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在客厅迟疑了一会儿,文档已经收好塞进了抽屉,浩学依靠在门边,用力的大口呼吸几下,胸口还是能感受到心脏的强烈撞击。
直到那铿锵脚步走向门边,浩学用力咬咬牙,从地上起身。
“爸爸。”他打招呼,极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显然没料到儿子会在自己房间里,祁远航愣了一下,脚步停住,“浩学?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来找布雪的,她跑来你房间来了。”浩学的语调放得很慢,声音低沉。
“呵……”祁远航笑了,环视周围又问,“看来有个小宠物给你做伴还是不错的,找着了没?”
“我看见她了。在你床底下,她最近实在太贪玩了,”他嘴角沁出一丝宠溺的笑意,直到看着布雪歪歪扭扭的过来。
“浩学,看到你这样,我真的很高兴。”祁远航说,用手摸着他的软发。见儿子疑惑的抬起头,仰起脸,又笑说,“这样才想一个正常的孩子,而不是像个小大人似的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呵呵……”浩学也笑了起来,头微微低下看着怀中的布雪。
出了父母卧室,浩学的心情丝毫没有得到缓解,他现在很压抑,依靠在沙发背上一个人发呆,他的心情乱糟糟的,明明有一根线牵引,想要找到那绳子的另一端,到最后却越扯越乱。他用力揉了揉头发,将手臂弯曲埋住脑袋,
爸爸和姥爷生前工作的地方肯定是一个地方,只是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不仅是姥爷去世了,连爸爸的那些资料都随着不见了。
屋外的天暗得可怕,黑色的云层压的极低,密密的夜空中看不见一丝星光的影子。
林芝拎了背包回来,头上还沾了些雪沫,站在门口的地摊上搓着手指骂着无端寒冷的天气。是啊,今年的天气实在不太正常。
没有多少话,浩学从客厅溜回卧室,没来得及脱了鞋子便钻进了被窝。
房门依旧被反锁,屋内只点了一盏壁灯。
白光微闪,她从地上站起,盈盈启步,向床边走去。
布雪将手指放在他的手背上,温暖的触觉,也许此时,只有她才是能让他感到的唯一真实的东西。“你不要这样,浩学,他可能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
“他骗了我……”略微哽咽的声音。
“不是的,他没有骗你,从来都没有,他只不过是瞒着你,瞒着你和你妈妈,他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布雪靠近他,用自己小小的身体,依偎着他。“书上不是也说善意的谎言,是说谎的那人再用自己的身心来默默承受着结果,只愿给听的人造一个圆满的梦,浩学,你不该生他的气的。”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浩学没有抬头,头发深深的埋在双臂间,他的声音很低,却无端的让人心疼。
“去年,”她如实说,轻盈的飞絮犹如窗外的雪花,随着一声轻轻的叹息,“可是我不知道那些……我从来没有看过那张信封。”她说的是实情。
“你,不知道?”浩学抬起头,看着她,显然,这个消息让他很震惊,“那你怎么知道那抽屉里有……”
“我只是在找我自己的身世。”她轻声解释,对上浩学漆黑的眸子,她轻轻一笑,“我只是猜测,你尽可不必信。”
“什么,猜测?”
“这还得从你爸爸回来的那天说起。”她看了看墙壁上的灯,思绪慢慢飘向那个下雪的下午。
“那天,你们都不在家,只有我和你爸爸在家里。”她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下,看浩学正在看她,又继续往下讲,“我本来在家里没有事,就四处乱走,看他的卧室里门是虚掩着的,便想着进去偷偷的看看你爸爸长什么样,而且,我对你爸爸也很感兴趣。”她轻轻笑了下,“因为你之前说过,你跟他长的很像,我才想着去看看的。”
“然后呢?你看到了什么?”
“刚开始他没有发现我,他只是将带了密码锁的箱子打开了,从里面拿出一些文件一一整理着,他整理的很专心,认真的模样跟你很像,后来我就不自觉的走了过去,靠在他身边跟他一起看。”
“他发现你了?”
布雪点点头,“可是,他没赶我走。”她带了笑意,“他跟你一样,是个好人。”
是个好人……不知为何,浩学心里有些微微的酸涩,只是好人么……
“他喂我吃了东西,跟我说了好些话,很多都是关于你的,浩学,我知道,他是爱你的。”
“嗯。”浩学点点头,算是默认。
“后来,他接了一个电话,是工作上的。你爸爸看着我犹豫了下,最后没有我送到门外,而是当着我的面把电话接了起来。”
“他们……说什么了?”
“里面是个男人的声音,只说了简单的几句问候,你爸爸就问那边情况如何,再有没有感染病例。”
“什么感染病例?”
“是他这两年做的项目,那是跟十三年前在南孚市做的项目的一个补充,当年也是因为那种感染死了很多人,想不到后来这种病又出现了,他们当年一起研究的人被重新召集在一起,来找出那种传染病的解决方法,他们说的本不是很多,但却听到过弄乡院这个名字。”
“弄乡院?”浩学一惊,“你确定是南孚市的弄乡院?”
“嗯,”布雪用力点头,继续往下说,“我听着他和电话里的男人吵起来了,好像是电话里的那个人要他继续回去做那个项目,可是你爸爸他不答应,说过了年就申请调回南孚,而那个人不同意,不知又说了什么,你爸爸气极之下说了当初在弄乡院的生物研究。”
“生物研究?这么说,真的是有这样一个研究所了?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这个研究所是专门研究生物基因杂交的地方……”
什么?基因杂交?
如果说是基因杂交,那么布雪她呢?她本是一只天鹅,但她却能变成人,虽然那场闪电发挥了功不可没的作用,但她本身的基因决定了她的语言和思维天赋,是的,她既是天鹅,又是人。更何况,她出生在那片郊外的森林,如果说,当时她的母亲是从研究所里出来的,一直躲藏在那片茂密的森林里,那么依她所说的,在野外生活过几年这事也可以理解。
“你是说,你可能是基因杂交的产物?”
“我只是这样想想,却不能肯定,我看你在研究这方面的书,就跟着听了几句,直觉告诉我,我的身世一定与那有关。你爸爸跟那人又吵了一会儿,两人终于安静下来,只是他的脸色变得难看,神色也紧张,直接翻了那些资料来看,说了好些话,可是我怎样也听不懂。”
“你说的那些资料是抽屉里的是么?”
“是,就是那些,我亲眼看着他放进去的。”布雪用力的点头,“后来我又偷偷的溜进去几次,但都没能找到线索,我的力气太小,而且也看不懂上面写的什么,这事就这样放下了。”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浩学凝视着她的眼睛,有一丝不甘,有一丝担心。
“我……我不想把你扯进来……你爸爸既然不告诉你,肯定有他的考虑,只是没想到……最后还是把你带进来了。”她说的很歉意,“我没想到你的姥爷也是……浩学,你会不会怪我,怪我那天把你带去了东苑,怪我让你偷听了他们的讲话,怪我让你陪我走向了同一条船,也许这船很难开……”
“你说什么傻话!“浩学打断他的话,他扶住布雪的肩膀,让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眼睛,“布雪,我不是跟你说过,你是我的家人,我除了会保护好你,更答应过帮你弄清楚你的身世,所以,你的事,不仅仅是你的,也是我的,即便不是我姥爷的事情,我也会陪你一起,帮你一起找到你身世的谜题,我答应帮你找过父母的,不是么?”
“你真的不怨我?”
“傻瓜,我为什么要怨你,我倒是要感谢你,是你让我知道了我姥爷的事情,我感激你还来不及,为什么要怨你呢?”
“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
“可是,为什么下午的时候你想一个人跑去找那个弄乡院!你还说什么不想把我牵扯进去,你竟然还想不带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