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候的先人认为,脚下大地是世界中心,于是中洲一词应运而生。当时自认天下一等,应广布威仪。大批使节各路开花,生怕有人不知我存在似的。单说中洲东边,有一巨岛国,隔海相望。这个国家孤悬海中,又处于海洋板块上,所以资源贫乏不说,地震、火山什么的那更是家常便饭。不过也正是这样,巨岛人居危思进,折腾的事儿可不少。别的不说,就侵扰中洲一项,近一千五百年来可谓乐此不彼。我中洲倒也宽宏大量,只把他们赶走了事,也没出什么大乱子。
谁知到了近代,巨岛国力突飞猛进、一日千里,鲜有能望其项背者。更是把当时落后的中洲,当成肥臾的羔羊。从一开始的伙同别国瓜分中洲,变成后来的妄图一家独吞,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一时之间,中洲大地上凄风惨雨、火光遍布。妻离子散者,手足难见者比比皆是。有多少白发送了黑发,又有多少孩童流落荒野。幸好一批有志之士奋起反抗,重集中洲人心,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于将倾。三年卧薪尝胆,三年撒种生聚,再三年挺身亮剑,终于赶走外来侵略者,恢复中洲和平。想当年的斗智斗勇惊险迭起,铁马横槊更是波澜壮阔,只给了我们这些后辈留了无限的感叹和崇敬。
本想巨岛从此该一蹶不振,谁知他们的确惊艳卓绝,劲头不减反增。孤悬海外资源贫乏,却有办法循环利用。科技发达,擅长低买高卖,什么东西经他一转手,附加值高的可怕,大伙全都趋之若鹜。短短几十年,巨岛重新立于当代世界强国之列,足以重新睥睨天下群雄。反观中洲,二十年勾引斗角窝里乱斗,浪费了大把时光。直到近三四十年,才开始抖擞精神,起步直追。
巨岛耕地贫乏,本土农作物那是死贵死贵。嘴多地少,迫使他们另想办法。其中一个办法就是出国种植。哪里的地又近又好又多呢?中洲。
我是入海省人。入海省是半岛,有一半省份探入大海,如长鲸吸水、探骊取珠。正因为这样,入海省离巨岛很近。加上黄江浩浩荡荡由这里流入大海,给入海省西南半部冲积出大片平原,极有益于农作物生长。巨岛的资金,就大把投进了这里种植。
那一年夏天,我跑去三十里铺玩。当时吧,三十里铺的耕地有一半种的是巨岛作物。说起来这巨岛人吃的东西也怪,田里种了一种他们给的叫“拐拐菜”东西。这作物有一尺来高,茎上结满扭曲的叶子,这种叶子就是拐拐菜。拐拐菜味道也怪,吃到嘴里猩、甜、酸、涩,说不上来的感觉。
我走在路上,路两边就是种拐拐菜的田地。拐拐菜还未成熟,不过已经有弯曲的趋势。我看看四周无人,跳下路,顺手揪了一把,放嘴里一嚼,“呸呸呸!”,连吐带抠,呕了个干干净净,差点没把上个月的饭吐出来。没想到没成熟的拐拐菜更加难吃,简直不可入口,气得我把手一挥,刚才一大把拐拐菜全扔了。
我这一扔,惊动了隐在田里的一只小鸟。这只小鸟扑棱棱从田里飞出来,落在路上看我。我一看这小鸟,长得绿羽红喙,黄爪白腹,两只大眼水灵灵的,头上顶着一根彩翎,别提多漂亮了。这只鸟看着我,左右歪歪头,“咕咕”叫了两声,一张翅膀,往北边飞去。我跟着跑,想看它往哪飞。因为这种鸟从来没见过,八成是附近有人养的,我想看看到底是谁养了这么一只好看的鸟。
这小鸟飞了一里地,我也远远跟了一里地,见它落在了一个蹲在田边的人肩上。我快走了几步,看看何许人也。一看不打紧,我如遭雷击。
太美了!
这人是个女孩,看模样我叫声姐姐差不离。只看侧脸,就知道姝丽无双。但见脸颊如白釉施粉,鼻梁如清溪横桥,眉飞入鬓,眼含泓波。尤其唇色鲜红,颜色和身上披的一件大红衣服一模一样。
正看得入迷,她张开嘴,对着空气叽哇乱讲起来,语速极快,音节锐利,破唇频繁。我这才惊讶地后知后觉。这女孩是一个外国人,而且是巨岛人。
我开始重新审视。她身上穿得正是我在电视上见过的巨岛传统服饰,但似乎又和电视上不同。胸襟斜交,边缘以绳穿洞,编花而系;袖子宽大,露出莲藕一样的手臂;下身似裙,长摆至踝,膝上开叉;一条宽大白布束腰,在左腰旁挽了个球。她跪在地上,裙摆散开,盖住下面,看不到脚上穿得什么。如果我没料错的话,她脚上应该穿得是巨岛传统木屐。
这巨岛女孩双手虚托天空,口中念念有词,颇有那么一点装神弄鬼的意思。我在旁边也不走,感觉就像看外国大戏,里面的戏子还挺漂亮。
她念完了站起来,我看到她膝盖上跪着一个漆黑的圆盘,脚上的确穿的是木屐,只是这木屐也是黑的,不知是用什么木料做的。她看我,我这才意识到我盯着人家是极不礼貌的行为,便有些尴尬,正想蒙混过关,谁知这巨岛女孩双手放在胸前,对着我深鞠一躬,转身款款而去,礼貌到家了简直。
她刚走了几步,肩膀上的那个小鸟忽然“呱呱呱”叫唤起来,像说话一样,翅膀连指带划的。女孩驻步回头。我本就没挪步,见女孩又朝我过来,心中竟有些激动。
“小绿说你是小偷。”女孩嘴里吐出一句半生不熟的中洲话。
我打了一趔蹶。
没想到这只小鸟竟然会说话,难倒是某种鹦鹉?关键是咋还说我是小偷。更关键的是这女孩还相信了。
竟在如斯美女前说我坏话。我有想把那混鸟生吃了的冲动。
我说:“姐姐别误会。我就住附近,不是什么坏人。偷东西我可不会,我善良大大的。”一激动我说话也拐起腔来。
“你是不是破坏庄稼了?”巨岛女孩说。
我矢口否认。
女孩和小鸟说了句话,那小鸟立刻激动起来,情绪越来越亢奋,一个翅膀指着我,鸟嘴里面口沫横飞。有那么一刻我觉得那小鸟像个人似的。
女孩说:“小绿要带我去犯罪现场,当面指证。”
我真惊了。这年头连个鸟掰起瞎话来都有鼻子有眼和真的一样,我到要看看它要怎么玩下去。我说:“那走吧。”
女孩对着小鸟一点头,那小鸟便两爪一蹬,“扑扑”飞出去。我们就在后面跟着。
飞出一里地,小鸟停在田边。我一看,心里就不大对付了。这里正是我刚才撸菜叶子的地方,地上还有我洒落的菜叶呢。
那小鸟昂首挺胸,理直气状,冲我叽叽喳喳。我有点觉着它难看了。
女孩说:“这里一片狼藉是你弄得?”
看来这位外国友人,中洲语言掌握的很不熟练,不但语调显不出阴阳顿挫之美,连词也用错了。这怎么能叫“一片狼藉”呢,这顶多是“乱七八糟”。
我嚅道:“我……我……对了,是这样。秉着国际友谊的精神……那个……我以身涉险,为巨岛人民尝尝今年的菜是不是有什么异样……咳……经过我大无畏的牺牲,我很高兴的向巨岛友人宣布:今年的菜绝对绿色健康,请大家放心食用。”
那巨岛女孩不吃我这一套,说:“我们巨岛有个习俗。人间有专门有偷食作物精气的魔鬼。保护田地不受这些魔鬼侵害,是我们巫女责任。巫女可以施法将田地笼罩,魔鬼就看不到农作物里的精气了。”
我说:“原来你们发达国家也搞这么样虚头八脑的事情,迷信了吧。我就问你,你见过那些魔鬼?”
女孩一时沉默不语,两眼清澈无垢,直直看我。我被这大姐姐看得不好意思,挠头斜了斜眼珠。
然后女孩说:“见过。”
我被自己一口唾沫呛得咳嗽不止。
女孩说:“我刚才给田里施的法术,被你污染了,不但作物的精气重又暴露给了魔鬼,更沾染了你的戾气,更容易吸引它们了。”
胡说,我就是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学生,哪有什么戾气。再说了,就算真有吃粮食的魔鬼,她像刚才那样念经就管事了?
我知道我脸上肯定正挂着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但是我说:“好吧,对不起行了吧。”
女孩说:“好的,你知道错了,那么我就重新施展法术,把你的过错弥补回来。”
我说:“呃~你受累了。”
女孩说:“这次施展的法术和刚才的不一样。这次需要你的鲜血。”
“啊哈~”
女孩点头示意我并没听错。
我说:“那我就给你一小滴血,谁让我理亏在先呢。你带针了吗?”
女孩说:“一滴是不够的,”把刚才她跪的黑盘子往我面前一伸,“需要一盘。”
我倒吸一口凉气。姑娘你玩太大了。我摘了你几片菜叶,你就要给我放这么大一盘血。你长得漂亮归漂亮,也不能这样啊。
“姐姐,你真会开玩笑。和你聊天很高兴,再见。”我扭头就撤。眼前一花,一团红影挡住去路。咦?这巨岛女孩速度挺快。
“巫女是不会放弃自己的职责的,给我你的血。”
“不能给你啊。我从医院抽个血都吓得慌。你给我放血,我会翘辫子的。”我小跑着后退。
女孩见我油盐不进,好像生气了,一抬脚丫,把脚上的木屐甩了。木屐砸到路旁的石块上,“咣”把石块砸碎了。原来不是木屐是铁屐!
接着一团红影飞一般把我扑倒了。等我觉到背疼,女孩已经骑在我身上,抓起我的胳膊,也不知从哪掏出个小刀,准备给我放血。
这身手非同小可,快到我来不及反应。但也不是全没跟上节奏,比如我的小弟弟就是例外。
这么大只美女骑到我腰间,身上还有一股袭人香气,我下身不分场合地立刻一柱擎天,触到了她屁股。她正拿刀子对着我胳膊比划,觉出下面有情况就想挪屁股。这时候我刚好也认清现状,趁她稍抬屁股,我双膝借力一顶,直接把她从我头上顶了过去,让她摔了个狗啃泥。
我起身赶紧逃命。不逃命不行,因为我是从她裙子下边钻出来的,不管有意无意,反正早已风光入目了。
红影如飞而至,阻住我去路。女孩本就略微偏冷,此时更若三冬严霜,明明一身象征喜庆的红色,我却觉得她身上寒气逼人。
她只从嘴里蹦出俩字:“娶我。”
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生生憋成内伤。我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逼婚不成!我就看了一眼,就要劫掠我这未成年少男?早听说过巨岛巫女的神秘,但也不能这样干。
我说:“我妈肯定不同意。”
女孩嘴里又蹦俩字:“去死。”一个箭步上前,拿刀扎我。
她目光决绝,有拼命的架势。我一傻学生,哪里见识过杀人的氛围,吓得裤子快掉了。还好危急之下,领口里平时半睡半醒的青棺飞出,化成一点青光,撞上女孩的额头。“啪”,声音就像挨巴掌。
女孩猝不及防,惊呼一声,倒飞回去。我见她额头正中血流如柱,淌在脸上竟显得有些狰狞。
我暗呼侥幸,差点无缘无故成了刀下冤魂。巨岛人的狠辣也是有耳闻的,没想到真正见了,比传闻犹有过之。从一开始的温文有礼,到要给我开槽放血,到让我娶她,再到刚才的想叫我归西。这一系列的转折未免太快,我怀疑巨岛巫女久久独孑于世,圣神是圣神了,精神是不是就有些问题了。
见她还想蠢蠢欲动,我慌忙说道:“停!姐姐,我也会些旁门左道、驱鬼降妖的方法。要是真有魔鬼捣乱,我可以帮你除去后患。至于刚才的尴尬,你想啊,平白无故的放血,我又不懂你们巨岛规矩,反抗理所当然,绝对不是故意的。娶你就不要了吧。再说这事你知我知,你不说我不说,没第三个人知道的。不如你宽宏大量一下,放我一命。再说你真要了我小命,你这人生地不熟的,不给自己找麻烦吗?”
也许是被我说动,也许是见识了青棺那一下后不敢造次了,她说:“你有什么方法保护这方田地不受魔鬼侵害?”
我说:“我们中洲法术说了你也不懂,今晚还是在这里见面,看我给你见识见识。”我虽说的挺像那么回事,其实我哪见过什么魔鬼。也是我心中笃定这一片并没有什么魔鬼,打算到时装装样子,学个跳神什么的胡混一下,过了眼前巫女一关再说。
女孩用半生不熟的中洲腔调说:“一言为定。今晚八点我在这里等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