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开头,首先是针对二张男宠擅权的愤怒。
女皇境界升华了,不想再管人间俗事,但是二张还年轻,虽然被阿谀奉承之徒赞成“王子乔在世”,虽然“面似莲花”,虽然能穿上神仙的羽衣,吹凤笙,骑乘木鹤在庭院跳大神,毕竟,也只是20多岁的纨绔子弟,权势的诱惑太大,他们受不住。
他们竞相贪赃枉法,豪奢相竞,据说造一个大堂就花费数百万之多,红粉泥壁,琉璃沉香,壮丽之极。兼之是皇帝身边人,随时可吹枕边风,因此阿附者颇多,甚至可以跟当时朝廷的拥武派与拥李派并驾齐驱。权势之胜,连女皇的外戚子女都侧目,同时,也引起了朝臣们的警觉,忠于武则天的朝臣们。
进士出身的宋璟对这两个小白脸极为瞧不起,当人家问他:“为何叫五郎(张易之)为卿?”宋璟说:“以官职而论,应该叫卿,如果以亲故而论,应该叫张五,你不是他的家奴,叫什么郎?”
宰相韦安石在内殿赐宴时,看到张易之引几个蜀商在前面博戏,就向女皇劝谏说:“蜀商这些人是贱类,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然后让左右把他们赶走,大家看他居然敢当面不给张氏兄弟面子,都大惊失色。
魏元忠每次都向女皇数落二张的罪行,并且还杖杀张易之欺负百姓的家奴。当女皇想用张氏兄弟的弟弟张昌期为雍州长史时,众人不敢说什么,只有魏元忠坚持其不堪重用,并且举荐另外一个人去做。二张因此深为怀恨,终于利用有次机会诬告魏元忠谋反,说他背地里说女皇老了,不堪用了,并且说张说可以为此作证,于是魏元忠再次回鬼门关逛街。只是此时此刻的武则天,已经不愿再冤杀徒增罪孽,于是朝廷公审。
关键人,就是张说。
此人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人,但明显是个正常人,有良心的正常人。朝廷公审作证那天,跟当下的案中案一样曲折多变,先是张说在路上遇到了几个人,第一个宋璟用正义进谏:“名义至重,鬼神难欺,如果张公你因为正义获罪,我陪你一起死,但是不要做一个不义之人。”然后是张廷珪以儒家精神劝说:“朝闻道,夕死可矣!”最后是史学家用名声恐吓:“无污青史,为子孙累!”
还说什么呢?走在作证路上的张说,可能精神上经历了一次又一次核爆炸后,终于下了最后的决心,死不负清名。于是朝堂之上,反告二张诬陷,此案天翻地覆,魏元忠终于得以活命。但是女皇还是偏向自己的情人,尽管知道诬告,依然流放了张魏两位朝臣。
这个举动,引起了公愤,而且加重了李武两家更深的疑虑。
其实,疑虑本来就有。
当魏元忠流放前向女皇辞行的时候,就痛彻心扉地忠告:“臣老了,现在去岭南,十死一生,陛下他日一定有思念臣之时。”女皇问其缘故,魏元忠指着侍奉在侧的二张说:“此二小儿,终为乱阶!”二张于是哭着撒娇喊冤,女皇不悦,说:“元忠你快走吧!”
长安元年(701),太子李显的嫡长子李重照与自己的妹妹李仙蕙、妹夫武延基私下议论,说二张以男宠身份干涉甚至把持朝政,于礼不合,等等。谁知道消息泄露,被二张告密,女皇大怒,把几个儿孙交付李显处置,要他打他们几拐杖,知道知道教训,结果李显可能是长期监禁精神紊乱,竟恐惧到把这几个孩子都弄死了。李重照是李家嫡传,武延基又是武家正统,皇亲之贵,亲王之尊,就因为口舌之非而遭灭顶之灾,李家武家不敢直接对准老祖母,但是对那两个男宠,却是愤怒之极。而女皇积威之下,这种不敢发泄出来的愤怒,慢慢变成了恐惧———难不成,皇位要属于这两个男宠?
翌年,太平公主和两位哥哥一起上表,请封张昌宗为王,女皇不许,再请,于是张昌宗被封邺国公。李武两家争来争去是一回事,但是这天下让给两个小白脸又是另外一回事,封王的试探表明,自己的母亲真的疯了。
魏元忠的案子,似乎更加坐视了这种恐惧的疑虑与疯狂的判断。而两年之后,当张氏兄弟罪证确凿却被女皇明显的偏心庇护过去时,就让她的这些子子孙孙们,下定了动手的决心。
女皇要建造兴泰宫,二张大肆贪污,被朝臣们抓住了证据,结果被女皇因为“进药有功”之名轻易开脱。接着,有人告二张“谋反”,说张昌宗曾占相,术士曾说他有“天子气”,女皇不得不交由宋璟等大臣法办,宋璟等审理后想判死刑,女皇袒护要放人,结果宋##力争:“昌宗分外承恩,臣知言出祸从,然义愤于心,虽死不恨!”———要跟这两个男宠拼命。女皇实在没辙了,干脆使出无赖手段,连基本司法程序都不遵守了,直接让使臣特赦二张,把情夫们强行从宋璟的虎口下抢了回来。宋璟气得捶胸:“忘记先把这两个小子杀了再说了。”? ?
女皇疯了,祖母疯了,母亲疯了,溺爱这两个男宠已经到了不顾亲情、不顾法制、不顾国家天下的地步!
武则天,真的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