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南市的繁华果然是天下闻名的。
张良走在南市的大街上,明明已至掌灯时分,街上往来的行人却是不减反增,惹得道旁的商铺小贩精神大振,叫喊招揽得愈发卖力。
“十卦十准,鬼神莫测……”
自打皇帝邀宴天下易道之士齐聚咸阳,街上诸如此类的呼喝声就从早到晚,不曾止歇。
张良随小负到咸阳已有几日,每日他都会上街打听失散兄弟的下落。
他坚信他们中肯定还有人活着。而他,要找到他们,然后,卷土重来。
“先生气度不凡,卓然不群,定是位饱学之士。先生若听我一言,他日定然成就非凡。”一个手拿拂尘,道士模样打扮的人拦住了张良的去路。
这样的说辞,张良近日里听了太多。
他起先还能因此引起点兴趣,猜想许是真遇上了什么高人,驻足认真地讨教上几句。
久而久之,他发现遇上的尽是些欺世盗名之辈,如今眼前的道士亦是如此。他煞有介事的对着张良念叨一连串奇特的咒语,绕着张良来回走动,上下打量。
张良早已熟稔这“一诈二骗三神叨”的把戏,自是不会乖乖上当配合,以至于道士无法可想,无奈之下只得信口胡诌起来,推测出的身世过往更是令张良啼笑皆非。
好笑之余,张良不自禁地想起了小负。同样是相算卜易,她可比这些人高明可靠得多了。
她……张良奇怪为何最近总是会时不时地想起她。
初时相遇的剑拔弩张,伤愈醒来时的融洽相处,危险来临时的惊心动魄……一幕幕像画卷般在张良的脑海里徐徐展开。
她善良、聪慧、沉稳淡然得不像这个年岁的人所能拥有的。只有偶尔流露出的俏皮笑颜,才能让人觉察到她也只是个正处芳华之年的少女。
张良兀自怔愣地想着小负的一切,浑然忘却了他此行的目的。直到……
“让开!让开!别挡道!”一声喝斥传来,傲慢无礼,趾高气扬。
张良回神望去,远处一辆豪华马车疾驰而来。
“车内之人,官阶倒是不低,”张良低声嘀咕一句,往前移了一步,刚想看清车上所坐何人,冷不防手上一紧,被人拉进了道旁无人的小巷里。
“是你?!”张良认出拉他过来的是方才喋喋不休的道士,迷惑不解地看着道士,等待他的解释。
道士没有多言,“哗啦”一声卸下了身上的伪装,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怎么兄弟,不认得我了?”
“仓海君?!”张良的脸上露出几分惊愕,微红的眼眶透着隐忍,却再也掩饰不住内心激动的情绪,冲口而出,“就知道你一定还活着!”
“嘘,此地不宜久留,”仓海君谨慎地查看了四周,确定无人,方才低声道:“跟我来!”
南市驿馆,西侧间。
“赵高来驿馆做什么?”看到赵高带着人在大厅来回巡视,张良轻轻合上窗户。
“不清楚,这次大宴嬴政让蒙毅负责,他不会是来找碴的吧。”仓海君大大咧咧的坐在地上,神态举止与一般的中原人不尽相同。
“这赵高在厌次的时候就阴魂不散……”
“我知道!”仓海君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略带歉意地朝着张良笑了笑。
“你去过厌次?”张良转念一想,“莫非你一直跟踪着我,为何不现身?”
仓海君笑意不明的起身,带着调侃的语气说道:“你和那个绝色的姑娘……我怎好冒然打扰?”
“胡说!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可别……”张良有些不自然的制止道。
“行了,都是兄弟,你的那点心思,我能看不出来?!”仓海君对张良的“警告”视若无睹,兀自调笑着。
“只是……”他话锋突然一转,似是想起了什么,颇为凝重地说道:“这个小姑娘可不简单,我打听到她可能与尧舜宝藏有关。说不定那个赵高也是为此而来的,不然何必每日都到驿馆来折腾。”
“她?怎么会?”张良有些难以置信。
“她小小年纪,易道却是如此精深,若说和宝藏毫无关联,怕是很难令人信服。”
“你是希望我凭借和她的交情,打探宝藏的消息?”
仓海君看着张良有些痛苦的神情,微叹了口气,一字一句地劝说着,“我们之前一直想找尧舜宝藏,借以扩充势力,推翻秦朝,只是苦于找不到开启宝藏的关键所在,不得以才行刺杀之事。如今……”
“嗯”简短地打断他的话,张良未再启口,默不作声地离开了驿馆。
那背影,状似逃离。
张良一路上失魂落魄,浑浑噩噩地回到城北所住民居。
进门时,小负唤了一声“张大哥”,他也未曾听到。
小负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放下手里的书本,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
张良回过神,讪笑了一声,支吾道:“没……没什么。”
“师父,明日就带上徒儿吧,去见识下皇帝的大宴……”她想问出的话被打断,刚才好不容易支使开的岳非衣,此时又神气活现的回来继续纠缠她。
小负不得不佩服岳非衣的执着。“同去赴宴”,这事他已足足求了两个时辰。
看着他丝毫未变的眼神,小负无奈地妥协,喟叹一声,“好吧。”
“我也同去!”
小负十分诧异,她不明白这两人究竟怎么回事,争着去赴宴,何况张大哥的身份……
小负没有立刻作答,低头陷入了沉思。
半晌,她抬起头,神色如常地开口道:“按张大哥之前所说,那日我们遇到的是皇帝身边的近侍赵高。那明日之宴,势必会与他碰上。张大哥并未在他面前露出过真面目,但是你我……”
小负转头看了眼岳非衣,递给他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轻声吩咐,“明日记得戴上它。”
“那你呢?”岳非衣急急地开口,眼里满是担忧。
“我?”小负自信一笑,“唰”地一声,撕下一张面具。
张良与岳非衣惊愕的对望一眼,看着眼前这张比原来还要美上几分的娇容,怔愣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