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这所大学根据它自己的介绍是驰名中外,历史悠久。
驰名中外就难说,历史悠久应该是可以肯定的,从第八宿舍楼那种老大学通篇一律的苏式建筑,布满青苔的墙面,班驳的红色木地板以及上面沾满了不知道何年何月吐下的,已经乌黑一片口香糖就知道了。
这一届物理系和数学系的男生大一刚来的时候,得知自己被分配到这样的一栋宿舍楼,几乎痛苦得要窒息。每层楼只有一间比较大的集合了洗漱以及如厕功能的卫生间,八个人一个房间的宿舍没有配备柜子,只有一张空闲的上下铺用来堆放行李。在大一军训“检查内务”期间,他们光是抠木地板上不知年月的口香糖就抠了一个下午,抠到最后每个人都忍不住先后吐了,最后毫不意外地得了全年级最低分。
第八宿舍安放的全是学校类似物理系,数学系这种冷门专业,就这种条件,每年收取的住宿费却与其他住着崭新宿舍楼的学生们分文不差。冷门专业的男生们面对这种待遇的时候快要出离愤怒,但是有聪明人立刻发现了这里有一个其他男生宿舍楼都无法比拟的优越性:这里左边15舍,前面5舍,斜对面18舍,还有后面13舍全是女生楼!原来这就是多出的那部分钱的价值所在!
学校大概是想把男女宿舍楼远远分开,这里距离其他男生宿舍楼路途遥远,起码要走过一条长约500米没有路灯的林荫道,穿越一个人工草坪足球场,再过条随时有公车疾驰而过的马路,然后右转再走那么个1000米估计才到达研究生楼群。而男生区就在那些死研究生楼的后面。不仅如此,在女生宿舍区,学校还非常谨慎地建了道铁门,过了十一点立刻有专人拿把锁直接把铁门给锁起来。无数男生十一点后被恨恨锁在铁门之外,然后含泪看着八舍那帮孙子“嘿嘿嘿嘿”大摇大摆走进女生楼群,走进那栋被包围在崭新的宿舍楼群中的丑陋的,陈旧的,散发着臭味和霉味的八舍里去。
“我一直觉得学校用把锁把一帮孙子和那群女生都关在一起这种做法特做作特多余。”被分在铁门外的电气系男生这样说。
“分那么开,却有一群漏网之鱼。”外语系有男生附和。
这所大学是理工科大学,男女比例失调。当学校建起那座大门的时候才想起男生的住宿好象还有一两个系的没有解决。漏网之鱼的根本原因不是网漏,是那张网不够大。
大学三年,这些冷门专业的男生从大一对穿着周围的美女大流口水演变到大三对只裹着浴巾从第二澡堂跑回宿舍的女生视若无睹的地步。和女生住在一个有铁门把关,澡堂食堂小卖部一应俱全的独立世界的欢乐其实最多只能存在于想象中。女性的光鲜外表是在男性认同为目标下刺激而建立起来的,而且有时间限制。在这种女性世界里你有机会全天24小时观察她们的起居,少男的梦幻之心迅速幻灭。再漂亮的女生同样也会有可能趿着拖鞋睡眼惺忪披头散发地从这栋楼跑到那栋楼去找同学,早上同样也会面色苍白站在窗口打哈欠,伸懒腰,吐痰。她们在房间里举起雪白的胳膊拔腋毛,抬起修长的腿刮腿毛,仰起清秀的面孔对着镜子挖鼻孔抠眼屎。也有人晚上洗完脚把洗脚水直接倒出窗外,偶尔窗口会翩然落下一张卫生护垫。
冷门专业的男生自我安慰女生在自己面前表现自然,其实就是已经在心里不排斥他们了,但是后来才屈辱地发现她们不但不排斥他们,反而已经把他们当同类了。
哪栋楼停水的时候,她们会很自然地跑进八舍来接水,甚至也有奔放一点的直接在八舍的洗澡间洗完澡再回去。冷门专业的男生们在这个时候全都面有难色地排队等候在外面,十几个人就等那一两个洗完了才能进去。她们很有礼貌,出来的时候会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拍拍前面等着的男生的肩膀“轮到你洗了”。
另外女生也有很多喜欢日久生情的,冷门专业的男生轻轻松松在女生区里追到了女朋友,有的还换了好几个。女生区的四食堂也因此以情侣多,份量少,味道差,态度横,猥琐男员工密集而出名。
即使是这样,还是有很多男生为了陪女朋友吃饭而不远千里赶到这里吃饭,这里每到吃饭时间人潮汹涌,食堂大叔一副上帝一样傲慢的神情,以青菜的根数,肉的块数和米饭的颗粒数给学生打饭。有土木系学生会主席曾经建议要不要考虑自己女朋友的健康联合其他同学****三天以此提高服务质量,然而他本人的女朋友娇嗲着说她要减肥,于是让他打消了念头。
在沉寂了三年之后,八舍居然又沸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