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見完哥登後,接下來的好幾天對於送東西這件事好像就不了了之了。一切又回到正常生活,每天提貨送貨,張揚也沒再見過他的蹤影——是不是充滿正義感的人都那麼小肚子心眼。不知道是貴人多忘事還是什麼原因,文凡覺得機會得主動爭取才行。可有事相求的話,就說中國那套規則裏也不能總是兩手空空,怎麼也要作為一個稱道的中國人帶點什麼東西聊兩句。他想了很久需要帶點什麼新鮮玩意給明仔,怎麼也不能是隨手可買的香煙和酒吧——其實就是沒那個錢去送那些東西。最後也只有文凡那思維才會那樣做,應該在中國那些人裏面絕對沒有一個人物會那樣做的——他買了一些外表鮮美卻是快不能吃的水果去——總感覺像是探病的樣子——寒暄得讓人覺得失禮。
文凡已經對明仔的賭場相當熟悉,搞得好像自己也有股份那樣。他提著水果,在門口招呼都不打就直接進去了——和明仔多次的見面,就連門口看場的都臉熟了。可難得做次人情,結果沒有遇到明仔,只有宏傑和蘇青倆人在;帶來的水果就那樣無奈的奉承給了他們倆人。文凡這次也算做了一回啞巴式的賠本買賣。這本錢搭進去了,怎麼也不能白來,文凡選擇了在門口蹲點守候明仔的出現,從白天到黑夜,原來可以那麼長,長得就像永遠跑不完的馬拉松。文凡心都已經在那如馬拉松的跑道上來回不知道多少圈,可算是把明仔給等來了。
夜色朦朧,明仔看起來也像是參加了馬拉松回來的樣子,就剩下那上下呼吸的氣息告訴著人們他還活著。文凡看著明仔一副死人樣的被人扶進賭場,這是喝醉酒還是出事了。他想跟上去,可是一把被門口的看場拉住了。看樣子事是說不成了,只能第二天再來。
第二天,香蕉園的鳥兒還沒有起來叫喊,文凡急促的腳步聲先把鳥兒叫起了。他一路直奔明仔賭場,卻沒想到黎明下人跡罕至的街道上遇到了張揚,倆人對面的走來,誰都在思量著對方的態度。最後,還是張揚先開口了。
「你,這麼早來這,是不是大院出什麼事?」
「沒事,你這一大早的又是幹嘛?」
「德記有人定了一批貨比較急,我要去南傘一趟。」
「南傘?」
「對啊,去那邊提貨,這事你應該比誰都熟悉。」
「那你怎麼過去,不能這樣過去吧?」
「就這樣過去,提貨還要什麼。」
「就不用證件什麼的。」
「提貨還要證件的嗎?吳叔什麼時候出這規矩給你了。」
「我是說你去南傘提貨不用什麼出國證明嗎?護照之類的。」
「就別說護照,我連身份證長什麼樣都沒見過。」
「不會吧!那你怎麼過去啊?」
「就走過去啊,提貨就回來。」
「我——那裏可是中國,不是果敢,也太隨便了吧。」
「你不說我都不覺得有什麼差別,對我來說這南傘和果敢都沒什麼不一樣,都是華人也不怎麼計較這些。而且我也常跑南傘幫忙拿貨,就關口那些人都熟了。」
「那你對南傘應該蠻熟。」
「不算熟了,算知道個地吧。還沒說你這一大早來老街做什麼,很難得可以再這天色下看到你,大院有什麼東西那麼急要你跑一趟,我在那那麼久都沒有遇到過什麼事急得要天沒亮就出來提東西。」
「睡不著,我人嘛!責任心重,就先出來了,也算看看老街的黎明是不是比較平和一些,不過那巡邏軍的存在我想是永遠不能有這樣的感覺。」
「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南傘?」
「我這不是還有事要做嘛,只是出來得早,你去吧。」張揚準備要走時,文凡又叫住了他,「那個蕎麥地的事——」
「就像你說的過去就過去,主要你知道錯了就可以,所以你不認錯之前我還是不能原諒你。但不代表我就不和你說話,你說的大人是不會太計較過去的,只會看到可用之處,我還是覺得你可以幫到果敢的發展,只是你態度的問題。我走了,那批貨比較急。」
張揚說完火裏水裏的趕著向南傘方向去了。站在老街的街道上,文凡看著張揚離去的背影,好像看到了一個男孩到一個男人的蛻變,看來不見得每個男人都需要女人來「教導」才會長大。
來到賭場門口,文凡意外地發現門居然開了,難道這改全天性運營了。他走了進去,賭場內空無一人,就連看場的也不見了。他左右防視著走進去裏面找明仔——明仔倒頭大睡在長板上,也不見有其他人的蹤影——這要說他膽子大,還是治安好,開著門就一個老闆在睡覺。
文凡不敢貿然叫醒明仔,可傻等也是夠煎熬的。門口突然進來一個人——是蘇青,她看到文凡有些傻眼,問道:
「你怎麼跑來了?」
「我找明仔有點事,可他這是怎麼了。」
「哦,喝大了。找他有什麼事?」
喝大了——就是喝醉了。文凡這才知道並沒有什麼大事,他還真怕明仔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這財路就斷了——還是那麼大的一條。
「就跑腿的事,幫忙送送東西,來問他拿貨。」
蘇青聽完,直接搖晃起了明仔,說:
「起來了,睡了十幾個小時還不夠,找你有事。」
在蘇青的搖晃下,明仔很是不情願地瞇著眼睛,用懶散的語氣問道:
「怎麼了?」
「他找你有事。」蘇青指著文凡。
「那個送東西去南傘的事——」文凡趕緊地靠前說道。
明仔聽到文凡的話,人好像變得精神多了,他定住眼神看著文凡,然後對蘇青說:
「誒,你可以幫我買份早餐嗎?肚子餓。」
「喲,從你嘴裏說要吃早餐還真難得,還以為你忘記什麼叫早餐了。行吧,等著。」
蘇青說完搖曳生姿地走出去了。明仔看著她走出去,向文凡揮揮手(意思讓他靠前來)。文凡三步走的快速靠到他跟前,明仔說:
「這要保密,凡是我哥交代的事,只能在我們之間停住,不能到處走動。」
「行,那個東西——」
「那東西也夠累人,昨天為這東西都陪人一天,還喝成這樣,生活不易!」
生活不易這話從明仔嘴裏說出來,總感覺那不對勁的樣子。不過是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誰也不可能處處順心。
「現在什麼時間?」
「我還真不知道幾點了,不過天剛剛亮。」
「事,你自己看著辦;東西你去老街榕樹下找一個叫啊豪的人,就說你要素餅,問他有沒有。不管他說什麼,你就說賭輸錢了,想要個餅吃。懂不。」
「明白。」
文凡雖然嘴上這樣說,可以心裏怎麼也不明白,這算暗號嗎?到底是什麼東西需要這樣做,拍間諜片啊!這實戰經驗以後轉行去做演員都可以,一切來得多真實,都不用生活體驗了。
「到了南傘就拿去那邊的農貿市場找一個賣豬肉的——叫瘊子,然後把東西交給他就行。」
「一個賣豬肉的人那麼吊的,居然你哥都要送東西給他。」
「你幾時可以開始不那麼好奇啊!」
「……」
文凡聽完意識到自己又做出不得當的行為,他舉起雙手表示錯誤的意思,轉身迅速地走出賭場。外面的天空已經明亮起來,早晨的陽光肆無忌憚地照射著可到達的每一個角落,暖暖的晨光卻讓文凡感覺到不安,怎麼也感覺這事得在三更半夜悄然進行來得妥當。他邁開了腳步,向老街的榕樹下走去。在榕樹下,站滿了好些找散工的人,就像農民電影題材裏面那些找工作一樣,蹲著、坐著、站著、靠墻的什麼樣的都有。文凡掃視著這樣一幫人,到底誰是啊豪,自己也不可能貿然就前去一個一個問吧,多問幾個都知道來事,被明仔說得那麼誇張,怎麼也得多個心,哥登那人可不是真正的書生。
看了又看,想了又想,文凡很是鬱悶的思考著如何進行「尋人啟事」。他決定來個反間計,他對著人群吆喝了起來:
「賣素餅,有誰要買素餅。」
他突然的叫喊,一下子把那些東倒西歪人們的眼神吸引了過來,然後個個臉上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看著文凡兩手空空卻對天在吆喝著買賣。就在他喊了幾次後,那關注的眼神也不再對他的行為感到什麼新鮮感;他穿梭在人群中。突然一個像道友一樣的人一把把文凡拉到一條小巷裏,文凡看著他皮包骨的模樣,心想這不會是沒錢吸了劫上自己了吧。
「你是不是要買素餅?」
「啊豪?」文凡呆住了,自己明明賣的,怎麼就變買了。這一定是啊豪,還真想不到是這樣的形象。
「對啊。」
「看來這高級而神秘的流程都省了,明仔讓我找你拿東西。」
「我知道,我在明仔賭場看過你,你以後可以不要那麼明顯的叫喊嗎?會有麻煩的。」
「東西呢?」
「跟我來。」
文凡跟著這個道友樣的啊豪,在老街的小巷裏兜兜轉轉,以至於他自己都不知道走到那裏了。最後在一個酒巷裏,啊豪從一間破舊的房子裏提出了一大包東西,看上像個以前偷渡客用的行李包一樣,他雙手提著看起來應該很吃力。文凡接過包,就如他預測那樣,裏面的東西至少有十斤重以上。啊豪什麼都沒有說,鼻子在使勁地吸著氣,看起來像是要流鼻涕的樣子。文凡把包抗到肩上,大步流星地像大街走去,可沒幾步他就明顯感覺到上氣接不上下氣——真沉。
一路上,向著自己來時的路,看著從南傘過來做生意的國人,他心裏開始有些不是滋味——要不是明仔那樣一出,或許自己的人生軌跡將會是他們的一員;如今自己卻在幫明仔運貨,真是一肚子苦水找不到吐的方式。
來到南傘口岸,也算是第一次從外面看自己的國家,一種暖流般的感觸瞬間沖上了大腦,身體上一種酥麻的酸感催使眼眶的濕潤度。他在一邊坐了下來,看著一張張往來的面孔,熟悉得就像自家人,只是那黝黑的皮膚,帶著方言式的國語多少有些距離感。看著眼前的包,文凡那催命的好奇心又突然洶湧出來。他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抵不住自己那年輕的好奇心理,他緩慢地拉開拉鏈。好像是一本書的封面映入了眼眶——《成功學》——這怎麼看都像是哥登房間裏面的那些書吧!文凡開始覺得奇怪,包那麼重不會就送書過去給朋友吧,中國是有多麼缺乏書本,缺乏知識來灌溉心靈。
他又猶豫了一下,想著拿起那本《成功學》的書,結果掀開一看只是個書的封面,下面整齊地放置著一包包深灰色的東西,看不出是什麼,上面貼著一張紙,印的字體都是緬甸文來的,只是字旁邊有一個圖形讓文凡注視了起來——很眼熟。他一直呆呆得看著那個圖形,一直在記憶中尋找與其相對於的事物。
不知道為什麼,但他在記憶中搜索時想到了張揚,一株令人感覺不安的罌粟畫面出現在腦海裏——罌粟,文凡突然不自覺地說了出來這兩個字。他再次注視著那個圖形,怎麼看怎麼像——沒錯,這就是罌粟的樣子——那這就是——毒品。文凡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在運毒。在過去這樣的一切不是應該只存在與電影裏面——文凡這樣想著,他開始鬆開手,下巴不自覺的抖動,他開始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恐懼感在入侵自己的內心——好像聞到了一種血腥的味道。
他呆了一下,馬上把拉鏈拉起來,緊縮著身子開始發抖起來,額頭的汗珠不停地冒著,很快背後的冷汗使上衣濕了一小塊。一個個可怕的畫面開始在文凡的腦子裏播放著,槍斃、坐電椅、上吊、砍頭……就連滿清十大酷刑他都一起想到自己身上。多恐怖的情況,這過去的教育在這一刻深深地為文凡的道德底線做最後的防備。他深吸了一口氣,把滿滿一大包的毒品一腳踢到墻角邊,自己快速地走了,走了幾步後開始用跑的,比追明仔車的那次都要快多了。他一路奔跑,毫無目的地來到德記商行。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無意識下會跑到這裏來。他走進去,看到德叔還是那副悠哉樣,依靠著椅子在享受著水煙槍的樂趣,文凡滿頭冷汗地問:
「德叔,張揚呢?」
「他不在,有事讓他去南傘提貨了。」德叔看著文凡很不對勁的模樣,他挺直了腰板,難得的認真樣看著文凡回答道。
是哦,早上遇到張揚時他有說要去南傘提貨,可自己怎麼就忘了,怎麼就會跑到這裏來,來這找他又幹嘛。文凡腦子裏開始進行著問題思考之旅,一個個的問題在連貫性的線條上流動著,最後他想到自己運毒這事。他沮喪地走出德記商行,德叔看他的樣子想叫住他問個原因,可文凡就像聾子一樣,連街道上吵雜的聲音都已經聽不到似的,他在老街行走著,也開始明白了,哥登和明仔他們到底是什麼人物,做得是什麼,只是裏面一定不是他接觸到的那麼簡單。
在老街亂走了很久,另一種恐懼的心理出現在文凡的心中。從接觸哥登到現在,一切就像販毒電影裏面演的那樣,來得如此真實,他想到每部片的結局——像他這樣的小人物大多都是剛剛開始就不見了,不是死了就是失蹤了。不行——一個新的想法在他心中呈現出來,這東西不送,果敢這地也呆不了;得送,而且必須完美的做好。現在的社會有那樣東西是乾淨的,換個想法,這可是機會啊,也不是什麼人都有的機會啊!文凡開始在心裏給自己各種可行的理由,其實他心裏明白,自己從一開始就知道怎麼辦,只是想給個好點的理由更安心地去做。
他開始奔跑起來,這時他開始擔心起那包東西會給別人拿走了,一路奔跑,腦子有那麼一刻像是短路的電流,想不到丟棄那包東西的地方。最後,還是找到那個墻角,所幸的是東西還在。他提起大包,一路向南傘口岸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