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妃的这番情景其实是生理上的问题。按道理上说只要调理调理,恢复恢复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人啊最怕的就是身体有病还要遭受心理上的折磨,所谓身体的病加上心理上的病,也就是通常说的心病,那就麻烦了。
那天晚上齐宣王让燕妃拼命伺弄,好不容易进入状态了,没想到齐宣王半闭着眼睛双手抓着她胸前那对高颠颠肉颤颤的,嘴里却呢呢喃喃地叫出了灵妃的名字。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浑身酸疼的燕妃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下就瘫倒在那里。吸进去的那口凉气在体内横冲直撞冲破了她身上所有的关穴要害,人就彻底的垮了。
钟王后从灵妃那里赶过来的时候,正遇到燕妃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那里胡闹,口中不停地叫着天煞地煞阎王小鬼的名字要寻死觅活。见到这种情形,钟王后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有叫人去请御医。那御医来了之后,摸了摸脉搏、看了看气色,又问了问症状,然后就提笔开药方。待使女拿着药方出去以后,御医悄悄对钟王后说道:“王后恕小人无能。娘娘这病已经病入膏肓,只恐无力救治矣。还请宫中善待娘娘为好。”
听了御医的话,钟王后也只有摇头叹息的份儿。
这边厢燕妃在阎王殿前徘徊挣扎,那边齐宣王的日子也不好过。
自从恭宾让人暗中在齐宣王的食品里做了手脚以来,齐宣王的身体是每况愈下,一天不如一天。为了治好齐宣王的病,齐国上上下下都动员起来了。朝中在全国范围内紧急征调良医,前来应征的各地良医不下百人。那些天里,宫里宫外到处都是医生的影子。这个百人医疗团不分白天黑夜地围着齐宣王转,开的药方堆在那里一大摞,用过的药渣堆在后院一大堆,可齐宣王的病情就是不见好转。
病中的齐宣王原本就很难看的脸色这会儿更加让人害怕。不久前是脸色发青、印堂发暗,现在可能是药吃得太多的原故,那脸色在青、暗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一层紫酱色。开始有个征召而来的医生拍着胸口保证只吃三副药不出三天就会好转。可三天过后不仅不见好转,反而更加严重,在原来头晕目眩的同时又新增了上吐下泄的症状。本来就心情烦燥的齐宣王在吐过泄过之后大叫一声:“俗子议文章、庸医司性命。”叫过之后立即让人把那个有点吹牛皮的医生推出去宰了。自此,百人医疗团再无人主动上前领衔开方。有人想走却又不敢开口告假,大家伙儿就在那宫中窝起,反正有好酒好饭供着,不吃白不吃、不喝白不喝。
这一日,宫门外来了一个道人打扮的中年人。站岗的士兵拦住他正要驱赶,不料那道人却竖起一掌对门卫说道:“贫道来自东瀛富士山,近闻齐王略染微恙,特来敬献诊病秘方,烦请施主通报齐王为是。”那士兵一听是方外高人,哪里还敢怠慢,立即飞也似的进去通报。
这个自称来自东瀛富士山的方外道人给人瞧病很奇怪,望闻问切那一套一概不用,进门之后就伏案疾书开方子,把一屋子的人包括百人团的部份成员都弄得傻愣愣地看着发呆。更加奇怪的是那道人开出的方子令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那方子上云:
人心,一副;
人肝,一副;
人胆,一副;
人脾,一副;
人胰,一副;
人肾,两只。
用法:青铜丹炉炼制三日,口服,烈酒佐之。
特别说明:以上心肝胆脾胰肾均需采自一与齐王有肤肌之快的女子,切忌他人替代。
这个今古奇谈的方子在众人手里一传看,整个屋子里就炸了锅。
百人团中就有人抹下脸面上前请教:“敢问道家,这齐王究竟得的是何顽疾,需要用活人的心肝胆脾胰肾炼制丹药?”
那道人喝了一口茶水缓缓答道:“尔等有所不知,齐王体内中毒多日,其心肝胆脾胰肾尽皆改变原形,丧失其原有功能。此症状岂是尔等汤药所能治否。我东瀛医道独创此法,定能药到病除耳。”
又有人问道:“既是取自活人,为何只要与齐王有肤肌之快的女子?”
道人轻蔑地答道:“尔等不知此中玄机。除开与齐王有肤肌之快的女子,其他任何人的器官与齐王皆有陌生之感,不仅不会融合,只会更加排斥。这就是人体器官之奥秘,尔等庸医岂能妄知一二。”
对这个来自东瀛富士山道人开的方子和说的话,百人团的众多良医们不以为然。他们根本就瞧不起这个医不医道不道的家伙,对他们来说,这个方子简直就是天方夜潭。不论是从病理学的角度还是从药理学的角度,这个说法都站不住脚。但是,这个家伙顶着一个方外高人的桂冠,百人团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好意思与其争个高低、论个长短。尽管他们对这个家伙有点不服气,可个个都在那里闷起不开腔。当然,你要说别人的法子不行,你自己就要拿出一个行的法子来。这么多天了,齐宣王的病情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病榻上的齐宣王本人是最先审看那个方子的,他也听到了百人团的人同东瀛道人的一问一答。虽然贵为国君,但这个方子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番高论他也是第一次听说。从内心来讲,为了让自己的病好起来,为了让自己的身体硬朗起来,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不管是钱还是物,也不管是人还是其他的什么东东,他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这条命就是大齐国,就是江山社稷,就是一切,这了这条命他可以不顾一切。实际上他也完全做得到这一点,因为他是万人之上的诸侯国君。人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在当时的情况下,那个在自己上面的人周天子只不过是一个傀儡一个形象而已,他管不了诸侯国的任何事情,而自己还要饱受诸侯的窝囊气。因此,只要齐宣王愿意,让谁死谁不敢不死,要谁把自己的心肝胆脾胰肾拿出来谁就不敢不拿出来。杀个人取一副内脏,这根本算不了什么。他的先人齐桓公不就吃过自己厨子儿子的肉吗。但是,齐宣王没有立即表态。他对这个方子和这个东瀛道人的话多多少少还是将信将疑的,而且理智告诉他值得怀疑的成份还要大一些。于是,他就把看过的方子扔在一边没有理会。
这件事情自然也要传到钟王后那里去。钟王后听了以后不禁哈哈一笑。她对传信息给她的宫女说道:“这是何方妖道,竟然使用这等手段盅惑我大齐国君,盅惑我大齐子民。”在进一步得知齐宣王没有理会那个妖道的盅惑之后,钟王后又说:“国王英明啊,不然咱后宫里又要多一个冤死鬼了。”
东瀛道人的方子和他说的话在宫里传了一时就过去了,百人团还是按照自己的法子给齐宣王把命吊起,人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然而谁都没有在意的时候,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燕妃娘娘却听到了使女们的议论。这一天,两个使女在屋外小声地嘀咕,说到什么东瀛道人,什么心肝胆,什么脾胰肾。说完两人都一阵唏嘘,说是幸好没有被大王看中,不然就惨了,死了连一个整尸都捞不着。那燕妃在这种状态中对别人说的什么都听不进去,唯独对什么死呀、尸体呀的有着特殊的敏感。两个使女的话让她头脑为之一震,眼睛随即就睁开了一半。她用手拍打床沿叫使女进屋去详细询问。使女根本没有想到更多,两个人就你一句我一句、加油添醋地把东瀛道人开药方胡说八道的事情说给燕妃听了。末了,有个使女还特意加了一句:“幸亏咱大王没有理睬他,不然的话又是哪位嫔妃要上黄泉路了。”
当时的燕妃只是默默地听着,并没有多问一句。两个使女说过之后也都没往心里去多想,还是照样伺候燕妃的饮食起居、吃药换洗。
但是接下来的两天她们发现燕妃与往日相比有些异样。这天早上使女一进屋就看见燕妃已经自己起了床,并且穿戴得整整齐齐的坐在椅子上。见了使女还主动打招呼说:“现在天色尚早,你们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两个使女就急忙上前为她梳理,没想到燕妃推开二人说:“还是让我自己来吧。”把二个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少顷,早餐送进来了,二个又要争着向往日那样为燕妃盛汤喂食,燕妃还是说:“让我自己来吧。”吃过早饭燕妃让使女拿出文房四宝,趴在桌上给自己老家的亲人写了一封长长的信。下午,燕妃让使女陪着在后宫里转悠了半天。荷花池、九曲廊、草坪,以及嫔妃们的园子。每到一处,她都要停下来默默地驻足观看好一阵子。在一个下午的转悠中,她没有让使女们搀扶一下,完全看不出是一个久病在身的人。两个使女窃窃私语:娘娘的病莫非好了么!
第二天一个整天,燕妃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会儿梳妆一会儿打扮,一会儿换这套服装一会儿换那套服装。换一套服装打扮一会儿就到大铜镜跟前照一照。一直到下午了,当她换上那一套粉红色霓嫦羽衣时,脸上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对此,两个使女甚是高兴。大凡久病初愈之人,特别是女人,最看重自己的外表形象。反过来说,注意梳妆讲究打扮挑剔穿着了,说明这个人的病已经好了。两个使女的思路正是偏重于这一点了,所以燕妃一露出笑容她们就高兴得不得了。
然而她们毕竟太年轻了。她们不懂得人还有回光返照这一说,她们更不懂得久病的人突然兴奋还有可能走向另一个极端。
就在这天夜里,齐宣王的爱妃之一,那个爱吵爱闹的燕妃用一把剪子割断了自己的手腕,静静地死在了自己的床上。
当两个使女第二天一早发现燕妃娘娘出问题的时候,地上的血还没有完全凝固,搭在床沿上的左手还有几滴血顺着指头哒哒地向下滴落。那是这位王妃最后的几滴血。从穿着上看,去到另一个世界的燕妃穿的就是昨天下午十分满意的那套粉红色霓嫦羽衣。那羽衣穿在死者身上伸伸展展,全身上下整理得干干净净,连床上的被子等物也没有沾上一点血迹。这说明在黄泉路上走得很平静,一点痛苦挣扎的痕迹都看不出来。但奇怪的是那张鹅蛋脸的面颊上却有两滴晶莹剔透的泪珠。那泪珠儿稳稳地停留在面颊的正中,既不滑落也没有蒸发,直到一个时辰以后齐宣王赶来时,它才吱溜一下滚落到地上。
在燕妃屋里的那张四方桌上,留有一封写给齐宣王的绝笔信。钟王后把那信展开来还没有读完就泪如雨下了。那信是这样写的:
“奴承蒙大王厚爱,二八进宫,已逾十载,山珍海味为食,绫罗绸缎为衣。更有无尽宠爱于外,雨露滋润于内。情深似海,恩重如山。奴虽九死,难报万一,唯与大王兴高采烈偕老终生一念尚存。,今遭天弃,赐奴顽疾。死不足惜,恨与大王仅为半世夫妻。东瀛之术,虽无根据,然可一试。愿奴之脏器能使大王龙体为之一振,则奴之舍弃值也,齐之子民幸也。呜呼,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