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甚至能看到那只黑色的小爪子用力的抓着床单,“那我可真要去了。”他说着就要开门。
“我也要!”弱弱地声音从身后传来,床上的丑小鸭已经变成了人行。乱蓬蓬的头发缴在手指间,一圈两圈三圈的绕。
浩学笑着转身开门去了厨房,留了她一个人在卧室。
春节联欢晚会的相声逗得爸爸妈妈笑得前伏后仰,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见了浩学出来,林芝扯了快卫生纸抹着笑出来的泪道,“这么久在屋子里做什么呢,过来坐,一起看电视。”说着让了快空地出来。
浩学本想托词走开,无奈妈妈已经上手把他拉在身边,强摁在沙发上,“一个男孩,一天到晚的关在卧室里干什么,不就是一只鸭子吗,还比不上你爸你妈重要啊!”
浩学知道妈妈对自己有意见,但又不能解释,一时间也没想好怎样脱身的法子,只得呆在妈妈身边陪他们看电视。
电视机里,相声小品不断,浩学早已经身在曹营心在汉,几次回头看向自己的房门。
时间一点点走过,浩学终于等到了广告时间,借口起身去洗手间的功夫,一溜烟的钻回了卧室。
一进门便望见了布雪又变回小鸭子模样,这会儿倒是安安静静的趴在窗台上,浩学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
长呼一口气,慢慢的走近她,布雪看的出神,几乎没有觉察到自己的脚步声,甚至浩学在她身后站了好久,她都没有回头。
“还在生气?”浩学垂下头,语调温柔。看她依然没有反应,浩学叹了口气,折了身回去,不知在抽屉里找了什么,脚步又渐渐靠近。
“本来想过了年给你的,现在先给你戴上吧。”
一个乳白色的吊链从头顶垂下,细细的打磨成一直天鹅的模样,由一根红绳系着,悬在浩学手指间。“新年送你的礼物。”
回头,撞上他的眼眸,那是一种宠溺加杂无奈,一阵感动从心底升腾而起,那是她从未有的感觉,从前只有开心,只有失落,没想到还有感动这种感情。
翅膀轻轻触碰那只雕刻细致的天鹅,甚至连羽毛都刻画的如此清楚,想必是做着吊链的人花了不少功夫。
翅膀慢慢变成手指,慢慢拖住那块天鹅,它的羽毛真白啊,白的好像屋外的雪地里的雪花,它的眼睛真美,美的好似市中心的那泉清水。
“喜欢吗?”浩学问。
她用力点点头,水已经溢出眼角。
“喜欢就好,哭什么哭。”浩学笑着,帮她擦去腮边的泪滴,“来,转过身,我帮你戴上。”
温润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竟然是无比的熟悉。
“这是?”她手指捻起绳末的天鹅坠,满脸疑惑,似是欣喜,似是不解。知道看到浩学微笑的点头,方泪水决堤般滚落下来。
“这是你出生时的蛋壳,我一直收着,这上面的图形应该是你长大的模样,我查了好久的书才画了这样的图,只是我手笨的要命,做的不好,刻来刻去也只有这块还勉强可看,只想着过年的时候送给你。”
“已经很好了。”布雪哽咽,手指捧起天鹅坠贴在脸颊处,幸福的感受着它的温度,“我喜欢这个礼物,很喜欢很喜欢。”
“呵……”浩学笑,揉着她柔软的发梢,一如既往的怜爱。
撞钟声暮然想起,一下,两下,三下……十二下。
新年了!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屋外一阵烟花齐放,鞭炮雷动,整个小区都骚动了。
漆黑的夜空中,斑驳灿烂的烟花争先在天空绽放,一时间,整个夜空都恍如白昼。
两人并肩站在窗前,任屋外的昙花打亮窗棱,洒下万簇流光。幸福在指尖升温,快乐洋溢在眼角。
布雪紧紧握住那快乳白色的天鹅坠,人类是如此聪慧的生物,那一刻,望着窗外的烟花,布雪终于第一次想要做一个人,而不是一只不能言语的动物。
接下来的几天,从初一到初三,家中时常会有客人来家做客拜访,浩学也不避讳,直接带了布雪在客厅中玩,中午左右也会带她去小区外的公园走走。有时会遇见几个与跟着狄河的孩子,浩学都带着布雪远远的绕过,倒不是因为年前的那场架他怕了,他只是不想让布雪受到一丝一毫的威胁而已。
直到过了年的第四天,正月初四习俗是回娘家的习俗,因着浩学不放心布雪一个人在家,坚持要带着她一起去老家,祁远航便点头答应了。
林芝的娘家是南孚市北边三十里外的小村子,因离城市近,很多村里的男人都去了城市做工,只有过年过节才会回来。
林芝家中有母亲和兄长,在这个一百余户的小村子里,林芝的哥哥算是少有的在家务农的青年男人,倒不是因为他不想出去赚钱,而是因为林芝七十余岁的老母死活不让她唯一的儿子走上他父亲的老路。因为当时林芝的父亲就是在外出做工后再也没有回来的。
在浩学的印象里从没有姥爷这个人的存在,唯一的印象只是从照片上见的那个身体硬朗与舅舅有几分相似的男人,每每问起姥姥姥爷的情况,总是会引起姥姥一阵伤感。后来姥爷这个词渐渐只出现在字典里了。
其实祁远航与林芝也算是远房表亲,祁远航的祖母是林芝的表姨,说起来,她也算是祁远航的媒人,不过这位老太太还未见到浩学出世便先去了一步。而浩学的祖父与祖母也在他出生后的几年相继离开,所以印象中,对于老一辈的印象,也只停留在这位姥姥身上了。
车子沿着村中修的泥土路停在一片水田边上的住宅旁,随着狗儿的吠叫,舅舅一家已经迎了出来。
在浩学怀中,布雪左右打量着这个不大的平房,略暗的屋室,一张大床占了大半个房间,古旧发黄的柜子,竹椅木桌,以及斜靠在墙边放置的穿衣镜。
布雪转动脑袋,扫视着这家中的每个角落,最后把目光落在床上半倚着的老太太身上,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花白的一片整齐的扎在身后拖在床边,后来浩学给她解释,自从姥爷离开,姥姥再也没有剪过头发,姥爷说他喜欢看姥姥的长发,所以姥姥便一直留着,算起来这头发也有快二十年了。
老太太热情地招呼他们在凳子前落座,很亲热地把浩学拉到跟前,拍着他的肩膀说长高了。
浩学与他们问了好,很少有的表现出一个孩童的依赖,甜甜的与她讲话,不知是因为寂寞太久还是人老了容易念叨,老太太一刻也不停的说着家里的事,说着从前的事,因着她是家中长辈,所有的小辈便都在旁边听着,与她闲说,却没人来打断她的话。
老太太记性不好,说了些便忘了从前将的什么,也会回头来问问。只是,突然她把手指向浩学怀中的布雪,“哇呀,你怎么抓了个鸭子在怀中抱着,你不瞧瞧她多脏啊,快快让你舅舅拿走送院子里,这些东西怎么能进家来呢?”老太太念叨着,一面要去抓浩学怀中的鸭子。
刚刚听着老太太讲故事的布雪突然受惊,急忙往浩学衣服里钻,老太太又要上来抓,被浩学无意拦了下,堆了笑道,“姥姥,这不是鸭子,她是只天鹅呢,她是我的玩伴,我每天都给她洗澡,可干净着呢,没事,放我这里还暖和。”
“你呀,别以为姥姥老了就昏头了,这什么东西我还能看花眼了,别说我老太太没见识,当初你姥姥我年轻的时候可是咱社里出了名的赛天鹅,当初啊,你姥爷还带我去湖边看过天鹅呢,人家天鹅长的那叫一个白净,哪能是你捧着的那鸭子。我就说啊,也就是你们城里小孩见识少,这捡了个鸭子当了宝,你瞧瞧院子里那大铁笼子里,里面什么没有啊,还有这待遇,快听姥姥的话,把她扔院子里,带身上别给你传染病了,晦气。”姥姥关心的话,听在浩学耳中却是这样无可奈何,他想要开,却不能离开,他想要逃避,却如何也逃避不了。
“姥姥,后来你们怎么把那娃娃鱼抓上来的,你继续说啊,我还等着你的下文呢。”他只能岔开话题,如果不是这样,又能如何解了围。布雪,她是有生命,有思想的……
老太太还想继续说,但一时脑子翁了下,又想起了当初城里青年下乡的事,摇了摇头,“哎呦,你瞧着我这记性,差点又忘了讲到哪了。”她笑,浩学跟着笑,家里人也跟着笑。浩学把手放在胸口一副口袋里,安慰郁闷受伤的布雪,刚刚姥姥说的话,怕是真的伤到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