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天蓝水碧,风润云轻。
阿彩推屋门跑上沙滩,面向大海张臂闭眼,深吸口气,露出惬意笑容:爹爹已答应明日领她进城卖鱼,若是价钱好,就给她买根头绳。不过阿彩忽的心又沉下去:明日怎变得如此的远?
在远处收拾鱼网的冯老爹,回头看着女儿变换的表情,乐得合不拢嘴。当他再转过身,继续干活时,目光被海面上三艘小船吸引了过去。看那船悄无声息的向岸边驶来,冯老爹心头隐隐泛起不安,而小船颇快,转眼便已驶近,冯老爹终看得清楚各船上均有五六人,穿着奇特,发式怪异,不时有兵刃寒光闪耀,十几双阴沉狡黠的眼睛中更是泛出森森杀气。冯老爹倒吸了口凉气,霎时由头顶寒到脚心,回头向着村里,颤声喊道:“倭寇,倭寇来了,快跑阿!”顿时小村庄炸开了锅,十几户村民携家带口,呼儿唤爷,四下乱窜,更有人跑出几步又回来找寻值钱的家私。
而那船上的倭寇早已按奈不住,纷纷跳入水中,呼叫着向岸上冲来。片刻,便有几个渔民被砍杀在地。阿彩也吓得发懵,跑了两步,又回头看着爹爹。冯老爹向女儿这边拼命跑去,只几步,便觉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脖颈凛凛发凉,知是逃不掉了,咬牙横心,弯腰拣起根木棒,猛的转过身,却只见寒光耀眼,被当场砍翻在地。阿彩惊叫一声奔跑过去,身旁却窜出一名倭寇,抬脚将其踹出五步开外。阿彩无声无息的趴在地上,许久才张嘴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此时,几个倭寇从不同的方向走了过来,其中有人伸脚将她的身子挑翻了过来。阿彩仰面朝天,但见刺眼的阳光下几个黑色的身影在晃动,并不时发出傑傑怪笑。迷蒙中,觉察有人蹲下身子,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来回摩挲。旁边的倭寇用倭语大声的说了几句话,那蹲着的倭寇咯咯怪笑把手伸进阿彩的衣服里面,阿彩顿时清醒过来,猛的张嘴死命叼住那倭寇的手腕。那倭寇吃痛,嗷的一声伸左手猛的击在阿彩的头上,阿彩眼前发黑,不由得松开口。那倭寇反手照着阿彩脸上又是一巴掌,随后叫喊着伸手便要过来扯阿彩的衣服。阿彩此时已无力反抗,只能愤恨的死盯着他。而那倭寇手伸到半途,却停了下来,用颇奇怪的眼神盯着阿彩,随即眼珠渐渐凸出,血从嘴角缓缓的流了下来,身子抽搐几下,兜头的向旁边栽了下去。便在他身后,不知何时已多一名白衣人,鲜血正从她手中长剑上滑落。这人轻纱罩面,衣袖裙带随着海风蝴蝶般飞舞,看衣着和身材,居然是个女子。
其余倭寇见状,立即呼喝着由四面扑来。最当先的倭寇,距白衣人不足两步时,猛的举起钢刀,而白衣人也骤然出手,长剑如电光划过,噗哧刺进那倭寇喉咙。待第二个倭寇赶到近前,白衣人抽剑转身,先前那倭寇也被带动在原地转了一圈才扑通跌倒在地。这边寒光一闪,又将赶来的倭寇刺死。而此刻群寇已杀到,十几口倭刀向白衣人招呼过来。而白衣人飘然跃起,在刀丛中穿插来去,裙袖绸带轻舞,不时抖剑还刺,狠辣精准,转眼间又有四名倭寇被杀。其余倭寇见状,忙聚到一处,以为援助。白衣人毫不迟疑,挺长剑撞进寇群,转瞬由另一侧闯出,地上却多了三具尸体。
剩下的五名倭寇再无斗志,撒腿向海边跑去。最先的脚力甚好,转眼已将同伴丢远。落后的倭寇不禁气恼,却也无奈,只求逃得快些,正跑着,忽觉风紧,白衣人已从头上跃过,几个起落,便到了最前那倭寇的背后,剑光一闪,那倭寇的头颅飞起丈八高,人又向前跑了两步,满腔鲜血才喷了出来,随即扑嗵栽倒在地。
后面的倭寇自知今日无幸,又奋力挺刀扑向白衣人,可是忽觉眼前寒星闪耀,待挥刀封挡,已是来不及,急忙后退,可那寒星仍在眼前,加劲再退,仍是甩不脱,左侧两个的倭寇脚下稍慢,顿觉得眼睛剧痛,随即一片漆黑,招子竟被刺瞎,不由得扔刀在地,捂眼惨叫。不过他俩挨了这一刺,白衣人的剑稍减慢,另二人忙挥刀抵挡,一时间耳边叮叮当当乱响,也不知挡了多少剑,头脸不时发寒,亦不知中了多少剑。忽听啪啪的两声脆响,剑光忽敛,原来那白衣人抽手挥掌拍在那两个被刺瞎眼的倭寇后颈,将其结果,并停剑收招。剩下的倭寇总算喘了口大气,互看了眼同伴,见其头、脸、肩、胸上尽是一寸长的血口,头发散乱,衣服开花,甚是滑稽,咧嘴欲笑,才觉出丝丝剧痛,转瞬明白,自己定与同伴一般模样。再看白衣人眼角透出嘲弄之意,不禁愤怒,顾不得死活,同时挥刀劈去。白衣人拧身后跃避过,长剑卷出,将两口倭刀粘到剑尖,羊脂玉般的手腕轻转,倭寇虎口破裂,刀被挑飞。白衣人回手又是电光火石的一剑,割断了两名倭寇的喉咙。
一刻之前宁静的小村庄,此时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村民和倭寇的尸体。有两间小草房亦不知何时着起了火。阿彩趴在爹尸体旁边放声大哭。
白衣人缓缓的走到海边,迎着风,摘下脸上的轻纱,露出俊秀白皙的脸庞,漆黑的眸子盯着大海的深处,这时,海面上跃起一条大白鱼,溅起片片涟漪。
一天谴风雷
人头窜动,几名倭寇拼命飞奔,转瞬即逝在荒丘背后。紧接着大地颤动,远处传来闷雷般的隆隆巨响,大明讨南军的前锋营马队,旋风般的卷了上来。透过三千铁骑踏起的黄尘,不时传来骑士大声的呼喝。
“呴!”统领高彦章催马奔上路旁小土山,十几个亲随部将也紧跟过来。天气炎热,高彦章早把上身的锁子甲脱下来,搭在马脖子上,黑布衬衣也是敞开怀,露出厚实的肌肉和浓密的胸毛。“奶奶的,跑的真快,也不打一阵子,不痛快。”他眯着眼睛看这远处骂道。
“哈哈,这些小贼,见了咱高将军跑还来不及呢,如何还敢打呢?”身边的把总说道,其他人马上亦颇识趣的跟着大笑了几声。
高彦章又看了看,挂上大枪,喊道:“天保,酒。”旁边一名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军应声把大酒葫芦扔了过去。高彦章接过酒葫芦,拔下木塞,仰脖咕嘟咕嘟猛灌了几口,天保仰小黑脸,看着他微微鼓起的肚皮,不住呵呵傻笑。忽然间,天保察觉高彦章旁边的土地微微一动,他还道自己眼花呢,使劲挤挤眼睛,欲看个仔细,但那块土地已喷泉般的猛的向上吐出,在涌出的黄土沙石之中,赫然窜起一个黑衣蒙面忍者,雪亮的倭刀已举过头顶。天保大惊失色,但见一道电闪,高彦章当场身首分离,栽落马下。
此时大队骑兵还在向前飞驰,高彦章周围的亲随惊呆当场,只顾着发愣。那忍者翻身落地,旋即纵出,向南逃去。许久,身后才传来乱哄哄的叫嚷:“不好了,高大人死了!”
“快逮住那刺客!”
“不要让那刺客跑了!”
醒悟过来的人马纷纷向那忍者围堵上去,而天保则呆立原地,怔怔的看着高彦章的尸身,喃喃的说了声:“爹。”
那忍者身手煞是矫捷,东窜西跳转眼已将逃到马队外围。前部将士突见变故,纷纷回马拦截。当先十几骑的长枪大戟忽拉的向忍者身上招呼下来,眼见便已刺中,那忍者纵身跃起,从这些骑兵的头上窜了过去,在空中回手便是一刀,向左近的军官砍去,那人是个把总,武艺倒也不错,回枪相挡,“咔嚓”枪杆竟生生被砍断,这把总吓得不禁暗吐舌头。忍者刚跃过去,后面数百人马也已赶到,密密层层的刀枪高举,这忍者眯眼皱眉,竟哈腰闪入马群,身后的追兵都不禁神情错愕的勒住了战马,注目凝望。
忍者攒身形,在地上蹲作团,滴溜转动,迅速躲闪,并抵挡从上面袭来的兵刃,居然还能抽空还手,时不时的砍断马腿。
迅猛的马队转眼便已驰过大部,忍者瞅准机会,飞起身形,抬脚将一名骑兵踹落马下,顺势跨上马背。而此时他的身上已多了几处伤口,鲜血浸透黑衣。忍者还未坐稳,几杆大枪已四面戳到,忙伏身躲过,抖手甩出三只钢镖,将身后三人打落。借机调马头向外杀去。迎面有人挺枪来刺,忍者倾身闪过,待欲还砍,旁边大刀又已砍落下来,只得挥刀封挡开去。远处一什长窥的较清,悄然张弓,看准机会松手放箭,人嘶马叫,掩盖了声响,等那忍者觉察劲风,箭已至背心,不过他还是侧了下身,避过要害,“噗嗤”狼牙箭钉入肩胛。忍者中箭,霎时疼的汗珠子滚下来,众官军以为得手,哪知这忍者受重创后,反倒更加凶恶,眼现赤光,手中刀也陡然猛烈起来,连斩数人,乘附近军兵被震慑不前之际,竟突出军阵,向南逃去。
前锋营向来飞扬跋扈,此番居然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在军中将统领刺杀,且几千精骑竟未逮到一个刺客,全营上下都是懊恼异常,不约而同的催马追了下去。
前锋营铁蹄拖起长龙,卷着烟尘,向南疾驰。追出几十里路,空气中海水的咸腥味渐浓。前面的忍者伏在马背上,不时的挥刀拨打羽箭。又跑几里,忍者拍马登上一处高坡,稍加停顿,又催马驰下。后面追兵随即也纷纷驰上高坡。但却又都急勒战马止步,惊疑不前。片刻大队人马皆聚拢过来,前锋营的将士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下面是一片极其空旷平坦的滩涂,再远处就是大海,五千倭寇已背水摆好阵势,看模样已等候多时,而那黑衣忍者正驰入阵中。便在前锋营惶惑不定之时,有人惊呼道:“快看那边!”但见左侧的荒丘上密密麻麻的人影正缓缓的靠过来,有上万的数量。而右路也不知何时冒出了上万的人马。咸腥的海风中夹杂着号令呼喝,三面人马向前锋营压了上来。
高坡上,一个年轻的士兵轻声的自言自语:“妈呀,怎么这么多的倭寇阿”?旁边一个稍微年长的士兵道:“不光是倭寇,还有海盗”。
百里外,大明讨南军营。
栅门敞开,哨兵抱着花枪在烈日下昏昏欲睡。三三两两出入的军兵懒洋洋的提着兵器闲逛,营帐中不时传出掷色子推牌九的喧闹声。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未待哨兵清醒过来,十几骑快马已奔进营内,看着他们的背影,哨兵嘟囔的骂道:“前锋营的王八蛋们在折腾啥。”战马进营非但未停,反倒跑得更急,马上人不住高呼:“闪开,紧急军情!”待穿过前军营地,来到中军大帐前,纷纷翻身下马,四下几十个卫兵忙呼啦迎上来。
一个副将单膝跪地,对着大帐高声道:“大帅,前锋营有紧急军情禀告”。许久不见回音,抬头见卫兵们都嬉皮笑脸的看着自己,无奈只得又叫道:“大帅,前锋营有紧急军情禀告!”又过一会,里面才传出不悦的回应:“等会。”接着竟又传出女人的嗲声:“大帅。”
“妹子,大帅可真没白疼你呀,腻两天了,离开片刻还舍不得?”另外的一个女人道。
“好了,我马上便回。”大帅道。
帐帘轻撩,大明军讨南军指挥使赵东华穿着贴身小衣走了出来,满脸的黯然疲惫。
“何事喧哗?”赵大帅问道。
“大帅,方才前锋营出击,遭倭寇和海盗埋伏,经我们拼死厮杀才突出重围,眼下贼寇正向大营杀来。”
赵东华脸色顿变,忙问道:“你们那个什么高什么来着的统领呢?”
“高彦章大统领已经阵亡。”
“阿?”赵大帅脸色更加惨白,猫下腰问那副将:“他们有多少人?”
“漫山遍野,不计其数”他为了减少前锋营失利的罪责,不禁把敌人的实力渲染一番。
忽然,营门前传来“嗵”的一声炮响,赵大帅被吓个哆嗦,随即又传来凌乱的锣鼓声。
“怎……怎么回事?”赵大帅四下问道。
周围的将佐也都面面相觑,不知所以。许久才有几个营前的将领跑了过来道:“大帅,营前有大队倭寇。”
“多少人?”大帅问。
“好几万呢”
赵大帅低头走来走去,嘴里还不知在嘟囔些啥,许久才猛的抬头,对不断聚拢过来的将佐手舞足蹈的道:“你们还不赶快去厮杀,都在这看我做甚?”说罢也不管众将,径自向帐后走去,解开缰绳,翻身上马,照马屁股使劲一鞭,竟独自向后营奔去。众将都是满脸迷惑,忽然不知是谁小声说:“跑了?”闻此言,有人脑筋灵光,一名裨将忙跑出来,跨上战马,大叫:“我去保护大帅。”说完,拍马追去。其他将校也纷纷牵马,喊了声保护大帅,便向后营跑去。有将佐舍更是回到营帐,对部属喊道:“弟兄们,速跟我去保护大帅。”其他营镇的将士见状,也纷纷加入进来,在一阵“保护大帅”的喧嚣中,向后营涌去。人流越涌越大,起初还高喊:“保护大帅”,往后便是干脆丢盔弃甲的狂奔了。大多的人根本不知发生何事,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只觉得随大家跑定是没错的。
前军总兵王克俭在砦门后望着渐渐压上来的倭寇和海盗,不由得额头冒汗。再瞧自己乱哄哄部下,哪还有半点底气?
“速去报大帅,敌情紧急,前军顶不住,速派中军来援。”他刚吩咐完传令官,便见副将武成功气呼呼的领着几个人走了过来。
“大人,这仗打不成了”武成功叫道。
“又是何事?”
“我方才带人去领衣甲兵刃,可柴宏死活不给,事态紧急,我只能硬抢了。”
“唉,抢了便抢了吧,先迎敌再说”
“大人你先看看。”武成功由后面接过一杆花枪,双臂用力,咔喳一声竟将枪杆掰断。
“这……”王克俭拿过断枪,但见枪头锈迹斑斑,枪杆更是腐败不堪,不由得双眼发怔。
“再看看这甲”武成功又递过一副连环甲。王克俭丢枪接甲,往开抖动,甲叶稀里哗啦散了满地。
“大人,几千杆枪,几百副甲,都是这个样子,叫咱们怎么上阵?”
“这如何是好?”王克俭胡须微颤。
“大人,我已经把人绑来了”武成功道。
“走。”几个军卒把已被反绑的军械官柴宏推了过来。
“兔崽子你们是活腻了,赶紧怎么把爷儿请来的怎么给爷送回去”。柴宏仰起瘦削枯黑的脸膛,尖声叫道,随即白了王克俭一眼哼道:“王大人,您老威风得紧阿?”
“唉”王克俭叹了口气,冲着军兵挥手道:“放开,放开”。
见军兵不情愿,王克俭大叫道:“赶紧给我放开”。
军兵无奈,只得解开了绑绳。
“谢了王大人,回头京城那边咱自会交待,到时也少不了您王大人的好处。”柴宏说罢竟扬长而去。
王克俭灰心丧气,悻悻的对周围军兵道:“大家快去迎敌吧。”
“怎么迎”?武成功气急败坏的一抖双手,也转身走了。
此时,传令官气喘吁吁的赶了回来禀报:“大人,中军已撤了,不见赵大帅的踪影。”
“阿?”王克俭呆立当场。
高地之上,两骑良驹屹立。马上的织田锉放下瞟远境,得意的道:“汪大头领,果然不出你所料,还未触我兵锋,明军就已乱了。”
“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毕竟还是我了解他们多一些。”汪出群道。
“动手吗?”织田锉问道。
“再乱乱,我们是来发财的。”
“可不痛快厮杀一场,真是没趣。”
“那便去吧。”汪出群道。
织田锉道:“我先上去了,如有不利,汪大头领可要施援手阿。”
“没有不利的,你去吧。”
织田锉咧嘴一笑,道了声好,随即拍马跑下高坡。
坡下平原上,早已布好了品字形的方阵,中间突出的一块是倭寇,压后的两块由是海盗。织田锉催马在倭寇阵前飞驰,十几个精干随从紧跟其后,倭寇发出阵阵欢呼,一排排火枪冲天鸣放,气焰煞是嚣张。坡上的汪出群却打了个哈欠,此时,他的身后已经多了一匹枣红马,上面端坐一位红衣美妇,怀里还抱这个婴孩。
“嫂子怎么也跑来了,这里乱哄哄的。”汪出群道。
“我也是闷得慌,才抱直儿出来转转。”美妇说完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孩子,露出慈爱的微笑。汪出群扫了眼孩子,随后目光却停留在美妇的脸上,美妇的头垂的更低,笑容却更妩媚,暖风抚弄着她漆黑的鬓发,一抹红霞飘然染上面颊。
而大营内的明军却是更为混乱。大帅逃跑,中军溃退的消息已在前军传开,开小差的渐多。随着织田锉倭刀猛力的一挥,倭阵开始向大营压来。而明军却似洪流中的淤泥,一层层的剥离,坚守阵位的人越来越少。倭寇方阵来到营寨前百步远近时,停了下来,九百名火枪手走出方阵,前后分成三排,举枪瞄准,随着一声号令,枪响如爆豆,营内当即被放倒几十人。明军顿时轰的四散奔逃,而倭寇高声呼啸,根本不顾甚阵形,呼呼啦啦的杀入明军大营,在侧后,两万海盗也乘机冲了进去。
“嫂子,走,咱们也去前面凑凑热闹。”汪出群道,红衣美妇含笑点头。汪出群拍马跑出,美妇双腿轻磕马腹,枣红马咴儿咴儿的追了出去。片刻,二人来到明军大营,而这里已经没有半个明军的身影,只有四处乱窜的倭寇和海盗。织田锉怔怔的端详着手里的刀,表情郁郁的道:“汪大头领,这便是把蒙古人赶走的大明军队?”
汪出群笑道:“他们早已不是大明朝的军队,而是咱们的税吏,平时在老百姓身上收税,眼下,该咱们收帐了。”
织田锉愣了半晌,随即哈哈笑道:“妙哉,汪大头领,说的妙。”而汪出群觉他的牙白得晃眼,颇不自在,不禁把脸扭向旁边,看看美妇怀里的婴孩。
大队的倭寇和海盗已去追赶明军,小部人在营内四处搜刮钱财。地上两堆金银细软和铜钱越垒越高。
“看不出来,还有些油水。”织田锉笑道。汪出群耸肩笑道:“打今起,大明东南府县便是咱们的了,这些算甚?”
此时,前面闹吵吵的走来几个海盗,不时发出怪笑,中间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居然一个胳膊夹着一个女人,两个女人手蹬脚刨,大声的哭叫。
“大头领,看,我们找到什么。”那大汉说完,抬手将两个女人甩到地上。
“呵,这稀罕物是哪弄的?”汪出群道。
“从赵东华的中军大帐里搜出来的”。
汪出群眉开眼笑,指着两个女人:“这……”下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却见红衣美妇含颦微笑的看着自己,忙整容道:“赏给弟兄们吧。”
下面的两个女人,在大帐里被搜出来时,早吓的魂飞魄散,待被带到汪出群马前时,见这大头领,正值壮年,英姿焕发,不禁倾心。眼下忽听把自己赏给了手下的兄弟,而且还是“们”,才又吓得放声大哭。看着这些粗鲁丑陋的海盗,不由得想起那个温柔体贴,风流多情的赵大帅来。而她们的赵大帅此时正在逃跑的路上忙着写报功的奏折哩。
已是三更天,朱循仍在房内秉烛读书。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管家路宽推门进来道:“将军,有客来访”。朱循问道:“何人?”
“是两个十六七的孩子,不认识。”
“不见了。”朱循依然看着书。
“您还是去看看吧,我怕……”路宽话只说了一半。
朱循眸子轻闪,起身走了出去,路宽不吭声的跟在身后。朱循走出府门,见一个瘦削青年站在阶前,另一个衣着光洁,面皮白净的少年则大剌剌的坐在石狮子旁边,摆弄着手中折扇。朱循脸色微变,随即缓和下来,上去拉住那少年的手呵呵笑道:“怎地也不事先知会一声,来,快进来。”
少年点头微笑,随朱循走了进来。那瘦削青年和路宽紧随身后。转庭绕栏,四人来到书房前,朱循携那白净少年进房,路宽与青年则垂手侍立在门外。朱循关上房门,回身下拜:“臣,参见陛下”。少年伸手扶起朱循:“六哥,自家兄弟,不要客套,快起来。”
原来,这少年便是大明朝的正德皇帝朱寿,年方一十六岁,登基才两年。朱循则是庶出的皇子,排行第六,年满三十,镇国将军爵。
“陛下,您怎么大半夜的跑到咱这里了?”朱循问道。
“哦,我刚才跑出去到窑子里转了半天,都是些庸脂俗粉,没甚意思,便到你这来串串门,看看我这六哥在干什么?”
朱循闻听不禁皱眉,最近确是风闻小皇帝总是半夜微服跑出来逛妓院,言官们已开始哭哭啼啼的准备大闹了。
正德皇帝却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摆弄着桌上的书籍:“哎六哥,你看什么书呢?”
“睡不着,翻翻法华经。”
正德皇帝歪嘴笑了笑道:“不错,六哥,你先坐下吧。”
朱循搬过椅子坐了下来。
“闽浙方面的事情你怎么看?”正德皇帝突然没了笑容,冷丁来了如此一句。
“皇上是指倭寇的事情?”朱循问道。
“当然。”
“近日不是捷报频传吗?”
“捷报频传,好个捷报频传!”正德皇帝咬牙切齿,脸色变的难看起来,又道:“六哥,你也信这些鬼话吗?”
朱循讪笑了一下道:“我信不信又如何?朝堂上下都是这么说的。”
“朝堂上下?都是在骗朕,都是赵东华和他的党羽在骗朕。”正德皇帝高声道。
朱循听得惊诧,小皇帝皇帝登基两年,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对国事向不关心,今日怎突有转变?
“六哥,你先看看这个。”正德皇帝说着从衣袖里掏出本小册子递过来。朱循接过翻开观看。但见他越往后翻,眉头锁的越紧,只看了小半,便合上册子递还给正德皇帝。
“皇上,这从何而来?”
“兴他们在朕身边安插眼线,就不兴朕在他们身边安插眼线?”正德皇帝道。
这一下大出朱循的意外,颇理不清头绪。时政固是复杂,但以往荒唐颓废的小皇帝的突然凌厉起来,更让他始料未及。好在他是个成熟稳健的人,马上按住心神,仔细的打量着这个贵为天子的弟弟,却看见正德皇帝也在紧盯着自己:“六哥,我决定下手了”。
“哦?那皇上是怎么个打算?”朱循问。
“倭寇海盗算什么?其实天下人都知道乱子就出在赵东华这节,这个祸根必须剪除,而眼下也是时候了,我打算派人把赵东华收拾了。”
看着小皇帝说的郑重其事,头头是道,朱循也渐渐凝神认真起来,问道:“此事不简单,皇上欲派谁去?”
“哎,这个人选倒是棘手。”小皇帝嘴上这么说,神情却是轻松。看朱循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意思,正德皇帝便接着道:“除奸抗倭,接管东南大军,我必先授之独断专行大权,所以此人不但须精晓军事,有勇有谋,更重要的是和赵东华之流没有勾结,对我绝对的忠心,能把我的事当成自家的事来办,这样的人才成。”
“看来此人还真不好找。”朱循微笑着道。正德皇帝一下子从凳子上跳起来,搂住朱循的脖子道:“六哥,你去吧。”朱循拿开正德皇帝的手,站起来将皇帝按到椅子上道:“皇上,这是咱自家的事,原本我是不该推辞的,可我若去,赵东华这边党羽们怎么办?何人照顾你安危?”
“怕啥?天下不还姓朱吗?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这帮腐儒再有心机智谋,却都没种,看着只手遮天,拿掉这些人,锦衣卫一个统领足矣。只要你把南边的事办好,这边我也有安排。”听小皇帝说到这,朱循心里也开始有了谱,不禁点了点头。
“小七儿。”正德皇帝仰脸向门外叫道。门外那瘦削青年应了一声,推门进来,垂首站在皇帝旁边。正德皇帝伸出右手,小七儿便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叠好的黄绢,放在他手。正德皇帝又把这黄绢递给了朱循。朱循接过打开黄绢观看,原来是一道密旨,上面写道:着令镇国将军循统领闽浙全军,全权处置东南沿海剿倭除盗事宜。各地官员军民须全力扶助,不得有违。惩奸除罪,整治军旅毋须上报,就地相机决断。下面盖着正德皇帝朱厚照的大印。
“此事机密,我能给你的便只有此物了。”正德皇帝指了指密旨,接着道:“其他的事便全靠你自己的了。”朱循深思片刻道:“那京中可有人员助我同行?”
“哈哈,你镇国府藏龙卧虎,这事便不用我操心了吧?”正德皇帝笑道。
朱循嘿然一笑,心想:又小看这个弟弟了。
“好吧,我去。”朱循道。
“明早便走。”正德皇帝表情又严肃起来,接着道:“一个月后,你在南边动手,我在京城发难。”说罢,又将那本小册子递给朱循。朱循接过册子整容道:“好。”随即又想起一件事来,问道:”那赵东华怎么处置?”
“给我押回来。”
“我就地处置了岂不利索?”
“不,这人定是要弄回来的,我要让这些大臣们明白,天底下到底是谁说了算。我正是要这些人亲眼看见赵东华象狗一样趴在我的门口,被我象狗一样牵到菜市口杀掉,让这些人知道,我才是这大明的江山的主人。”
朱循不禁默然,平生首次在这个弟弟面前感到有些不自在。而正德皇帝却抻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站起身道:“好了,我得走了,否则就……”。朱循也知能久留,便没有客气,起身相送。正德皇帝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时,突又停住,指着身边那个跟随道:“对了,他叫刘七儿,伺候我很久了,倒也勤快,明儿带他一起上路吧。”
朝露正浓,清风徐宜。平坦的官道上,十几匹骏马疾驰而来。马上的汉子虽然穿着普通,浑身上下却都焕发出咄咄英气。朱循一袭白袍,居中当先,跟在身后的是几个各种机缘下结交的豪杰:路宽本是纵横河北山西的巨盗,被仇家围攻陷于绝境时,为朱循所救。桑杰乃是苗裔,十三年前大明军破苗寨后将只有八岁的他虏至京师献俘,后辗转来到朱循门下。韩松,韩风兄弟本是刑部参将,连同前飞虎卫副将唐大川都是朱循从东厂的死牢里捞出来的。车非是个飞贼,曾放言偷遍京师,半年前当其潜入镇国将军府之后,京师便再没发生大案。萧如风则与朱循是从小的朋友。再往后是镇国将军府里的八名得力家将。而朱循身边还有个正德皇帝委派来的太监刘七儿。迎着红日,一群虎豹直奔东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