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了富貴哥的小貨車,一路來到昆明火車站,在車站隨便吃了一些東西,吵雜的候車大廳和中國其他城市的那些候車廳沒什麼兩樣,只是那幾個東突份子卻讓昆明的候車廳在全國人民面前火了一把。至今那血流滿地的場景還能在候車廳人們的臉上找到一些回憶。紹業哥為文凡打理好一切,送他進車站。這時開往南傘的車已經進站了,紹業哥看著文凡,表情還是相當不放心,他關心地說:
「文凡,去到那邊自己的安全最重要。我明白你的心想什麼,當年我也是這麼去到那邊的。哪裏沒有你想得那麼容易,那麼簡單。有事就去南傘找我朋友。我已經和他說過你的事,他對那邊情況熟悉,你就當學習學習的心態去試試,別太急功近利,護照之類的證件一定要保護好,必要時可是救命的本子,去到那邊給我打電話。」
想不明白為什麼這樣的送別感覺像是送親人上戰場般的悲傷。安全一詞被紹業哥無數次的提及到,只是聽多了反而變得不是那麼重要了,謊言說多會讓人信以為真,真心話必然是反效果而行。不知道文凡是否能夠體會到紹業哥那顆希望他快點長大的心。
就在這樣悲傷的氣氛中,文凡坐上了前往南傘的車。20多個小時的車程,徹徹底底讓文凡體會到什麼叫地域遼闊;什麼叫長途汽車;什麼叫邊遠地區。一路上雲南的奇山異水,少數民族風情,本是多麼讓人觸目驚心流連忘返的景象。可一切都被這顛簸地長途車給毀了——果然美景是需要靜下心來才可以真實體會到當中的美。千辛萬苦終於熬過了他目前為止人生最難受的20多個小時,車子慢慢地行駛進南傘這個邊遠的小鎮,到達南傘客運站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時分。他腰酸背痛地走下車,先是做個舒展運動。南傘的空氣還算不錯,只有簡單的幾條道路,真的是個典型的小鎮。遠處群山圍繞,到處是低矮的房子。
走出車站,一個雲南口音的人看到文凡跑了過來,在這樣陌生環境下面對這樣的人。文凡警戒性自然而然地提升了,他嚴肅的表情看著這個長得有些許異國風情樣貌的人。
「你是文凡吧?我是紹業的朋友,他說你今天到南傘,讓我來接你。」
聽到他這樣說,將信將疑的他還是有些不放心。在廣州那些年經常在火車站被問路「攀親戚」什麼都有,就差沒有小孩來抱大腿叫他爸了。他帶著疑惑的心理撥打了紹業哥的號碼,在手機嘟嘟嘟一聲聲的等待中,心跳的脈搏也跟上了這樣的節奏。他內心充滿了疑慮,已經開始想著如何逃脫眼前這個不速之客。在腦海裡記憶著眼前看到的道路,幻想著左拐先還是右轉好。
「喂,文凡,你到南傘了?」
電話接通了,電話的那頭傳來了紹業哥熟悉的聲音,他心又穩了一下。
「是啊,剛剛到。這邊來了個人接我,說是你朋友。」
「哦,他叫什麼名啊?」
「可以請問下你叫什麼名嗎?」文凡看著他問道:
「我叫吉薩,你和紹業說,他認識我的。」
「哥,他說叫吉薩。」
「那就是他了,你把手機給他聽。」
文凡把手機遞給了吉薩,他接過去後好像是在接受上級領導的命令那樣,一直點頭說著:是是是,我會做到的,你放心。吉薩帶著文凡上了他的摩托車,開向家的方向去了。南傘的天空清澈湛藍,朵朵白雲晃若咫尺,驕陽明亮耀眼,日照倍感灼人。街市上各種練攤的老少,一切就像他印象中那北方的街市一樣,只不過這裏多了一息少數民族的風味。(對於廣東人來說的他,在中國境內廣東以外的地方都是北方,即使海南也逃不了這樣的認為。)南傘雖然小,可配備都還滿齊全。有超市、五金、手機、電器、網吧等等店鋪,只是規模相對大城市來說一切都是迷你型。很快就到達吉薩家,兩間普通的瓦片房,在文凡看來這房子和家那邊鄉下的瓦片房結構沒什麼不一樣,可怎麼看都感覺不像鄉下的瓦片房——在廣東多雨的地區和雲南這高山地區的房子怎麼會一樣,當新鮮感過後的他並沒有在意這房子的不一樣,他更在意生意上的事。
吉薩家開了一家小店,家裏只有他和老婆孩子,沒有老人和他一家一起住。吉薩說是父母不愿回南傘居住,因為多年前打戰,緬甸那邊的炮彈飛到南傘這邊來,睡覺都不踏實,所以情願搬到永德親戚那邊住。但年輕的吉薩更願意在這個邊境小鎮呆,因為這裏對於他來說更熟悉更親切。他老婆看上去就是持家的女人,很樸實又安靜。家裏有一男一女倆個孩子,女的都十六歲了,男的十二歲。對於這邊早婚的情況雖然聽得多,可第一次真正接觸到,文凡還是充滿了詫異。但吉薩說他在這邊已經算晚婚了,這讓已經20多歲還單身的文凡感到相當尷尬。今年三十多歲的吉薩出生在南傘這個邊遠的小鎮,十幾歲就外出到貴州打工,也是在那認識了富貴哥。那段打工的經歷他總是誇誇其談,或許對於他來說那是他三十多年來走得最遠的一個地方,也算是去過大城市的人。可大城市快節奏的生活下,在二十出頭那年他選擇了回到自己的家鄉南傘,回來不久也就結婚生子了,鄉下的思想都是這樣。本以為就這樣種種莊稼一輩子,卻沒有想到富貴哥帶著紹業哥來到南傘這個邊境小城,打算越境去果敢做生意。因為他本地人熟悉情況的關係,他們想找他一起做——只是跑跑腿利用本地人的優勢幫助紹業哥他們。這對於沒資本的他每天跟著轉悠就可以賺到比種植莊稼還多的錢,在他看來紹業哥他們簡直就是大好人。即使他們決定轉行撤走時,還幫吉薩在南傘開了家小店。紹業哥做生意的手段刷新了文凡過去對「無姦不商」的看法,或許真正的生意是有道德底線在裏面的吧?即使大家想盡手段來謀利,可現在的社會有幾個生意人可以做到。
走進吉薩的家,一切的現代科技產品讓人瞬間忘記了這裏是邊遠的少數民族地區。吉薩的老婆和女兒已經張羅了一桌豐盛的飯菜,知道文凡從廣東那邊來,特意把菜味做得清淡些。20多個小時的車程已經相當疲憊,面對這豐盛的飯菜他已經忘記了那些所謂的禮儀問題。一頓狼吞虎嚥、飯飽酒足之後,閑坐在吉薩的客廳裏,吉薩拿來一些單據和文凡說:
「文凡,這些是富貴哥之前的提貨單,你先看看是怎麼樣。到時提貨要到市集後面的倉庫去拉回來的,你的貨應該沒有那麼快到,畢業我們這邊比較遠,可能要等上幾天。紹業都和我說了,到時我會帶你去提貨的,有什麼需要的就和我說,不用客氣,就當這裏自己家那樣。」
「是了,我想問下去那邊做生意護照什麼的辦手續複雜嗎?」
「什麼護照,不用辦理什麼手續,和邊境那邊「說一下」就可以過去,紹業哥他們什麼都沒有辦就直接過去了,我們都這樣的,手續那些我也不懂。」
吉薩這麼一說,文凡不明白紹業哥為什麼一路提醒他護照最重要,他自己過去做生意都不辦護照。雖然不明白紹業哥的用意,卻瞬間明白「天高皇帝遠」這個稱號的意思。但說到底還不是關係問題,一心想逃離「系統」那套關係網,結果來到這邊境小城一樣遇到了,看樣子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看不到的規則在裏面。
在等待貨物到來的幾天,文凡也開始有模有樣地去做市場調查,研究了幾天南傘街市裏面的各種貨物,耐心地詢問銷售情況等問題。一切效果怎麼樣很難知道,可對於他內心來說,至少他做了一些什麼,沒有白白浪費掉時間,這應該就是成功人士和小攤小販的關鍵區別。幾天下來市場上的人們也知道了文凡這個只問不買的傢伙,慢慢大家都迴避他起來,對於這樣的情況,他表現得很不屑。在他看來他不做南傘這種小街市的小買賣,他是要做跨境的大買賣。
一天早上,一樣在街道上轉悠著的文凡,遠遠地看到吉薩急匆匆地跑來找自己,吉薩看到他急忙說:
「你的貨到了,在集市後面的2號處提貨。」
吉薩帶著文凡興奮地前往提貨地點。在吉薩的幫助下,一大一小兩包貨裝車運回吉薩的小店。幾天難耐地等待,收到貨物的那一刻,文凡已經迫不及待想要馬上運貨跨境去完成他的「偉大事業」。吉薩看著氣勢高昂的文凡,根據他多年來跟著富貴哥經商學來的經驗,對文凡這種傲睨萬物的情緒感到很不安。他知道現在的文凡是閉目塞聽一心只想他的事業,只能帶著他前往南傘口岸。吉薩給文凡找來了一個手拉車,好讓他可以輕鬆地拉著貨物過去。來到南傘口岸,一河之隔的緬甸已經近在眼前,遠遠看去和南傘這邊沒什麼差別。商店上的招牌寫得是簡體字的中文。本來一切過境手續已經辦妥的文凡,在吉薩的幫助下順利通過了邊境。吉薩還找了個果敢的司機開車來接文凡去老街。臨走前,吉薩還是不放心文凡,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對這個小弟弟產生了一絲親人般的感情,或許是邊遠山區這樣小鎮的情懷讓他對待朋友如此動情,心中縱有千言萬語卻又不得真切做點什麼,他知道文凡需要成長——是經歷。這些他給以不了,他說:
「文凡,去到那邊都得靠你自己了,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就到口岸來找一個叫家明的軍官。他是我表弟的朋友,你和他說是我朋友他就會叫我來的。那邊那位是果敢來的司機,他會帶你到老街那邊去,車費和住宿的錢我都給他了。注意安全,千萬不要去賭博。」
吉薩說到賭博時語氣更加的沉重。但對賭博毫無興趣的文凡看來,那基本就不值一提。從小在家那邊看著大人打麻將時就知道,那錢一直在賭桌上轉來轉去,最後都花到便利店買東西吃了,贏得不是賭桌上的誰誰誰,而是便利店的老闆。所以賭博對於文凡來說只不過是花錢買東西吃順便享受一把賭博的魅力唄了。或許那些賭博的人會認為文凡這樣的人生失去了很多意義,可在他長大的家庭環境下,他更在意真實賺來的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