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就是耶楼!哈哈我就是耶楼,耶楼就是我!”
前一刻耶楼还悬挂在绝壁,下一刻耶楼已经站在平地,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耶楼很快被淹没。阳光撕裂沉重的云层,一束极刺眼的阳光射向耶楼头顶,耶楼被水淹没却感觉不到一丝浮力,想抓住什么东西却什么都抓不到,只能绝望的把手伸向那束光。
水灌进耶楼的肺里,耶楼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耶楼慢慢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石壁上跳动的影子。
耶楼猛地坐起来。感觉一阵的天旋地转,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耶楼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躺在一大堆干草上,不远处还有一堆篝火跳跃着好像一不小心就会熄灭。
耶楼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忽然发现自己旁边就躺着一个人!
耶楼一惊,定睛一看却觉得十分眼熟。
记忆一点点复苏,箭雨,鲜血,黑色的火焰,恐惧的眼神……
“是你救了我们啊。”耶楼看着旁边的女法师叹道。
耶楼小心地挪动着好让自己坐得舒服一些,想活动一下却又不想吵醒女法师就只小小地活动了一下胳膊。
女法师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就那么侧身躺在耶楼旁边,脸朝着耶楼的方向。
乌黑的秀发散漫着,透出女法师雪白的脸颊,精致的小鼻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唯一不和谐的是女法师紧锁的眉头。
鬓云曾游楚山上,冰雪初消淡淡春。
耶楼轻轻地叹了口气,原来亡灵法师也会有这么多烦恼,即使在梦中也要紧锁眉头。
这样的亡灵法师和传说中是多么的不同啊。
谁又能把这样一个美丽又孤单,坚强又善良的女子和传说中的亡灵法师联系在一起呢?
女法师却已经醒了,睁开眼睛就看到耶楼呆呆地看着自己,不禁有些羞怯。
看到女法师醒了,耶楼才发觉自己已经盯着一个女孩看了那么久,也有些不好意思。
沉默。
“你……睡得好吗?”耶楼打破了沉默。
女法师轻轻点了点头,不经意间扫到了快要熄灭的篝火,连忙道:“火快灭了,我去添柴。”说着便要起身。
耶楼忙站起来拉住女法师的胳膊,女法师疑惑地看着他。
“不用了。”耶楼解释道,“天快亮了。”
女法师这才看向山洞外,已经现出微光。
“要出去走走吗?”
女法师又点了点头。
于是耶楼伸手拉着女法师的手向外走去,女法师就跟在后面。
耶楼忽然说道:“我叫耶楼。”
女法师愣了愣,道:“我……我叫夜蓝。”
耶楼问道:“是蓝色的蓝吗?”
女法师点了点头:“嗯。”
耶楼道:“我有一个朋友,她的名字也叫蓝。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
想到卡斯齐娜,耶楼的心沉了下去。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还像那时候一样欢笑吗?有寒若川在身边的话,应该会很安全吧。
女法师笑道:“也是个男的?”
耶楼失笑,想起来曾说过她像剑猿。
“是个很爱笑的女孩呢,你会喜欢她的。”
女法师哦了一声,忽然指着远处道:“看,太阳出来了。”
是的,太阳出来了,阳光穿过初秋的清冷空气,抚枝穿叶地驱散薄薄的雾霭,照在身上暖洋洋。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好暖和啊!”
耶楼和夜蓝同时道:“是啊。”
耶楼说完便紧张地四下张望,问道:“你听到了吗?”
夜蓝忙松开耶楼的手,寻找着“第三个人”。
“你们别找了,我在你们上面。”那个慵懒的声音再次响起。
耶楼连忙抬头,惊讶得张大了嘴。
就在他们背后的洞口上方,一个巨大的生物贴在山壁上。
那生物是如此的巨大,就连能并排通过四五人的洞口甚至都不及那生物脑袋的一半大。那生物头朝下贴在山壁上,巨口就悬在洞口正上方,仿佛传说中能喷射出万丈火柱的守护藏宝洞的巨龙。
“喂,小朋友,你的思想很有问题呀,什么叫“仿佛”?我本来就是龙好吗?至于藏宝洞什么的,那是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自己瞎猜的好吗?”那个巨大的生物又张嘴说道。满口的牙齿着实有些吓人。
夜蓝吃了一惊,却一点也不害怕:“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龙重重地“哼”了一声,巨大的气流吹得夜蓝几乎站立不稳。
夜蓝继续问道:“那你真的是龙?”
龙说道:“那是自然,要不要我喷个火证明一下身份?想来你们两个一辈子也没见过真正的龙是什么样的。”
龙说着就开始吸气,周围空气中的火元素也开始变得暴躁起来。
夜蓝忙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
巨龙还在一边仰着脖子吸气,一边还说着:“看一下嘛,你不是不相信嘛。”
夜蓝感觉身边的火元素越来越浓郁了,这样的程度几乎可以将方圆数十里全部化为火海。
“我相信,我相信。你这样下去会把整片森林都毁了的!”
夜蓝话还没说完,巨龙停止了吸气。
龙头猛然向前探出,好像毒蛇扑向猎物,巨龙张开大嘴,巨大的火柱喷射而出!喷射的方向正是夜蓝和耶楼的方向!
“小心”
夜蓝听到一声呼喊。
耶楼狠狠地将夜蓝护在身下,背部朝向龙口。
耶楼知道这是没有意义的,他也感觉到了空气中的火元素,这么近的距离,就连石头都会被融化吧。
巨大的火柱一瞬间就到了耶楼的身后,刺眼的光芒好像太阳。
从远处看过去,天地间有两轮太阳同时出现在地平线。
并没有想象中的痛苦,或许这就是极致的力量吧,肉体还没有感觉到痛苦就已经消失,灵魂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失去了居所。
“耶楼!你快看。”是夜蓝的声音。
原来人死后灵魂也能继续交流,但为什么夜蓝的声音不但没有哀伤甚至还充满欢喜?
“对不起,你救了我,我却不能救你。”耶楼更加用力的抱住夜蓝。
“哎呀!你别那么用力,我都看不见了!”
耶楼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无法自拔,只是不断得说着“对不起”。感觉夜蓝不停地捶打着自己,死亡的悲哀在心底蔓延,无论怎么挣扎,死亡都是如影随行的。
等等,挣扎?我们不应该已经是灵魂状态了吗?
“哈哈哈……”
欢快的笑声从身后传来,像是快要喘不过气了。
耶楼猛地睁开眼,夜蓝一边锤着耶楼的胳膊一边怒视着耶楼……
耶楼愣住了,两个人四目相对,两张脸开始慢慢变红。
夜蓝一把推开耶楼,耶楼仰身摔倒,爬起来的时候就看到一片焦土。
从巨龙到耶楼之间的地表无论是什么都化为灰烬,连石头都融化又冷却凝固成了亮晶晶的一片。透过一片扭曲的空气,耶楼看到那只龙趴在山壁上抱着肚子乐不可支,活脱脱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只有夜蓝看到了,巨龙吐出火焰的同时,双翼扬起飓风。火焰到耶楼背后的时候,风也到了,于是平地旋起壮观的火龙卷。
能使用两种元素魔法的魔法师并不稀奇,有些天赋异禀的魔法师甚至能使用四种以上的元素魔法。但同时释放不同元素的魔法,只有传说中的圣魔导师才能做到吧,那可是和圣骑士一起对抗魔王的人呀。
龙族,竟是这样强大的族群吗?夜蓝想。
“你这个龙,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耶楼骂道,同时抬脚就向前走去,“你竟然还笑,你……啊啊……烫烫烫……”
耶楼一脚踩在火热的地面上,疼得眼泪差点疼出来。
这次连夜蓝都忍不住笑了一声。
终于,巨龙停止了笑声。
“好了,玩笑时间到。”再没有丝毫的慵懒轻浮,巨龙的声音显示出王者般的威严。
耶楼夜蓝也不禁严肃起来,耶楼站直了身体重新审视了面前的巨龙,感觉到一种凌驾于万千生灵之上的气势。
王者的气势。
巨龙展开双翼轻轻挥动,鼓动起巨大的气流,巨龙腾空而起,舒展开的巨大身躯遮天蔽日。
耶楼仰头看着巨大的阴影在天空盘旋,雄浑的龙吼荡漾开去,吼声所到之处,万兽匍道。耶楼知道这是龙在宣布自己对这片土地统治,任何有异议的捕猎者都会获得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
龙吼结束之后,这片广阔森林的所有猛兽用海潮般的吼声表示自己将臣服。龙满意地扬了扬翅膀,重新降落到地面。
“现在,告诉本王你的名。”巨大的眼睛审视着两人,这条龙能一眼看穿夜蓝心中所想,他们却对龙的思想一无所知。
龙问的是“你的名”而不是“你们的名”。龙问的是谁呢?
龙,到底是怎样的生物呢?善良还是暴虐?正直还是狡诈?温和还是残忍?没有人知道。
现在,耶楼就面对着一条龙,细长的瞳孔蛇一般盯着他。
“兽灵族,耶楼。”
“亡灵法师,夜蓝。”
龙好像轻轻挑了挑眉:“哦?亡灵法师。”
耶楼心中一惊,低声问夜蓝:“这也是你仇家?”
夜蓝摇摇头:“我也是第一次见龙,应该不是仇家。要不然刚才就把咱俩烤着吃了。”
耶楼一想也是,心就放下了一半。
龙灯笼大的眼睛轻轻转动,又盯住耶楼,道:“听闻魔君召唤,龙谨奉家父之命特来相助。”
耶楼还未答话,夜蓝抢先道:“是相助?还是加害?”
龙谨大怒,厉声道:“千年以来,你亡灵一族不期寻找魔君。却摇摆于人魔两族之间,不断挑起战事。若不是魔君尚未回归,我族早已发雷霆之怒,将亡灵一族化为灰烬了!今天却敢在魔君面前大放厥词!今天我……”
“等一下!”耶楼打断了龙谨的喋喋不休。龙谨和夜蓝都看向耶楼。
耶楼看了看龙谨的大脑袋,又看了看夜蓝,感觉受到了足够的重视,才开口道:“大家先别吵,还有那个龙……”
“本王龙谨。”
“对对对,龙谨,你那翅膀轻点扇,你这风也太大了,夜蓝这裙子都快飞了都……”
夜蓝拉了拉袍子:“这叫法师袍,不是裙子,里面穿着裤子呢。”
耶楼尴尬地抓了抓头发:“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说的这个魔君……不会是我吧?”
夜蓝点了点头,低声道:“对。”
耶楼又回忆起那股黑暗的力量,那个宏大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还有那个悬于高崖一万年的梦。
耶楼收起了笑容,看了看夜蓝和龙谨。
“我不知道你们希望我是谁,但我要告诉你们,我是耶楼。”
龙谨冷冷地看着耶楼:“你说什么?”
“我不是你口中的魔君,我是耶楼。”
龙谨沉默,龙威弥漫开来,山林忽然一片寂静。
龙谨慢慢开口,语气冷酷地让人害怕:“我最后问你一句,耶楼是你在地上世界的化名吗,路西华?”
路西华,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大地上了。一千年前,这个名字总是和杀戮、死亡等字眼联系在一起。881年前,人族圣骑士和精灵族大法师联手击败了魔族之王路西华,开启了本纪元。据说魔王被封印之时大喊“我归来之时,必将其余七族也驱赶入地下,让你们的后人也尝尝那永世的黑暗!”
听到这个名字,耶楼也忍不住颤抖起来,想起来梦中那个身影。“不,我不是路西华,我是耶楼。”
龙谨道:“问话结束,看来是我找错人了。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耶楼疑惑道:“你没害我呀。”
龙谨道:“魔君已经苏醒,人魔两族的战争马上就会来临。但魔君现在应该很虚弱,所以才召唤我。我连夜飞来,魔君却又消失了……”
耶楼打断了龙谨,点头道:“我懂了。”
龙谨道:“那就好。”
夜蓝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我怎么不懂?”
耶楼道:“魔王将会是这场战争的关键人物,现在可能正是魔王最虚弱的时候,人族绝不能知道知道这个消息,所以我必须死。”
龙谨道:“是我太鲁莽了,想当然地以为你就是魔君。由于我的原因害你失了性命,实在是抱歉。”
耶楼摆了摆手:“战争已经开始了,战场上本就身不由己。”
龙谨道:“下辈子做条龙吧,我把这条命还给你。”
耶楼笑道:“这次打仗聪明点,不要中了人族的诡计,你还有点人情味儿,比很多人都要强。”
龙谨:“有什么遗愿吗?我帮你完成。”
耶楼道:“往南走有一个叫做死径的地方,有个叫剑猿的被关在那里。帮我把他救出来吧。”
龙谨道:“我尽力而为。还有吗?”
耶楼闭上眼,想起了卡斯奇娜。
“没了,动手吧。”
火元素又躁动起来,疯狂而残暴。夜蓝忽地横在耶楼和龙谨之间冲龙谨喊道:“他就是魔族之王。”
火元素更加暴躁,龙谨道:“你说什么?”
夜蓝用手势止住正要说话的耶楼,继续道:“耶楼就是魔王。”
龙谨道:“继续。”
夜蓝道:“魔王已经苏醒,但魔王的记忆却还没有苏醒。”
龙谨问道:“什么意思?”
夜蓝见龙谨似乎已经信了几分,继续道:“你知道什么是黑暗之子吗?”
龙谨道:“十几年前,魔君灵魂冲破封印占据了一个还未出世的婴儿的肉身,这婴儿长大后便是黑暗之子。”
夜蓝道:“这耶楼便是黑暗之子,魔王的灵魂就寄居于耶楼。”
龙谨怒道:“荒谬!如果他是黑暗之子,魔君灵魂苏醒之时,这世上就不会再有什么耶楼了。”
夜蓝缓缓道:“龙族既然收到了魔王的召唤,那魔王自然是已经苏醒了。”
龙谨道:“那是自然,魔君的召唤肯定是不能做假的。”
夜蓝道:“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龙谨问道:“什么可能?”
夜蓝道:“记忆。”
龙谨诧异道:“记忆?”
夜蓝点了点头:“对,记忆。魔王虽然摧毁了他的灵魂却继承了他的记忆。魔王被封印了太久,于混沌之中以为自己就是耶楼也是有可能的。”
龙谨沉默了片刻,忽然盯住夜蓝的眼睛,巨大的眼睛中金色的光芒缓缓流动。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夜蓝感觉被看透了,自己所有的心思所有的秘密都不再属于自己。
夜蓝咬牙道:“你这个强盗。”
龙谨冷漠道:“对不起,这是战争。”
夜蓝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龙谨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就已经完全了解了这个人,甚至比她自己都要了解。
“这就是亡灵法师吗?真是旷世的孤独啊。”
龙谨再次睁开眼睛:“亡灵法师所行的是一条孤独的道路,你却想结伴而行,你要怎么到达终点呢?”
夜蓝还没说话,龙谨又看向耶楼:“我不能替你救剑猿了。”
耶楼等着龙谨解释。
龙谨继续道:“你要自己去救。”
耶楼问:“你相信她?”
龙谨道:“不,我相信自己。”
耶楼道:“我是耶楼。”
龙谨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你渴望力量吗?”
“我……”
“如果你有力量,是不是就不会受那么多苦?如果你有力量,是不是就可以保护所爱的人?”
“所爱的人……”
“不敢去爱吗?为什么呢?你在害怕些什么呢?”
耶楼忽然愤怒地大喊:“谁在说话?!”
龙谨一愣,四下看了一圈:“当然是我了。你听到了什么?”
夜蓝发现耶楼忽然浑身发抖,眼神空洞大喊起来,抓着耶楼的肩膀使劲摇晃,看着耶楼双眼逐渐恢复了神采才松了口气。
夜蓝紧张地问道:“你刚才怎么了?大喊大叫的,吓死我了。”
耶楼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轻轻道:“没事。”
龙谨又问道:“只要你说一句话,从今天起龙族的力量就是你的力量。”
耶楼冷笑道:“代价呢?”
“你能支配的力量越大,就越会感觉到自己的弱小,对力量就越是渴望。最后……”
“最后我就会变成魔王是吗?”
“不,你现在已经是魔王了,你出生的时候就注定了,你缺少的只是对力量的渴望。只要你承认你是魔王,只要你相信你是魔王,只要你渴望成为魔王……
你就是魔王!”
“不,没有什么是注定的,我不会变成魔王。”
耶楼站了许久,转身朝森林深处走去。
龙谨大喊道:“那剑猿呢?”
耶楼停下。
龙谨道:“既然要走,又为什么要停?你想救剑猿,还想保护这个女法师?你还有欲望,只要你还有欲望,魔王就永远在你心里,你逃不掉的。”
耶楼不想听,只想赶快走。
所以他只有快走,快走,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