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悉头人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想起自己的弟弟,他极少去外营,因为不想看到弟弟,甚至外营全军覆没也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悲痛,他这次来突袭桃城不是为了报仇,另有事业要做,偷偷摸摸当然不是最好的方式,他知道最好的方式是该怎么做,但是自己的身体只有自己最清楚,现在这副空壳就像流星一样,说不定哪天就会在天空中划落,上天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所以同样他也不能选择最好的路,只能选择最快、最短的那条路走。即使是流星他也要留下一道亮芒。
第一轮炮击和日出的阳光同时砸在城门上,溅起的闪光和烟尘让人分不清是硝烟还是炊烟,只有隆隆的回响能分辨杀戮和安宁。
标准的战术方式是:守城方知道对方会炮击预先撤下一线,匪徒炮击摧毁对方工事,炮击结束后守城方返回一线堵漏洞,匪徒在掩护下对被削弱的临时防线冲锋。
但是这次匪徒直接开始用骑兵冲锋,推进速度极快,守城方反应过来仓促返回一线工事,刚露头就遭到对方已经标好诸元的炮兵一通轰击,炮火轰击位置比较靠城内避免了伤到己方,但是炮弹溅起的碎石片像机枪子弹一样把守军压制在城垛内抬不起头,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对方骑兵冲到墙下然后几个人跳下马直接掠上城头翻身打开城门,第一道防线转眼间易手。新兵目瞪口呆。
冲进城内的骑兵被一条事先挖好的沟拦住,在第二道防线面前骑兵的冲击速度和凌厉的势头到了强弩之末。
比悉的匪徒在损失了第一排的人之后,又推出了一排被绑在一起的老百姓,他们的枪就架在绳结的后面。就在守城警卫不知所措的时候,比悉另外一队人从西南边轰塌的断墙冲入城内,守军开始退守到沙袋和粮袋组成的短巷,前面的人开始声嘶力竭的喊支援,但是增援没有出现,两侧都能看见匪徒们的枪口和满嘴的黄牙,人们还没来得及恐惧,就直接进入对冲的肉搏,囚徒和凶徒在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都没有退却的意思,一层的人倒下,一段的的沙袋掩盖住,后面的人踩着前面人的尸体继续向前迂回。
双方狂奔中的增援队伍弧面一起对撞在十字路口,几乎同时开火,无数的灵魂如对拼在一起的刀刃霎间崩缺然后裂碎如尘土飘散。子弹撞进前排的人,被挡住了,这为后排的人争取了缓冲时间躺倒在掩护墙下,反手进行漫射,血在地上摊开凝固后就像一层厚重的红褐色地毯一直铺向广场,几个年轻人抱着头嚎哭着蜷缩在角落,双方的人都没有去理会他们或者补上几枪。
到中午的时候枪声已经开始稀疏,沙袋墙只剩下最后一段。烟尘和土尘搅在一起掩住人们狰狞的面容。这些人甚至都已经想不起开始拼杀是为了什么,为了哪一方,逝去的灵魂飘散在空中,俯视着自己不甘闭上眼睛的尸体和灰如落叶的战场时就是一片混沌。灵魂并没有试图在空中停留去记住这里的地点,因为魂归故土的时候他们也不希望投世在这里。
战场外的人们紧张的打探着每一个战斗的进展细节,熊伯手指节都快握断了,但还是没有好消息传来。他看向市长时有意无意避开他的对视,实在不行就等撤退的信号。
在战场的边缘玄武和赤兽对看了一眼,他们都非常清楚,贺赫败了,这个时候只要他们两个中任何一个人上去都可以结束战斗。
都这个时候还没有出现什么藏兵,那就说明自己的情报是对的,桃城的人多数都派出去抗旱了。
士兵们已经开始在瓜分从银行里抢出来的东西,进攻势头明显弱了,比悉的大头人觉得进度还是慢,必须要在政府援军到达之前就撤离战场才是安全的,于是亲自冲上最前方督战。
炮兵开始最后一轮轰击,一次性打光了所有炮弹。
玄武和赤兽都叹了口气,然后一起向前踏了一步。尽管谁都不愿意先上去送自己曾经的兄弟最后一程。
再深入到前线,他们已经看见贺赫灰白的胡子上沾满了血迹,嘴里都是尘土,晶圆的成串的血珠在太阳的光晕下慢动作的挥洒着弧线,轻盈的撩断了他们之间的视线,比悉的士兵已经把他们压缩到最后那段广场,此时桃城卫队别无选择,投降这群流寇的结果和自杀差不了多少,于是他们准备引爆炸药做最后一波反冲锋。
贺赫望向西边,太阳今天慢吞吞的就是不肯落山,这时他们都快虚脱了,几次炮火掀起的尘土差点提前埋了他,他感觉眼前都是星星,一会亮一会又变暗,他看见一道窄门在他面前,里面是淬人的幽兰色,好舒服,他想进到门里躺一会,然后马西的声音又把他拖出来,他想给马西一个耳光但是迎面而来刺目的阳光撞击了他的心脏,所有的幻像刹那间都消失了,只见玄武、赤兽走过来,他知道自己败了,他负担得起。
但是他的那些伙伴负担不起。他要用最后一招。
有风,在耳边轻轻拂过,
天空中几片云恬静的飘荡着,在轻风中被揉成美丽的脸颊,那一双镂刻在深心中的明亮眼眸就那么轻轻地、温柔地看着自己。
一个人最痛苦的事是什么?
是不是眼睁睁看着所爱的人,放弃自己?
是不是明知道自己想守护,却无能为力?
是不是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
一个人最快乐的事是什么?
是不顾一切的战斗还是,还是就这样沉沦?
对不起,伙伴们,今天我要死了。贺赫面向阳光坦然一笑。
阳光,落叶,静默,静默的等待,
许久,还没有听到爆炸声……
有的时候连死都无法随你的心愿,嚓的一刀,导火索被斩成两截,负责点火的人和贺赫也倒下。比悉头人笑虐地捡起半截导火索,在手里捻着圈,信步走下最后的沙堡。就好像这个世界和所有的水源是他的了。
这就是路尽头的样子吗?马西问自己,我们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一个小叫花子傻笑着站在他们身后,无厘头的点燃了剩下的半截导火索。这些有点弱智的叫花子都是比悉的眼线,成本低廉,给个饼差不多就把全城的状况搜罗个遍,没人留意到这些蝼蚁,比悉的焊卒更是懒得理这些爬虫,然而这时他们却成了改变战局的不可控因数。
小叫花大声的冲马西喊:“我喜欢你,你替我狠狠的砸那些十字架,我恨教堂,我恨那些十字架。”事后他的同伴说,这个小叫花曾经被哥兰的教会收养,但是她不喜欢在那里学字、唱诗,只是调皮捣蛋、还在社会上学会了吸毒偷盗,后来对方忍无可忍之后把她送到戒毒收容所,在那里一个小女孩儿发生了什么事、吃过什么样的苦都没人关注过,她终于还是逃走了,以后总是去砸教堂的玻璃,那天他看见马西在埋阵亡战士的时候砸钉十字架临时替代墓碑,误以为他也是因为痛恨教会的标志才砸十字架的,看着马西彪悍锃亮的肌肉,她从心底里把他当做了同伴。
看见同伴被辱,挺身而出,但是她自己显然不清楚炸药的威力,呵呵而笑的一排大板牙映射着导火索的光芒,轰然的硝烟之后什么都没有剩下,只见漫天的断砖、刺掾,一个白茬口的刺木穿透了比悉头人的胸膛,血从气管涌到嘴里,然后窒息了他。
爆炸扬起灰尘把他们变成了土人,咧着一排白牙和肉色的眼窝,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群骷髅。
时局像舞台剧一样180度大转弯,一个小叫花改变了战局!
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天道,今天又是上天的意思吗?他们拖起比悉的头人撤到外寨,那里也有城墙,当做临时指挥所。玄武、赤兽看着这一幕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