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十四章 (2)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能拿到钥匙吗？”我问他。
“当然，上楼时就可以，可我现在走不到楼上去。”他回答说。
“那它会给放在哪间屋子里呢？”我试探问他。
“啊！我不会告诉你的！”他大声嚷嚷，“那是秘密，谁也别想知道。哎，你真把我累坏了，快走，快离开！”他摆了摆手，将身子一侧，把脸趴在胳膊上，闭上了眼睛。我想最好不要等看到那老家伙就离开这儿，应该从长计议，回头想办法再来救小姐。
我一回到田庄，我们那伙佣人都吃了一惊，当然非常高兴。听说小姐没有什么危险，就有人急着要去给埃德加先生报告消息，我拦住他们，说我要亲自去。
我离开不过短短几天，他竟变得这么厉害。他躺在那里，愁眉不展，只有一副等死的样子。虽然他已三十九岁了。可看上去更年轻一些，人家说至少要年轻十岁。他一直在惦记着凯瑟琳，因为他一直在小声叨念着她的名字。我摸着他瘦弱的手跟他说话。
“亲爱的老爷，你的凯瑟琳就要回来了！”我轻声说，“她活生生的，而且很好。她就会回到您的身边，我想就在今天晚上。”
他听了我带来的消息，开始的反应让我哆嗦：他欠起半个身子，急切地向四周打量了一圈，一阵发昏躺了回去。
他一苏醒过来，我就给他讲了我们怎么被强行架着到山庄去以及扣在那里所发生的事。其中希思克利夫逼着我进去也并非全是实情。我尽量不说贬低林顿的话，并对他父亲那些野蛮行径作了一些隐藏。我想，他本已愁苦不堪，我应尽力而为，不能再给他增添丝毫苦酒。
其实老爷心里明明白白，早已识破他的亲家的阴谋，就是将自己的动产和房地产都揽到他们手里，更准确地说是落到一个人手里。可是我家老爷始终弄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不等他死了后再动手。那不更容易吗？为什么这么急呢？其实老爷不知道，他那个外甥，自己的好女婿也将要跟他一起离开这个世界了。
不过老爷也有他的对策，他觉得他的遗嘱最好改动一下——本来是要凯瑟琳自己支配的遗产，现在他决定将它变动一下，变成由几个委托人共同掌管，她生前就供她使用，她将来如果有孩子，就交给她的孩子使用。这样一改，就算林顿死了，这份遗产也不会落到希思克利夫先生手里了。
我听了老爷的吩咐，我叫人去请律师，又找了四个人带上适合用的武器，去把我家小姐从那鬼地方拯救出来。两批人都很晚才回来。不过那个请律师的仆人是先回来的。
他说，那位律师，格林先生在他赶到时已经出门了，他只好等了两个钟头才把他给等回来。律师告诉他，因为村子里还有一点事必须要办妥，不过第二天上午以前他会赶到画眉山庄。
那四个仆人回来了，但小姐并没有被带回来。仆人说，小姐病了，而且非常厉害，不能下床，而希思克利夫又不允许她接见任何人。
这几个笨家伙居然相信了希思克利夫的鬼话，所以我大骂了他们一顿。我也没把这套鬼话告诉给老爷听，他准会发火的。所以我决定天一亮就领一伙儿人上山去，向他们要人。如果他们不把囚在那里的小姐乖乖地交给我们带回来，我们可就跟他们动真格的，冲进去救人。
可怜的人儿，我一定要让你安全地见到你的父亲，我暗自发誓。要是哪个家伙胆敢阻拦我，他一定不会有好结果的。
但是所有的麻烦与不安在半夜三点时全跑到九霄云外去了。那时我下楼去取了一杯水，当我回来经过门厅时，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吓得我差点儿把手中的水杯打翻。
“难道是格林来了？”我定了定神，“也只有格林可能会在这会儿出现。”于是我继续往前走，打算让仆人去开门，可是敲门声接连响起，虽然不大，但很急。
我把水杯放在楼梯扶手上，亲自去开了门，猜我看见了谁？简直不敢相信，不是律师，是我家亲爱的小主人，在仲秋月亮地照耀下，她就像一位小天使。她一把扑了过来，搂着我呜呜地哭道：
“埃伦！埃伦！爸爸还活着吗？”
“是的！他活着，”我大声喊道，“感谢上帝，宝贝儿，你终于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她上气不接下气，还想上楼去看林顿先生，我把她按在一张椅子上，给她倒了一杯水，帮她擦了擦脸，让它微微透出一点儿红晕。接着，我对她说，我得在她上楼之前先去告诉她的爸爸，说她回来了。同时我又请求她告诉她爸爸她和小希思克利夫渡过了一段很快乐的时光。小姐望着我愣住了，但她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她答应我她不会诉苦。
我在卧室门外站了一刻钟，我不忍心走去，不，我简直没有勇气看他们见面。
但是一切都在平静中度过了。他俩谁也不说话，一个难过，另一个则欢快。凯瑟琳非常镇定地支撑着他，使他的眼里充满了狂喜。
她爸爸幸福地走了，在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他一面亲着凯瑟琳的脸，一面低语道：
“我这就要去你母亲那儿啦!宝贝儿，你将来也一定要来我们那儿。”随后他一动不动地，用他那双仍闪闪发光的眼睛凝视着他的女儿，一直到他的脉膊停止了跳动。没有一丁点儿的挣扎，没人知道他何时奔向了那个极乐世界。
不知是欲哭无泪呢，还是早已把泪水哭干了，凯瑟琳傻傻地坐在那儿，直到次日中午，要不是我，她还会在那儿坐着，守着灵床不肯离去，哪怕是一时半会儿的休息。
我们的律师，格林先生，终于在午饭的时候露面了，他事先曾去过呼啸山庄，知道了如何处理的主意。他已把自己出卖给了希思克利夫先生，因此当我家老爷召唤他时迟迟不肯露面。还好凯瑟琳回来之后，我家老爷就没有什么再值得他牵肠挂肚的了。
格林先生俨然成了这里的主管，他担当起这里的一切任务，对任何事情，任何人发号施令，他还辞退了所有佣人，除了我。他竟然将他的代理权使用到不让林顿先生在他的妻子旁安葬的程度，硬要把他同教堂边他的先人安葬在一起。这严重违背了林顿先生的遗嘱，我提出了抗议，反对任何有违遗嘱规定的做法。
丧礼很快就办完了。凯瑟琳，不，应该叫林顿?希思克利夫太太，被允许住在田庄，直到她父亲遗体离开田庄为止。
她告诉我，在山庄的时候，她听见了我派去的几个仆人在门口和希思克利夫争吵，并从他的话中琢磨到他的意思，这驱使她非铤而走险不可了——我离开后，林顿马上就给转到楼上小客厅里去了。她趁父亲还没上来的时候，进去取了钥匙。
她耍了一个花招：先打开锁，不让门关死，接着锁上锁，并请求和哈顿睡在一起，她的请求得到了满足，仅此一次。
在破晓之前凯瑟琳悄悄地溜出了屋。她不敢走正门，因为那儿有群狗，她走进几间空屋子，观察了里面的窗户，正巧有一间是她母亲当年爬过的，因此她轻而易举地从格子窗爬了出来，顺着那棵枞树溜到了地面上。她的那个同谋哈顿也因为这次逃跑而吃尽了苦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