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围着两名妇人,都是三十岁左右,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其中一名身穿浅白色衣裳,只见她紧紧抱着婴儿,另一名穿淡紫色上衣水红色裙裳,想夺下婴儿又不敢,于是拉住对方胳膊不放。
只见抱着婴儿的妇人举起婴儿,大声嚷道:“大家评评理,看幺儿这眉眼,跟奴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是这疯婆子不要脸,想赖奴家孩子!”
另一名一边抹泪一边诉辩道:“这是贱妾孩子,才十个月大,脚上有颗痣,妾身刚才回屋拿针线,孩子在院子里睡觉,转眼间就不见了,跑到巷口看到这恶妇正抱着孩子跑!”
周围人议论纷纷,有黄脸汉子仗义道:“长得像谁就是谁的孩子!”
旁边麻脸汉子随声附和道:“就是就是,男从母女从父,哪有小儿不像娘亲的!”
也有人发表不同看法:“人家知道胎记,不是孩他娘怎么会知道?”
秦峰用力挤到里面,一路上群众纷纷目光不善,但注意到秦峰衣襟上血迹,都敢怒不敢言。有秦峰在前面开路,柳轻寒牵着马也挤进来。
秦峰仔细看过小孩,就眉眼而言,确实与浅白色衣裳妇人更像些,不过小孩长相也不鲜明,靠这个难以说明。想起外甥小时候情形,秦峰陷入思索中。
这时外圈有人大声质疑道:“你小孩就脚上有胎记吗,一会儿大人来了也好检查。”
淡紫色上衣妇人感激地望向这边:“奴家孩儿除左脚脚踝上有颗痣外,别处白白净净,没有胎记。”
秦峰刚想到办法,回过神来便听到这些,急忙大声阻止道:“先别说,等县令过来再说。”
这时有三名捕快赶过来,捕头问清楚情况后,面无表情道:“你们中有一人是拐子,随我来,县令大人会做主的。”只见三名捕快并没有穿制服,只是腰上挂着‘捕’字铜牌,手持绳索、铁尺,没有铁链和单刀,看着稀松平常,没有半点威风煞气。
接着又转向众人,抱拳行礼道:“有街坊邻居认识的,请通知她们家里人过堂。”
除了四五人离开外,大伙儿浩浩荡荡朝县衙走去。
还没走几步,迎面一行六人走过来,有名小捕快惊喜道:“那不是郑大人吗?”
捕头脸色微变,胳膊肘轻撞小捕快,看到不少人已经认出来,神情有些无奈,对另外一名瘦高个捕快道:“快去禀报郑县令。”
“是郑县令,还有杨县丞、曹主簿他们,前两天还和他们吃过酒。”两步外中年富态商人显摆道。
这下众人纷纷嚷道:“请大人评评理!”“快请大人来做主!”
看县令这帮人举止,分明要去旁边五味楼吃饭,见捕快呼喊着跑过去,认为发生什么大事,于是在门前停下来等着。
远远看到瘦高个捕快冲县令说着什么,县令还没回话,被边上双下巴胖子一通训斥,随即县令回过话,转身朝五味楼走去。刚扭过头,身边两人不知说些什么,又转身朝这边走过来。县令好分辨,捕快行礼的那个,胖子据富态商人说是主簿,剩下两个穿官服的,绣着飞禽的是县丞,走兽的是县尉。秦峰闻言很诧异,轻碰柳轻寒胳膊道:“一个县不是只有县令一个官吗?”
“县城只有三名官员,县令为主,县丞、主簿为辅,一般没有县尉,那名武官是校尉,在边城有缉捕匪盗之责,才被称为县尉的。”柳轻寒微微皱眉,低声说道。
“后面两人没穿官服,怎么看着也很威风啊?”秦峰嘀咕道。
“狗仗人势而已”,柳轻寒撇撇嘴,厌恶中透着不屑,“一般是户曹和吏曹,分管钱粮和狗腿子的。”
见县令一群人走过来,捕头唱名道:“郑大人到,闲杂人等让开!”
郑县令年纪并不大,也就二十三四岁,进来后冲周围一拱手道:“吾为新任县令郑朗,有何纠纷尽管道来!”见县里大人物过来,群众纷纷后退,形成一个长三丈的环形,郑县令在秦峰左手一丈远处。
在两妇人争执中郑朗很快弄清楚纠纷原因,又分别问两妇人几个问题,比如从小孩不见到找到间隔时间、抱孩子上街所谓何事、小孩会喊几个字词等,这时抱孩子那妇人脸色微变,接着郑县令示意捕头将两人分开,信心十足道:“既然孩子消失到发现不超过一盏茶时间,找到时仍为原来衣帽,那么小孩身上印记一定没时间细看,你们俩分开录口供,将孩子身上印记分说清楚,比如腿上有痣,具体到左腿还是右腿、大腿还是小腿、脚踝还是腿弯、内侧还是外侧,务必详细清楚。”
秦峰心中一跳,对柳轻寒道:“边上应该有同伙,注意安全。”
很快便询问清楚,两捕快汇报给县令,郑县令肃然道:“把小孩抱上来,都是左脚脚踝有痣,解开裹脚便真相大白”,对浅白色衣裳妇人道,“你家小孩痣在外侧”,又对淡紫衣衫妇人道,“你家小孩痣在内侧,谁对便是谁的,尔等可有不服?”
话刚说完,浅白色衣裳妇人叫屈道:“大人,奴家冤枉,奴家刚对差爷说的是内侧啊!”
那名快嘴捕快连忙争辩道:“大人,她方才明明说的是外侧,请大人明察。”
这时浅白色衣裳妇人身边那人道:“我也听到了,是内侧。”
立刻有人接口道:“心太黑,连这种钱都贪,没钱不行啊!”
这时,秦峰注意到,浅白色衣裳妇人身后百姓不少露出愤慨神色,但却纷纷保持沉默。
裹脚已经解开,小痣在左脚脚踝外侧,与淡紫衣衫妇人说的一致!捕头抱着小孩正要当众展示,左脚被县令一把盖住,向浅白色衣裳妇人问道:“你小孩痣多大,什么颜色,有毛发没有?”
秦峰顿时有些佩服县令的机智,又有些好笑,果然浅白色妇人有些慌乱,在县令威严目光下迟疑道:“绿豆大小,黑色,没长毛。”
县令松手,情势顿时逆转,顿时县丞这群人对报信捕快露出怀疑神情,县令这时自信神情消失,显得有些踌躇,秦峰疑惑道:“这么吵小孩怎么还在睡,这是什么习性?”声音不大,不过观众都缄口不言,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这时响亮的啼哭声响起,县令闻言眼前一亮,对浅白色衣裳妇人道:“既是孩子生母,哄一下孩子吧。”
只见那妇人接过孩子,别说还真神,轻拍微晃着,不超过三分钟,小孩哭声便停下来,眯起眼睛似乎又要睡觉。浅白色衣裳妇人于是得意道:“看,不是奴家孩子,怎么奴家抱就不哭?”
淡紫色衣衫妇人也有些吃惊,喃喃自语道:“怎么这么快又要睡觉,明明要吃奶啊!”
郑县令眼中闪过精光,对淡紫色衣衫妇人道:“像平时那样哄孩子,多哄一会儿。”
抱到孩子,淡紫色衣衫妇人焦虑惊惶神情迅速消失,整个人都安定下来,虽然有些羞涩,但还是在人群中间蹲下来,将小孩放在腿上,只见她哼着歌,拉长耳朵推高鼻子眼睛微眯,小孩顿时“咯咯”笑起来,随后又做搞怪动作,小孩更是乐不可支,小胳膊小腿挥舞蹬弹着。
秦峰注意到,小孩挥舞胳膊时腕上有掐痕!突然,小胳膊一下子打在淡紫色衣衫妇人脸上,小孩扭头时看到笑声消失,小手伸出在淡紫色衣衫妇人脸上抚摸着,似乎要抚去红色痕迹。
秦峰看到这里,眼眶有些湿润,随即妇人抱着孩子教说话,小孩也咿呀喊着,突然小孩嘴里冒出“七娥儿”,虽然很慢并且含混不清,但却实是‘秦娥’二字,淡紫色衣衫妇人顿时泪如雨下!
秦娥,正是淡紫色衣衫妇人的名字!
县令听到这里,指着浅白色衣裳妇人大声到:“来人,把这刁妇给我拿下!”
随着秦娥逗弄孩子,浅白色衣裳妇人便知道不好,正悄悄朝后退,闻言转身就跑,可是毕竟在人群中间,县令当街审案又吸引来不少人,跑出去哪有那么容易,只听到她尖声喊道:“快拉我一把,你们三个没良心的。”
秦峰当即大喊道:“有同党,快拦住他们。”侧身示意秦娥躲过来,话还没说完,“谁挡我我杀谁!”人群如麦浪般分开,几名观众倒在地上,只见对面两人持刀冲来,一人握着匕首拉着妇人向外冲去!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众人也没想到飞来横祸,纷纷作鸟兽散,地上之人不免被踩几脚,张县尉将郑县令一把拉回来,杨县丞与曹主簿同声惊叫道:“快保护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