为何却将我带到这铁匠铺？”说着，翻身上马欲离开。
岂料，那枣红马忽暴跳起来，立起前蹄将王印摔下马，向着铁匠铺嘶鸣不已。
王印爬起来，幸好没有摔伤。这时，打铁的那老者来到面前。
那老者问道：“孩子，你是从何处来的？为何要找王先生？”
王印道：“我奉师父之命，从靠山镇来此，特为请王、陈、刘、林四位先生回去与众人治病。”
“靠山镇？”老者有些惊愕：“孩子，你在路上走了几日？”
“我方才还在靠山镇呀，离开师父才不一会儿。”王印说着，又要上马。
那枣红马忽打了个响鼻至老者身边，张口衔住了老者的衣袖。
老者更加惊愕，连退两步。这时，那位拉风箱的老妇人走出来指着王印道：“你这孩子，小小年纪怎好学着打诳语？靠山镇距此处四百余里，片刻之间怎能走得到？莫非你是飞来的么？”
“怎么？此地已离开靠山镇四百里了？”王印也有些吃惊，一边向后拉马一边说：“我刚才还在靠山镇呀！”
“满口胡言！”老妇人更加不信，道：“你这孩子，还在说谎！既是从靠山镇来，如此夜晚，你是如何找到此处的？”
王印尚未答话，那枣红马突然挣脱缰绳，长嘶一声冲进铁匠铺。众人正惊愕万分，却见那马从屋里衔了一本书出来，径直到了王印面前。王印接过那书细看，却是一本扁鹊医经。见了医书，王印登时省悟，他已经找到了王先生！
王印拉着那老者道：“先生，铁匠铺里怎会有医书？你一定是王先生了，靠山镇瘟疫遍地，正需要郎中，你快些回靠山镇吧。我还要去请陈、刘、林三位先生呢。”
老者惊讶不已，问道：“你说是你师父叫你来的，你师父是谁：”
王印遂又将自己难中获救及奉师命来请郎中等事略述了一遍。老者听罢，愣了半晌，叹道：“天下遭劫，本有定数，这必是仙人下界拯救百姓来了，自从惠通到了靠山寺之后，我已有两年未敢行医，现在惠通一伙凶僧的末日到了，明日一早我们就回靠山镇去。”王印大喜，遂告别了王先生，跨上枣红马疾驰而去。
长话短说，王印信马由缰，半个时辰之后已请完了王、陈、刘三位郎中，究竟走了多少路，他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只差林先生没有找到了。
离开刘先生，枣红马奔驰如飞，眨眼间又回到了距离靠山镇五百里外的南瓜岭下。南瓜岭下有座岭南村，枣红马于村口一磨坊前停下脚步。
磨坊里亮着灯光，王印料定林先生必在磨坊里，便栓了马进入磨坊。
磨坊的旁边有一片树林，林木稀疏，一直延伸到南瓜岭上。南瓜岭并不甚高，但山势绵延，林木茂密。山风吹过，隐约带来了虎啸声。一听到那虎啸声，枣红马立刻不安起来。立在磨坊门外不耐烦地刨着地，不时发出一阵低低的嘶鸣。
磨坊对面的一间茅屋里，有七、八个赌徒正在赌博。喝五吆六之声不断地传出茅屋。昏暗的油灯光下，赌徒麻四输红了眼，眼看着自己的银子全都落到了别人的手里，麻四忽脱下衣衫掷到赌桌上。屋里又是一阵喝五吆六，众赌徒皆瞪大眼睛盯着碗里的骰子，忽然，桌上爆发出一阵狂笑，麻四刚脱下的衣衫又被人收了去。麻四气急败坏，顿足叹气。又有赌徒高叫：“麻四，不要走，把裤子也脱下来赌！”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麻四****着上身垂头丧气离开茅屋。
秋夜，南瓜岭上吹来阵阵凉风。麻四一出门便冷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见对面的磨坊里还闪着灯光，他便匆匆向磨坊走去，林先生时个善人，他想找林先生借钱再赌。
来到磨坊外，意外地看见门前拴着一匹滚瓜溜圆的枣红马。麻四正愁没有赌资去翻本，顿时起了歹意，悄悄近前解开缰绳，牵了那马便走。
磨坊内，王印果然找到了林先生。这位林先生本来也是靠山镇人，两年前被靠山寺凶僧逼得走投无路，只好隐姓埋名逃到南瓜岭下开了这间磨坊。王印向林先生讲述着靠山镇之事，忽闻门外马蹄声响，到门口一看，枣红马已被一****着上身的汉子牵出老远。王印大惊，即大喝一声：“站住！”麻四见有人发现，慌忙上马，打马便逃。枣红马放开四蹄狂奔如飞，瞬间便上了南瓜岭。王印随后紧追不舍。
王印追上南瓜岭，枣红马渐渐停了下来。麻四见身后无人赶上来，便下了马，想看一看是几岁口。扯下嚼子掰开马嘴正要查看，猛闻耳畔一声虎啸，眨眼间，枣红马隐去，面前却立着一只斑斓猛虎！麻四吓得怪叫一声，转身便逃，怎奈右臂已落入虎口中。只听咔嚓一声，半截胳膊已被咬了下去。善哉！
可叹岭南盗马人，惊闻身边猛虎吟，
若非做下欺心事，哪能断臂血琳琳？
王印追了一阵，不见枣红马的踪影，正万分懊丧，忽见盗马人遍身是血逃下山来。王印惊问其故，麻四只好忍着疼略述枣红马化虎之事。王印此时才明白了师父送他上路前所言之意。这时，林先生也赶到了半山。二人替麻四包扎了断臂，王印又将师父送他上路时所说的话向二人细述了一遍。麻四懊悔不及。
一行人下了南瓜岭，王印在磨坊里歇息了一夜，次日便同林先生一道返回靠山镇。此正是：
真仙度世妙策生，王印骑虎请郎中，
踏遍千山与万水，回程只消片刻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