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里清光，耀着半块蛇形面具上粼光荧荧。
而此时，这半面冷色银光里，却是血色蔓延。
适才困得项羽几人捉襟见肘的蛇群好似中了邪般瞬间溃散，四下逃窜，再也见不着任何章法。
长剑迭击，急急掠出几道光影，一眨眼，项羽便纵身到小负跟前，寒光直逼紧绕的双头蛇，强横而冷冽。
倏地一下，双头蛇重回肩上，腾蛇祭司无暇顾及，依旧愤愤地追问，“到底是何缘故？！”
“腾蛇，古之图腾，火阴性。青草为木，此间长草恐怕不单单只是为了便于蛇身隐藏，五行相生，自来有之。”
小负借着项羽搀扶的力道慢慢站起，余光里不经意发现远处正抓着一株草往头上乱插的小猴子，忍不住轻轻弯起了唇角。
只见不久前看到蛇还瑟瑟发抖的小猴子，此刻却是异常大胆。在蛇群里欢快地嬉戏玩闹，毫无顾忌地将蛇头当作踏板，上下翻着筋斗，甚至把好好的青草拽得到处都是，一地狼藉。
羞怒！愤恨！腾蛇祭司看着眼前的一切，一个劲儿的催促双头蛇刺激蛇群攻击。只是早先阴森到令人惊惧的碧蛇，现下却好像更害怕小猴似的，遇上了立即纷纷逃却，丝毫不敢挑衅。
“原来是这小猴干得好事！”腾蛇祭司咬牙，恨恨道：“明明方才吓得直往后退，怎么一下子就变得如此放肆？！你究竟做了什么手脚？”
“炎上族最擅以音御兽，腾蛇祭司所训练的蛇，短时间内只凭区区音律，又岂能轻易操控。与其这样，倒不如以音与这山间野猴沟通，成算兴许还更大些。”
不等小负开口，项羽便已猜透了她的心思，边冷冷地解述边向小负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只是，当看到她早已煞白了脸色，额上薄薄的汗珠因喘气而微微的颤抖……项羽手上一紧，搂着她，靠入怀里。
项羽紧皱了皱眉，冷冷的声音已带上了几分怒气，“大势已去，自行让路，否则休怪我等不顾念情谊。”
“大势已去？！”腾蛇祭司突然尖声大笑起来，浑身猛烈的抖动，仿佛听到了世上最荒唐的笑话，“既如此，让你们这些不知深浅的蝼蚁，见识下腾蛇真正的可怕。”
熟悉的滋滋声再度响起，较之先前更剧，似乎夹杂着难言的凶怨。
小负略有疑惑的循声看去，骇异的发现，本栖身于腾蛇祭司肩上的双头蛇，正剧烈的摆动着双头，渐渐地，其中一个蛇头，褪去原有的碧色，染上了一层妖冶的赤红。
“此蛇双头竟还是异色。”项羽颔首低语，“可知是何因由？”
小负轻摇了摇头，目光紧盯着双头蛇，若有所思。
似是蜕变完毕，赤色蛇头状若舒服的晃了晃脑袋，蹭了蹭边上的“伙伴”，口一张，倾吐出一大股水气。
水气沾地，甫一眨眼，寸草不生。
不可思议的目睹这一切发生，整个洞内一片沉静，只余下青草被腐蚀得滋滋作响，混着蛇信吞吐之声，清晰入耳。
惊骇未定，小负蓦地看到青草消去的同时，地上赫然挺立起密密麻麻的蛇头……竟然还有蛇！
一样的通体碧色，只是眼前的蛇，尽是双头！
“莫非起先暗处碰上的双头蛇，便是这些？”项羽沉吟着，在得到小负肯定的眼神之后，面色不禁凝重起来。
“哼，本想着宝贝们稍稍玩闹下，令人知难而退。谁知道你们非但不领情，还杀伤我这么多宝贝，简直该死！”腾蛇祭司跃回巨石，抡起鼓槌，比之方才与小负斗乐，此时的鼓声更显凶狠，毫不掩饰杀伐战意。
若说起初的碧蛇阵只是为了缠住项羽等人，攻击性并不强劲，那么现下遍地全由双头蛇组成的战阵，则除了攻击再无其他。
堪堪几个来回，再次与蛇缠斗在一起的张良、曲逆，已被攻的有些狼狈，只能频繁借助四周的岩壁来躲闪蛇群愈渐凌厉的攻势。
眼见情势危急，项羽道了声‘退后’，轻轻将小负交与从旁而来的岳非衣照顾，便长剑一挥，跃入阵中。只是即便有了他的加入，局势也没太多的改观，人来蛇往，两相陷入僵持。
“奇怪……”特兰妮有些不可置信的目睹着一切，喃喃出声。
“这位腾蛇祭司似是有些古怪……”小负沉吟着看向特兰妮。
种种行为，的确不像她印象中的腾蛇祭司，只是到底真假如何，特兰妮也无从知晓。
“自我出生起，十二大祭司就极少现身人前。只是姜姨向我说起过，这一代腾蛇祭司性温和忠直，虽擅造怖畏惊恐之氛围，却极少真正出手令人惊惧。反倒时常以己之力，助人度困。”特兰妮一边回忆述说，一边皱着眉来回打量着兀自击鼓的身影。
“师父曾言及，腾蛇乃是远古之神女娲坐下仙兽，腾云驾雾，飞天入地。炎上祭司虽只是其人间使者，所御之灵兽也非远古兽神，然多少总该有些相似才是……”
无意提到师父，小负心里一咯噔，眸光顿时有些暗淡，许久未曾涌起的情绪……几许默默叹息。
未察觉小负的异样，特兰妮依旧注视着腾蛇祭司的种种反常，思索着小负的话语，“灵兽……灵兽……”
突得眼前一亮，她笃定道：“是了，姜姨提过，腾蛇祭司的灵兽素来是一条白蛇，而非……”
“而非异色双头，口吐毒液的怪蛇。”
“这怪蛇究竟是从何而来？腾蛇祭司又为何会驾御此等邪物？”本就爽直的岳非衣再也按捺不下心中种种疑惑，冲口而出。
小负未答，只凝着场中人蛇缠斗的景况，秀长的双眉越锁越深。
蓦然间，情势突变，项羽终是摆脱双头碧蛇的纠缠，长剑直取红绿蛇首，剑风呼啸，眼看蛇身便要断为两截。
“别砍它！”小负暗道不好，急急高喊制止。
略一怔愣，剑气凝滞片刻，项羽旋即醒悟过来，袍袖急转，却已来不及收束起所有剑力，一抹血色飞溅而起。
激怒！受到重创的红绿蛇头狂乱的摇摆起来，丝毫不顾及已然汩汩流出的血液，急速冲起，奔着项羽而去。
越逼越近，项羽眼睁睁看着满身是血的蛇飞冲而来。他的身法竟是比不过此蛇。
然而下一刻，他发现，这发了狂的蛇却不像是来攻击，竟像是以身撞剑自绝而来。
等不及他反应，蛇已然快要触到剑锋。
“嘭”……一声闷响，蛇身瞬间瘫软，掉落于地，溢出的血色慢慢吞噬地上仅剩的青草，连那碎落的山石，也未能幸免，染上的，尽数开始溶化。
骇异、惊愕、木然……
不知何处一声叹息，恍恍然似是诉尽前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