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谢门在小城里的银行订了一个保险箱,将善后的纸信和另开的一张银行卡放了进去,并立好了下家的联络方式和对银行的许可,因为显然人是靠不住的。要做点什么,留点什么还是要靠自己,靠上天赐的运气。
回来的路上,他进了镇口第一家酒馆,习惯性的在吃饭的间歇感受着周围的风土人情。
一辆斑驳的警车在门口停下,接着是一辆越野车,两相映衬在一起就好像一个土豪想赞助警局,而受方需要例行请客表示感谢那种感觉。
推门进来一个警察,正常。
接着是两个彪悍的墨镜和一个精贼的瘦杆。
然后进来的还是一个警察,这个显然有点不正常了。
前面这个警察好像叫马西。
也没绕什么弯子,开宗明义。
“桃城欢迎各位大侠驴友,久仰大名,罗王此行可是为平安而来?”
“岂敢,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承蒙各位高抬,未登门拜会。”
“不必,三尘之一让我们代请罗王饮茶以尽地主之仪。”
“在下不才,今日仅是路经此地。”
“没事,那样也好。”马西的声音大的可以让在座的每个人都听到。
谢门,知道这个罗王以前是个瓦匠,后来不知为什么成妖成精、变脸凶徒,多年来横行各省,尤其是在三不管的边城。这人精明之处在于杀伐决断却没留给人什么证据拿他,行踪也是飘忽不定,但是道上的人皆知此人凶险,据说他的成名拿手作就是把对手或者仇人塞进汽油桶里,然后封住像寄货件一样送到对方的人那里,而他抢商铺的时候从来不是那种戴着头套冲进前门直接掠走的风格,有内部通告说,大市金行被盗案中那条破纪录的横贯排污沟底六十米长的地下甬道就是罗王的手笔,而金行事后没有报案就更令人奇怪。
这么妖精的人一进桃城就给盯上,被窝囊的没有脾气,饭后罗王客气的辞行,未在域内犯任何事。
谢门,漠然的看着,他知道这个马西是那贺赫的副官,那个花白头发的老爷子贺赫不是警察局长,是域内的典狱长。他家就在进入逃城的路旁,只要有时间他就会坐在门口,拿着杯酒,隔着院子前面的草地看着熙来攘往的人车在野花中间的草尖上流动,这似乎是他唯一的爱好。
他是从军队中退下来的,曾经是地方的公安局副局长。
在这个多民族交杂的边城管理起来比寻常的县市更为吃力一点,通常对于民族地区的管理,一般官方的思路是在战乱年代保持强硬而和平时代则尽量展示温和宽厚的一面,但是温和是有代价的。即使在这样的和平年代,这里依然需要那种外表态度温和但是骨子里作风强硬的人物压阵。
这里曾经发生过暴乱,在上级命令还在核实情况中徘徊时,本地公安局警卫人员的短枪都已经被抢光了,接着伤亡开始加重,暴徒获得短暂的成果之后开始聚众冲击政府办公厅和银行、医院、学校,但是他们低估了俯视者的心,在距离政府建筑不到八百米的距离时,暴徒遭到机枪的兜头扫射。
事后这个举动成为了天界官员争议的问题,毕竟在这个年代用机枪扫射人群需要冒怎样的政治风险不言而喻,即使不在乎国际声誉,本身也有可能被作为证明内部民众管理不利的档案而失去继续升迁的潜力,升不升官不一定重要,但是不升就总是被人踩在脚下的感觉并不好受,只要你还在这个体系里面。
所以这次行动没有获得奖励表彰,但是也没有处罚。县升市,老爷子成为副市长,此时的市长是一个年轻俊杰,他们理念不合,市长认为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中只有专注才能做好事情,要么定主调为强硬,要么定主调为温和,两者之间摆动看似阴阳调和,其实更大的概率在实际中执行时会是正反都错,左右挨耳光,而坚持一个方向至少能保证50%的赢率。
但贺赫老爷子认为不用拘泥于哪种形式,只要动机是好的,人在做天在看,坚持到底,即使做的是错的,上天也会可怜大家的坚持和付出,会给一个转机,将坏事也能变好事。
这种将命运交给天道的事情可以理解、可以去信仰,但是不可以在台面上影响政治上的趋向,市长不是担心老爷子,是担心更多的人都听进这种话而在用的时候没有那种阅历,导致实际中偏差,然后那点偏差再向基层传导,最后非人所愿、离题万里。
还有一次,当老爷子走进会议室,在场的人中有一半的人都不自觉的站起来,然后又随意的坐下,虽然没有敬礼也没有寒暄,但是正是这种自然的流露让市长下定决心,于是老爷子只好去做典狱长了,这个城市有三种产业,铁矿、监狱体系、农牧,这个和隔壁的哥兰城以工业、岩盐、商业贸易为主的模式完全不同。
市长并没有继续为难老爷子,因为国家联合追捕了名震全国的悍匪罗土----罗王的弟弟,那时罗王还没有上道、没有出名。审讯中发现罗土在十几个边城的县市都做过案,唯独没有在桃城捣乱,当时罗土不肯说原因,他的手下推测可能和六年前,他们一进桃城就被一个白发老头儿警察请去喝茶有关系,这也许是偶然,但是偶然的事情很少发生两次,第二次是一批国家出动特种部队才揪住的毒贩,也是,他们选择运毒路线时刻意绕过了桃城,毒贩的头当时已经战死,马帮的人说毒贩到桃城踩点的时候,被一个叫马西的警察送了一袋包子,虽然对方什么也没说,但是明摆着,只要你被人家盯上,那抓到你把柄就只是时间问题,这些毒贩不怕死,也不怕警察,但是一进桃城就被盯上的感觉让他们很不舒服。然后他们改道,每次绕远从哥兰走货。
当然这件事报到桃城时并不是以表彰的方式,督察官问责他们既然当时桃城已经发现苗头为什么不就地放线抓捕,不能总是以证据不足、民族团结为重作为借口来应付。但是这种外部的压力反而促成了市长和典狱长的和解,市长清楚防患于未然的难度远大于摘除手术,以边城的条件,以典狱长的身份,有谁还能对贺赫期待的更多。
整个系统开始默许了贺赫在警卫系统中垂帘听政的模式,在这种平衡中度过了很多年。
人们认为一定是贺赫军方的背景使他可以料敌先机,或者他就是一个老仙儿,但是马西知道他们都是凡人,凡人只有一点一点的去收集信息,去积累经验,每天就那样坐在马路边盯着才能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东西,大家都不是什么天才,每一个惊奇的表演后面一定是尘封着无数的汗水和无奈、执着和忍耐,一定有着你不一定觉得精彩的故事,可是又有谁敢说这种举动是凡人一次两次就能做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