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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红星洗浴中心一天的时光是从中午开始的。佳丽们睁开眼就会看到太阳正在放光芒,灿烂又耀眼。她们晚上用无限的柔情来款待客人,白天呆想,寂静的大厅里无聊得让人难以忍耐。一位佳丽不停地用嘴巴吹额头上的头发,把风吹进自己的眼睛里。一位佳丽缓慢地迈着一双白色的长腿,试着把口水吐远。一位佳丽剪指甲发出“嗒嗒”的声音,像一只闹钟在走,鲜血染红了一根剪破了的手指。两位佳丽并排躺在窗前,正在为九级烈风能不能把她们细长的身躯吹走的问题进行争辩。小月吴起了床,百无聊赖,意兴阑珊,说天怎么还没有黑下来。

在浴场里呆久了,习惯嘈杂、聒噪、热闹,反而忍受不了这份安静,安静是凶恶的一张网,会把人捆成一团舒展不得。小月吴跑到大厅里乱指一顿,说一个个越呆越懒,越吃越馋。站起来,睁大眼睛,手拉手。早起做早操,一天精神好。佳丽们眉欢眼笑,排排站,齐声喊:若要身体健,天天来锻炼。小月吴说,不管有没有客人,我们红星洗浴中心都要热闹起来。

训话完毕,小月吴把一张白纸卷进口袋,进厕所坐到马桶上,此时人变得很清醒,清醒得有些躁动。她厌烦睡醒之后的这种清醒,裤管从膝盖滑落到了潮湿的地面,迅速吸收了地上的黄色液体,这个场景更加扰乱了她的心情。小月吴变得愁闷起来,一下子重云如盖、黑云压城,她想我的好心情已经没有了,为什么我的好心情没有了?

满脸挂着烦躁不安出了厕所,小月吴望着三位领班说,为什么我上了一趟厕所就变得这么心烦。李佩琪说,难道是生意闹的?不对呀,这一阵子天天有肥猪拱门,生意要多好有多好,一天比一天更有钱了。王海燕说,女人要有男人追才会高兴吧,一个女人身边没有男人怎么能行呢,吴总弄个恋爱谈谈就能高兴起来。小玲宝说,吴总你是刚刚开始心情不好,还是心情早就不好了?找问题要抓根,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心情不好,才能找到原因。小月吴想了想,发现好心情似乎并不是刚才丢掉的,昨天前天大前天都没有高兴过,已经搞不清楚哪一天丢失了自己的好心情了。

小月吴看到佳丽们在一声声慷慨激昂的喊声中跳了起来,张排长在窗外叫小月吴的名字。张排长坚持不懈,又来红星洗浴中心乞求重修旧好。小月吴说,你喊得这么大声干嘛。张排长说,我心里痛快,嗓门就会变大。今天我的心情不错,要和你好好谈谈破镜重圆的事情。小月吴说,我今天没有心情理你,等我心情好了再说。张排长说,你的心情什么时候会好?你要心情老不好我得等到什么时候。你有什么烦心事吗?小月吴说,我没有什么烦心事,我的烦心事就是心情不好。张排长说,等我吃一碗面条再回来,你的心情会不会改善一点?

张排长已经从面馆宋那里再也赊不出一碗面条了。面馆宋说,张排长你已经欠了我一百五十四碗面条了,你赶紧把钱还了。张排长说,我吃了这么多碗的榨菜肉丝面?听到这个数字我很心酸,居然吃了这么多碗的面条,这么短的时间,我就把一个人一辈子的榨菜肉丝面都吃完了。面馆宋说,每次都说下一次结账,我再也不上当了。张排长说,你以为我稀罕吃你的面条,榨菜肉丝面里根本就没有肉丝,肉毛都没有咧,根本就是骗人的买卖,你还好意思收钱。面馆宋一把揪住张排长的头发,像抓着一把面条要入锅,说想赖账可没有那么容易,开溜可不行。

刘美好见到张排长正在被人拉扯,走过来说,张排长你欠人家面钱了?张排长整了整头发,说我从来没欠人面钱,要欠也是别人欠我的面钱。面馆宋说,敢作敢当才是英雄汉,难道一百五十四碗面条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张排长说,你权当都吃到狗肚子里不就行了,你刚才扯坏我的头发,就算欠钱也扯平了。面馆宋蹲到地上控诉道,我给你白吃这么多面条图什么呀,要不是可怜你,要不是看你吃了上顿没下顿。张排长说,原来你把我当成一个可怜虫,我最讨厌别人把我当成可怜虫,我读了那么多书还愁吃不上好饭吗?平时我就看不上你这种满脑肠肥的人。面馆宋一听这话眼泪快出来了,说你卑鄙无耻下流,你真不是个东西。张排长说,你哭啥呀,我认账还不行吗,不过今天不能给你面钱,明天也够呛。

刘美好一副忧患的样子,她更关心小月吴,对张排长说,你太不争气了,我都觉得很羞惭。你能不能别胡咧咧了干点正经事,你哪一天能拿下小月吴?你一天不把小月吴这个堡垒攻克下来,我就一天不能睡个好觉。张排长说,反正是快了,你还不相信我和小月吴的感情吗?刘美好说,你就是牛皮吹得鼓鼓的,也不拿把镜子照照自己又矮又黑又脏的邋遢样子。张排长说,我现在是文人落魄流落在外,一定有重振雄风的一天,你还别瞧不起我。刘美好说,你知不知道拿下小月吴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张排长说,第一件事情就是再也不允许包大平踏进红星洗浴中心半步,再也不允许包大平和小月吴说一句话。

刘美好对这个回答非常满意,甩出几张大票给了面馆宋,说面钱还上,以后不管他来吃什么东西,去跟我要钱就行了。张排长对面馆宋说,我以后吃东西还会来你的面馆吃你的榨菜肉丝面,你放心吧,我张排长是个有良心的人。刘美好说,你现在跟我走吧。

刘美好花了三天时间,重新整理了张排长,带着他买了一套合体的高级西服,剪了个美观大方的发型,抽烟熏黑的牙齿也洗白了,还把皮鞋里塞进一张八厘米的增高鞋垫。张排长一下子威严挺拔,焕然一新,笑起来白牙和额头一起发亮。张排长说,刘美好我不会愧对你的厚爱,恨不得给你立个军令状,保证把胜利的红旗插到小月吴身上,你就等着我报告好消息吧。说完,立刻奔赴红星洗浴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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