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婉欣也在他的对面坐下，将自己心中多余的情绪平复下来。
空静的宫殿里陷入一片沉寂中，只有浅淡的呼吸声均匀的响起。
良久，就在杨婉欣以为两人就要这样坐到天黑时，皇上淡的近乎听不清晰的话语飘了过来，“皇后出家了。”
杨婉欣抬眼望向皇上，他没有抬头，只是静静的看着茶杯中的水，眼神有些许的迷离，让她几乎怀疑是否自己出现了幻觉。
“今日一早，朕亲自送她出的宫。”可是不是，因为皇上再次开了口，追加道。
“是吗？”杨婉欣垂下眼睑，淡淡的应着，因为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这个结果其实也在预期的结果中不是吗？除了死，大概也就只剩下出家能够解脱了吧！
“那****离开后，朕以为朕会立即如她所愿将白绫赐予她，可是，不管怎样朕都无法下这道命令。”皇上也没有理会杨婉欣的反应，只是徐徐的接着说道，“朕为了忘记这件事，朕让朕最宠爱的妃子轮流侍寝，陪着朕，但是朕却始终无法忘记皇后临走前的那个眼神。”
不管他如何强迫自己忘却，但那天的那一幕，那一张笑容，那一个眼神，却似在她的脑海里生了根。
杨婉欣没有接话，她知道，这一刻，皇上需要的不是她来提供什么意见，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聆听他心事的人。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会选择她呢？因为冷傲情的绝情吗？
“所以，朕去见了皇后。”皇上依旧保持着握着玉杯的姿势，只是唇边露出抹虚幻的笑容，让人觉得有些悲哀。
杨婉欣低垂着眼睑静静的听着，可是皇上却没有再接下去，宫殿再次陷入了空静中。
她也不催促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像是发泄般一口饮尽杯中茶水，呼吸有些沉重的喘息着。然后微微起身，再次为他的杯中斟上八分满的茶水。
一时间，空气中除了水的声音，就只有皇上粗重的喘息，直到他再次开口。
“朕说，此次之事算是朕之过失，她仍是朕的皇后，东宫之主，可是……她却拒绝了。”他眼神飘远而迷蒙的说道，俊秀的苍白容颜显得极为黯淡，脑海中再次回想起昨日之事。
“皇后，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朕已经主动放下过往成见，此次你刺伤了朕，不管怎样都是难以宽恕的重罪，朕现在格外开恩，你不要不识好歹。”看着她没有什么表情的模样，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不安，因为无法预料她的行为，所以惶惶不安着，这样的不安也化为炽热的怒火燃烧起来。
“皇上，罪妾自知罪孽深重，求皇上成全。”皇后眼底闪过丝抹苦涩。
皇上是以为她又想恃宠而骄了吗？呵呵，也怪不得皇上会这样想，她过去不正是如此？
看着她那一切皆已无谓的表情，他胸腔的怒火更甚，“你以为朕不敢吗？”他怒声如雷。
“罪妾只求解脱。”皇后伏身，淡道。
曾经有人说过，爱莫过于心死，可是，心死也是因为有心不是吗？而她，却连心都失了。
“你……你究竟想要怎样？”皇上紧握着双拳咬牙切齿的低吼，他厌恶看到她这样陌生的表情，直到此刻，他才突然觉得，原来她的骄纵却也是那么的赏心悦目。
“皇上，为何您不能成全我呢？”皇后这才抬起脸，再一次望向这张曾经让她痴恋了半辈子的熟悉容颜，却发现心再无波澜。
原来，不止是爱上一个人是一瞬间的事，失去爱，也总在那一瞬间。
因她的抬眸皇上心底陡升一阵狂喜，却也瞬间消逝在那双完全毫无波的眸子里，一种从未有过的惶恐撞击着他的胸腔，闷痛。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良久，他有些干涩的声音才响起。
“过去罪妾确实做过太过的错事，现在想来，真的很后悔。”那些无辜的女子，却皆因她而丧命，她只是一条命去补偿那么多人命，她仍是亏欠不是吗？
胸口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撞击了一下，皇上有些不稳的开口，“你……后悔爱过朕吗？”声音干涩极了。
皇后定定的看着皇上，然后笑了，浅浅淡淡，幽雅而婉美，“没有，我从不后悔爱过，只是后悔过去不懂爱。”
“爱过吗？”没有错过她话中的意思，皇上脸色微微变了。
皇后不懂他的表情，只是淡淡的收回视线，不语。
“皇后，我们重新来过好吗？”皇上像是突然从挣扎中反应过来，上前蹲在她的眼前，紧扣着她瘦弱的双肩，急切的说道。
皇后惊怔抬眼，看着这一刻显得熟悉却又陌生的熟悉俊容，然后垂下眼苦笑，“太迟了，皇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皇上的指尖微微颤抖。
“皇上，我……已经无法再爱了。”皇后眼神迷离的回道。
“你……”皇上怔愣的松开手，眼神出现片刻的怔茫，然后他激动的摇着她的身子，“为什么？你这是在报复朕以前对你的冷落吗？才故意这么说的吗？”
“皇上，我爱过便不悔，可是，一旦不爱，即使是我，也无力挽回自己的心。”皇后认真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朕是天子，没有什么不能挽回的。”皇上却骤然甩开她，怒声吼道，然后不再看她的脸，或许是不敢面对她不如他所想要的表情吧？于是显得有些狼狈的匆匆离去。
背后却飘来她幽幽的声音，“皇上，一旦逝去的是再也无法找回的。”
他没有回头，想当作没有听见，可是那声音就好像着了魔一般，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的回荡，挥之不去……
“夜里，就传来皇后已削发的消息。”皇上倏地握紧了玉杯，眼底是隐忍的光芒。
杨婉欣看着那波澜的茶杯，静默不语。
“原来，失去了就是失去了，一旦逝去的事，是怎样也无法挽回的了。”皇上寂寥一笑，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泪光。
纵使他是天之子，万民之神，可是，却也挽不回失去的情。
“皇上，您其实并不讨厌皇后的，是吗？”杨婉欣低低的问道，带着淡淡孤冷的清凉美目透着让人无法谎言以对的澄清。
否则皇上不会在那时宁愿将自己的身子暴露于刀下。
“或许换一种相遇的方式，朕与皇后的结局也不是这般。”皇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惨淡一笑，喃道。
“其实皇后是爱您的，只是她爱错了方式，所以她只能得到与她预期所相反的结局。”杨婉欣语气无波的说道，声音浅浅淡淡的，很好听，却带着种哀伤的语调。
而皇上，也是爱皇后的吧？只是他爱的时间与皇后的交错了，所以，这段爱只能无疾而终。
“也许吧？”皇上模糊一笑，语气有几许悲凉。
杨婉欣看着他黯然失落，却只能静静的看着，她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发表些什么意见。
“这是皇后要朕交给你的。”皇上突然自怀里取出一封信，放在桌面，轻轻推至杨婉欣桌前。
杨婉欣迟疑的看了眼皇上，后者却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淡淡的饮着茶水。
杨婉欣只得拿起信，信封上仍带着淡淡的清香，修长的纤细玉指轻挑开封口，从里面取出信纸，展开……
婉欣，请允许我未经你的同意便这么唤你。
我知道，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一定很讶异，为何我会写信给，对吗？事实上我自己也很难以相信，到了这一刻，我对曾经深爱过的皇上没有留下任何只字片语的想法，却冲动得想写封信给你。
虽然我们仅见过一次，但是那一次让我得到从未有过的震撼。
在所有人都不敢未我求情，连皇上都想要杀我的时候，却只有你，一个前一刻还是我想要伤害的陌生人看懂了我的心，为我求情。
当时的心情真的很复杂，不知道怎样表达，也在那一刻，我有了第一次的反思吧。
我真的不知道那时自己是怎么回事，就好像自己的思绪与身体都被什么控制了一般，现在想来真是荒唐，也很庆幸，我伤到的不是你，那样我也许会一直愧疚的吧。
谢谢你，婉欣，因为你，我的心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宁静与祥和，就宛若得到了重生一般。
其实我发现，我们在某种程度上是有些相似的，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呢？
所以在最后我想要对你说的是，放开自己的束缚，去爱一次吧，直到再也无法爱得动为止。
我知道我这种说话你可能会很奇怪，可是我的直觉不会错的，你惧怕伤害对不对？为了怕受到伤害而将自己的感情束缚起来，强迫自己冷却。可是婉欣你知道吗？受到伤害不可怕，可怕的是连爱的勇气也没有。
我也知道，以我这种感情失败的先例不配说这样的话，但是，至少我在失败过后，我不后悔，我曾经轰轰烈烈的爱过一次，这就够了，虽然我爱错了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