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亚临行前的晚上，与战友交谈了大半夜，身体出现了疲倦现象。次日一登上开往阿左旗的班车，就好像爬上了高低床，随着车体剧烈颠簸，便昏昏沉沉地进入睡眠状态。
几天来，战友们得知他要调到遥远的天边去工作，心里都有点恋恋不舍，谁都想与他坐坐，倾吐自己的敬仰之心。有些老战士干脆把自己平时积攒的钱，一下子从银行里取了出来，买这买那，花费了很多，给他留作备用，或是留作纪念。这还不算，有的老战士还大方的把钱塞到他手里，非要让他接受不可。然而，为了谢绝战友们这片爱心，凡亚也曾几次撕破了脸，与部分战友大动肝火，但战友们还是坚决不肯放弃，非要让他接受。
这不是钱和物，这可是情和爱呀！凡亚每当看到手里、身旁这些钱物，心里就感到难过，恨不得一下子把这些东西全都还给战友。但自己仔细一想，万万使不得呀！如果那样的话，岂不是凉了人家的心，打了人家的脸吗？正是如此，他心里便萌发了这种念头，自己到了新工作岗位后，就要拿出百倍的努力工作，争创一流工作成绩，以此报答战友们的这份爱心。
凡亚生在南方，长在南方，从小到大没有经受过任何挫折和打击。小时候，因自己在家里是个独生子，只要他想要啥干啥，爸爸妈妈就宠着他，从来不舍得动他一个手指头。有时候，爷爷奶奶来看他，他也是没大没小的，一会儿摸摸爷爷的大秃头，一会儿抓抓奶奶的大耳朵，举动十分放肆。看到他做得有些过分，妈妈正要张口骂他几句，爸爸刚要动手打他几下，爷爷奶奶便不愿意，反而把儿子、儿媳教训了一顿。可谓天老大，他老二。在学校里因自己身体比其他同学健壮，平时与男女同学打架斗殴也是常有的事，迫使校领导、老师常到他家里反映，让其父母严加管教。每逢节假日来到，凡亚更是游手好闲，经常到街上偷鸡摸狗，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遭到左邻右舍的不满和指责。由于他不争气，逼得爸爸直骂娘，害得妈妈直掉泪，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一切只能由着他吧，看以后还有什么转机和转变，这是父母最初的心态。
高考名落孙山，凡亚与其他男女同学一样，抱着闯天下、挣大钱的强烈愿望，先后伙同部分同学到苏州、南京、上海等城市，希望找个好工作，可所到之处，谁都不愿意接受他们进厂上岗。出门就是难呀，凡亚感觉自己走投无路，生存渺茫，只好次次让父母寄钱，被迫由原路返回了自己的家中。从此，凡亚老实了，不管父母怎样想，不管别人怎样叫，自己都不会轻易离开家门。
儿子大了，懂事多了，总不能天天如此关在家里吧？看到儿子已长大成人，已到了服兵役年龄，父母商量后，决定让儿子去报名参军。那天晚饭后，爸爸打开电视机，看着适龄青年踊跃报名参军的画面，便转过脸对着老伴叹息道：“看人家孩子多争气，都想穿军装、扛钢枪、保边疆，咱们家孩子就是不行！”“可不是吗，能赶上人家一半就行了！”老伴听着，也跟着打起了帮腔。
真是小看人，自己哪一点比他们差，今儿个我非去报名不可，弄个样子给他们看看，省得爸爸妈妈瞧不起自己。听此，凡亚心血来潮，冲着父母大声问道：“爸、妈，我去报名参军吧？”
“就你？”听罢，爸爸有点不敢相信，急忙问道。
“就是我，老是跟着你们转没有意思，还不如到部队当个兵，说不定还能闯出去。”凡亚开始向爸爸发起了牢骚，声称自己到外边工作，总比待在家里要好些。
“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没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这副模样，谁相信你会有出息？”爸爸说的这些话，或多或少都带刺，不时激起凡亚心中怒火。
“你爸说的也对，部队可不是咱家，什么都要靠自己做，你真要去当兵，不一定能吃得了那个苦。”妈妈又是讲了自己的看法，认为凡亚从小到大娇生惯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到部队去发展，不一定适应。
“我不听你们的，明天我就去武装部报名，再也不想在家里活受罪了！”凡亚一听爸爸妈妈都是一种腔调，心里那股子气呀，便一下子又爆发了出来。发誓要走出家门，离开父母，到军营大干一番。
“说得倒轻巧，你真到部队了哭都来不及，我看还是拉倒吧，老老实实在家里给我待着，等以后有机会给你找个工作，拿份工资就行了，别自找苦吃了。”爸爸没有把儿子的话放在心上，坚持自己的意见，而说出去的话，句句让儿子难于入耳，难于承受，随之产生了强大攻心作用。
凡亚有点自不量力，更加狂妄地向爸爸反问道：“这是你说的，明天我去报名报定了，当上兵了我一辈子也不回来，弄个样给你们看看，以后再不吃你们挣的。”
“好啊，你有这口志气就好，我倒希望你是块好料，可别到了部队后，还没当上三天兵，就叫部队押送回来了！”爸爸句句逼近，声声拔高，非要激激儿子到底有没有这个决心和信心，有没有这个压力和动力，有没有这个方向和目标。
“你们尽管放心，我说话算数，不管当什么兵都无所谓，只要能开枪放炮，我到哪当兵都不后悔。”凡亚报名参军的劲头更足了，看样子谁都挡不住他的步伐，真可谓秤砣掉进肚子里——铁了心。
太巧了，太妙了，太好了，老两口一唱一和施用激将法、苦肉计、攻心战等灵活方式方法，终于把儿子引向了走当兵之路这一成才目标。然而，儿子能不能报上名，能不能当上兵，老两口谁的心里也没个数。咋办呢？爸爸苦苦思索了一阵后，就对老伴说：“我看咱们光在家里想、说、等，也不是个办法，得到外面去找找人才行。”
“你说得倒轻巧，去找谁呀？”老伴感到他说得倒容易，张口给他泼了一下冷水，不相信他会有这个本事。
“不管行不行，我先去试一试，成了更好，成不了无所谓。”凡亚爸爸说着，起身离开了家门。
凡亚妈妈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心里老是琢磨着儿子走不了怎么办？儿子走了又怎么办？不一会儿，自己慢慢就闭上了眼睛，渐渐进入了梦乡，说起了梦话……
我也不是小孩子，不能老是依靠父母大人干这干那，自己应该办好自己的事情。凡亚听了父母都在议论着自己当兵的事，忙碌着当兵的事，总觉得自己也应该助父母一臂之力，尽全力配合好全家人的这项主体工程，以此减轻父母的心理、家务、工作等方面的压力。正因如此，在没有父母带领下，自己就主动找到了当地武装部门报了名。没几天，自己又顺利通过了体检、政审两个关口。说来也奇怪，到了最后定兵阶段，别人都穿上了崭新的军装，接兵干部都进行了家中走访，唯独没有凡亚当兵的音讯。究竟为何，谁也说不清楚。
“不去也好，在哪都一样，是块好钢早晚都能用得上。”爸爸发现儿子凡亚整天吃不下，睡不着，愁眉苦脸的样子，自己有劲使不上，只好用其关爱和同情的语言，向他耐心地安慰着。
“男子汉要有点骨气，不要为点小事，自己就顶不住了，要向你爸学习，什么事都难不倒他，压不倒他。”妈妈在一旁开始插话，希望他爬起来，走出去，冲上去，不能添砖，也能加瓦，为爸爸妈妈争口气。
自己也想这样发展和努力，可眼前这种现实状况已摆在了全家人的面前，有想法没有办法，自己就是再能，也能不过那些刚穿上军装的同龄人。凡亚一天三顿饭不时听到爸爸妈妈的温心话，脑子里一阵清醒，一阵迷糊，始终处于精神崩溃边缘，几乎完全与外界隔绝。
谁料想，天上也能掉馅饼！凡亚做梦也没有想到，就在新兵即将出发的当天上午，接兵干部突然来到了他的家中进行走访，而后武装部干部也给他办理了相关入伍手续，发放了崭新的绿军装，以随身携带的各种生活用品。此时此刻，凡亚的精神状态一下子好了起来，所有的烦恼全都抛到了脑后。
儿子走了也好，省得整天在家里不吃不喝不睡觉，爸爸心里也感觉轻松多了，不像往常那样吊着脸，歪着嘴，张口说话带情绪，让人听了心难受。这下子算是解脱了，只见他脸上皱纹消失了，走起路来也显得格外轻松，与老伴、儿子及其上门的亲朋好友，无话不说，无事不谈，无底不露，一切放得那么开，家人都说他好像变了一个人。
儿子不走就好了。妈妈与其老子、小子想得不一样，在她看来，儿子马上要离开家，到部队这所残酷而严格的大学校，他在家过惯了游手好闲的依赖生活，一下子难于适应部队的生活，或许会受到种种皮肉之苦和精神打击。如果现在还能来得及的话，最好给他再讲一讲，放弃当兵的念头，干脆留下来和父母一块儿生活，共享天伦之乐。可是，现实已经摆在了自己面前，这种想法根本不可能变成现实，只能面对，不能逃避。
“爸爸，妈妈，我走了之后，你们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好好调理生活，千万不要想得太多了，我一定当好兵！”凡亚穿着崭新的绿军装，背着随身携带的各种军用物品，全身笔直站在父母的面前请求着。
事情都发展到了这种程度，咱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老两口没有张口说一句话，只是两眼泪汪汪望着他，偶尔还情不自禁地向他点了点头，以示自己的肯定方式。可是，儿子凡亚始终不知道她父母的一片真心、用心、苦心和爱心！
时间如闪电，转眼间凡亚当兵三年多了。然而爸爸妈妈的身体、生活到底怎么样，凡亚只能通过频繁的书信来了解。儿子凡亚的一切，爸爸妈妈同样是靠这种方式来获取。按照部队有关规定，凡亚今年可以享受探亲假待遇，而原先凡亚也曾这样打算着，如果高远从老家回到部队，自己就马上打休假申请报告，回家好好看看久别的父母亲。谁能想到上级的一声令下，自己又要前往新的战斗岗位报到，且越走越远，越飞越高了。面对突如其来的新情况，凡亚的计划，全都变成了一张废纸，只能顺其自然，奉命行事罢了……
戈壁的天，狂沙飞舞；戈壁的路，千疮百孔。本来凡亚乘车之初心情就有些烦躁，而开车司机又是个刚从部队复员回到地方的新司机，在他身上始终带有部队开车的那种狂劲，开起车来简直就要飞起来，颠簸的车体让乘客们叫苦连天。
这小子咋是这个样子，一点儿也不为大家着想，总想满足自己的欲望，把车开得乱喊乱叫，乱蹦乱跳，让人还活不活了。凡亚不时察看着乘客们的痛苦表情，心里恨着，眼里瞪着，嘴里骂着。
“这位兄弟，你能不能去劝一下那个小师傅最好把车开慢一点，老是开得那么快，谁受得了。”正当这时，忽见一个头戴灰礼帽，身穿黑礼服，看上去七十岁左右的老年人，操着一口陕北方言，缓步来到凡亚的跟前央求着。
“这——这——”凡亚支支吾吾说不出来，看起来很为难的样子，急得脸色也跟着变了样。
“行了，你就别推辞了，赶快去给他讲一讲吧！”那个老汉知道凡亚犯了难，生怕他犹豫不决，或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其我行我素下去。于是，当他头脑还没反应过来时，就用双手向他轻轻地推着，催促着。
这个老汉想得倒天真，说得倒好听，自己不去给开车师傅说明情况，非要让我去干这种得罪人的事情，真是把人看得太傻了吧！凡亚从心里并不愿意顺从他，仍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但嘴里却轻声叹息道：“这让人咋办？这让人咋办？”
“你不去，我去！”那老汉一看凡亚讨厌自己，张口朝着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转身奔去。
“老爷子息怒，你回吧，我去跟他说！”凡亚一看那老汉情绪激昂，手脚迅猛，动作干脆，预料要发生人们不愿看到的严重后果。此时，自己就来了个顺风使舵，当即阻止了那老汉的举动。
“真是的，非要逼我这样！”那老汉一下子被凡亚挡了回去，似乎没有一点插脚的地方。顿时又急又气，自己毫无招数，只好埋怨起凡亚的为人处世。当然，那老汉发自内心也不愿在此出风头，可以说确实被凡亚逼到了这个份儿上，乃至当众让他下不了台，这才使他果断行事。
当那老汉还站在一旁发愣时，凡亚这时候“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接着用双手把那老汉搂抱着，并将全身用力一旋转，最终把那老汉放在了自己的背后。此时，当那老汉刚刚站稳脚跟，凡亚就快步奔向了驾驶员所处的位置。
“师傅，你开慢点好吗？大家都受不了！”凡亚刚刚接近开车司机身旁，趁他刚转过头来之机，自己就点头哈腰，又是给他递烟，又是向他乞求。
这个人搞什么鬼把戏，左手打我的脸，右手堵我的嘴，是不是想把我当成他的磨刀石。再说他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在干啥，想在我眼前指手画脚行不通。那年轻驾驶员思考着和分析着凡亚这个特殊人物的反常举动，但眼睛不看嘴里也不说他一句，始终保持着沉默，始终保持着加速和迅猛态势。
“师傅，你慢点开不行吗？怎么不体谅体谅乘客？”凡亚一看驾驶员这种倔犟劲头就来气，虽说自己不敢动手前去制止，但嘴上却是大胆地鼓劲用力，试图压压他的气势。
“你懂什么，给我回去坐着，这儿没有你的事！”开车司机抽完了烟，随手打开车窗扔掉了烟头，头连抬也不抬，体连转也不转，张口没好气地给他回了一句。
“没有人性，真是少见，走着瞧吧！”凡亚磨了大半天牙，丝毫没有动摇开车司机的信心，反而增加了他的抵触情绪，气得自己灰溜溜地离开了驾驶室并排座位。当人们将期盼的眼光投向了凡亚时，只见他用一句句声讨的语气，不时对人们发泄着。
“小子再那么狂，干脆给他单位打个举报电话，让这小子下岗算了，省得他无法无天。”一个留着小分头的中年人突然站了起来，对着凡亚厉声建议道。
“到站了，咱们转换其他车辆坐吧，他不想活，咱们也不想死。”一位老大娘怀抱里抱着刚满月的娃娃，望着凡亚的脸，听着中年人的话，自己也跟唠叨了起来。
“这个人太差劲，这个人太少见，这个人太疯狂，这个人……”乘客们突然递增了愤怒情绪，齐心朝着开车司机大发牢骚。
“大家安静些，不敢影响驾驶员开车，出事了谁也负不起责任！”谁知大家正在阐述自己的意见和观点时，一位头戴白帽子、肩挎小皮包、长相像个欧洲人、年龄就在四十岁左右的售票员开始喊了起来。同时，还故意朝着前排就座的老人和女人，吹胡子瞪眼地训斥了起来，其喊声大得吓人，人们的愤怒情绪便一下子让他重重压了下去。
售票员嗓子喊哑了，乘客们精神压垮了，驾驶员凶劲更大了。班车犹如脱缰的野马，跑得越来越快，跳得越来越高，喊得越来越响……乘客们那脸色、那心态、那语气，一切都变了。
“这个人吃亏还在后头咧，自己总是不听好人劝，到时候他哭也来不及了。”凡亚全身坐在了原处，气得头发直了，口水流了，衣服脱了，随之又开口向其同排就座的两名乘客开了言。
“算了，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得，咱们都忍一忍吧，坐不了多长时间就到站了。”与凡亚同排就座的一位操着山东口音的中年妇女，心直口快地向他安抚着。
“大姐说得对，你不要发火，别为这点事伤了运气，伤了元气，伤了和气。”那山东中年妇女话音刚落，忽见后排一位满脸大麻子、满头白长发、满嘴黄金牙、六十岁左右，像是算命先生的人，他伸着脖子、瞪着眼睛、晃着脑袋，情不自禁地朝着凡亚的后脑勺，左耳边，以温和的语气提示道。
大家都在劝说我，说明我的举动有些过分，若是再我行我素，恐怕就要失去民心，恐怕就要成为万人恨。凡亚观察了一阵子好心人的表情与状态，顿时觉得心窝里热乎乎的，自己那种悲愤情绪渐渐消失了。
是呀，人都要讲点良心，咱可不能把人家的好心好意当成驴肝肺，应当珍惜和尊重人家的这份厚谊。
一切风平浪静了，车上再也没有任何吵闹声，只有那发动机的轰鸣声，车轮胎的碰撞声，电视机的演唱声，偶尔还能听到窗外的呼啸声和鸣笛声。
“咣当，咣当，咚！”几声巨响，班车在奔驰之中连续弹跳了几下，最终陷进了路上一处失修多年的深坑里。顿时，开车驾驶员使出了全身解数，只见班车后两轮旋转不停，摩擦力不时冒出黑烟和火星，可仍被死死顶住，前两轮岿然不动。这可咋办？驾驶员一会儿跳下驾驶室观察，一会儿跳上驾驶室加油，车体进不能进，退不能退，急得他满头大汗。
“这下好了，还有什么话说？”“也许吧，这是报应！”“人狂要倒霉，舵乱要翻船！”突遇特情发生，乘客们一看终于得出了结论，有的坐在车上怨声载道，有的走下车来大发牢骚，几乎都把满腔怒火对准了驾驶员。低头吧！那驾驶员倒有自知之明，任凭大家怎样指责和谩骂，始终一声不吭地进行技术处理，或是笑脸央求乘客帮忙。
“不要帮这个，叫他自己想办法，刚才不是挺牛的吗，咋又变成了可怜虫，亏你还有脸说出这种话。”正当一些好心人准备从中帮忙时，忽见一个头大身小，好像古典名著《水浒传》中的武大郎，操着一口浓重的关中方言，身穿红背心的中年男子，随即向那些挺身而出，甘愿奉献，不计恩怨的人们泼冷水。
“你这就不对了，他再怎么有过错，都过去了，现在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不帮忙，我不帮忙，光靠他一个人使劲有啥用，到了最后倒霉的还是咱们自己吧？”凡亚听不惯，看不惯“武大郎”的言行，当即向他进行了反驳，并要求大家不要偏听他的话，尽自己最大的能量，协同驾驶员处置急情。
“说啥都没有用，车走了才是硬道理。”听罢，只见一个身穿皮夹克、留有小分头、身材魁梧的青年人，头一回，手一摆，对着身边人说了这一句后，便快步奔向了班车前轮方向。见此情形，大家觉得言之有理，个个跟着他的脚步走了过去……
“车上人都下来吧！”凡亚经过前后左右的车体观察，发现车里人多体重，不易推动车体向前挪动。再说如果让车上人下来，或者让身强力壮的人挖土的挖土，填坑的填坑，推车的推车，说不定班车会脱离坑口的。见此，凡亚主动当起了现场指挥员。
对着呢，本来车体那么沉重，人都不下车反而重上加重，车轮永远滚不出这个深坑。人们听了凡亚一句沉重而洪亮的话，觉得有利于解脱自己，心里渐渐开了窍，头脑反应快些的乘客起身离开了座位，紧接着后续乘客也起床的起床，下车的下车，全都离开了自己原来的座位。
动嘴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动手才是攻难克险的出路。凡亚与乘客们围着班车看了一阵子热闹，发现驾驶员与售票员想了不少办法，几乎累得爬不起来，可班车就是没有滚动一步，急得两人团团转。
应该治治他这种坏毛病，谁让他把车开得那么飞快，造成这种尴尬结果是自找的，没人同情他们的苦衷。乘客们都是这么想的，谁也不愿说一句，谁也不愿帮一下，站在原地上没有任何表示。
做人也不能这样残酷无情，越是遇到了身边人有困难的时候，自己越要想到他们的精神痛苦，能做到的事要做，决不能袖手旁观，或带有敌对情绪。对于眼前这种人为设障，虽说大多数乘客带着不看、不问、不管的消极态度，但从自己这个特殊身份来看，决不能与他们一个样，理应考虑大家的切身利益，带头配合司乘人员排除路障，让班车早日奔向平坦大道。凡亚想到这些，一种义不容辞的强烈责任感即刻在自己身上点燃。这时候，只见他迅速脱掉上衣，挽起袖子，扑下身子，钻进车底，抓起石块，塞进了坑道……
“同志，危险！”“同志，小心点！”正当这时，司售人员与乘客人员偶尔发现凡亚钻到了车轮底下，生怕车轮发生滑动伤着他的身体，大家在一旁不时呼喊着，希望让他在排险作业中注意留神，防止意外。
没有事，哪能这么巧，我就不信汽车轮子能把我轧上。凡亚只顾拼命地用双手扒稀泥，抓石块，填深坑，不顾车体动不动，车轮转不转等险情发生。没过多久，只见他的双手扒出了血，脸上沾满了泥，全身涂上了油，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油人”。
“这个人是条好汉！”“这个人有骨气！”“这个人真不错！”随即人们竖起了大拇指，随即人群中发出了一片赞叹，随即人们纷纷投去敬佩的目光，年轻小伙子再也忍不住了，一个个岂能落在凡亚之后，便是你跑车前，我跑车后，你爬车上，我钻车下，纵身投入到这场班车排险清障行动之中。
“咱们也上！”谁知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大爷，目睹着这场催人奋进的场景，自己也控制不住激动的心，说着便把白胡子一摸，抬脚走到了年轻人的救援行动之中……
“我也上！”“我也上！”众乘客们完全被凡亚及老人的英雄行为所感动，大部分人当场立下诺言，同时兑现着自己的誓言，开始投入了这场人山人海的大会战。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驾驶员和售票员猛然发现凡亚的全力奉献，竟感动了车上所有的乘客，激动的两人含着热泪，不时拱着双手表示道谢。
俗话讲得好：人多力量大。没过多长时间，在凡亚的组织和带动下，参与人员心齐劲足，硬是靠着双手把路坑填满扒平，硬是靠着双手把车轮搬起挪位，硬是靠着双手把车位拉动推走，最终送到了可行的路段上。
“我再一次向大家表示感谢！没有大家的齐心帮助，今天这个车肯定上不了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大家的好心好意！”驾驶员边检查车胎的安全情况，边点头哈腰地向乘客们讲述着自己的切身感受和深情厚谊。
“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如果没有这么多朋友，就断了我们前进的路。”售票员也从中悟出了更为深刻的道理，当听了驾驶员一次次表达了谢意，自己就把凡亚拉到一旁，悄悄说出了蕴藏在自己心里的这番话。
“人活在世上，什么都可以没有，但不能没有朋友，尤其不能没有真正的朋友。否则的话，那自己活得就没有滋味！”凡亚听着售票员表述，自己也产生了共鸣和同感，随之又将友情感受进行了细化，用其淳朴的语言、规范的动作，一字一句、一举一动地向售票员进行了辩证观点的自我透视。
“说得好，说得好！”售票员看了听了凡亚言行表述后，心里佩服得无法形容，一时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的心情，只是一个劲儿重复着这句话。看他那个样子，好像自己在向人认错似的，总是连声说着这句话，可自己一直不敢抬头看凡亚一眼。
自己意识到这一点就很不错了，并非让人抬不起头，下不了台就是到位。凡亚初步判断售票员说这些话，大致与其自己上车时，曾与他发生过口角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然，也判断到售票员正是用这种讨好方式，一再表白自己悔改的诚意，内疚的歉意。“这位师傅，咱们都是出门在外，相互帮一帮是理所应当的，实际上也属正常现象。”凡亚刚说完这话，售票员默默点了点头，随之转过身子，起步走向了乘客拥挤的车门……
“小子倒挺仗义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动心动情动真格的人，以后咱也得向他学学这点长处。”凡亚抬头看了看远去的售票员，脑子里闪出前后两次他的印象，认为售票员在社会上没有白混，嘴上的功夫远远超过自己，无意之中凡亚流露出佩服的心声。
“小兄弟，小兄弟，这回多亏你带领大家帮忙，要不今天就惨了！”正当凡亚目送售票员刚刚走近班车门口时，忽听身后传来阵阵呼喊，当他急忙转过头来，又差点儿与开车驾驶员头碰头。此时还没等凡亚张口问，开车驾驶员抢先表达着自己的来意，并紧紧握着凡亚的双手久久不肯放开，好像还有许许多多的话要对着他讲似的。
“师傅，你这话就见外了，车坏在路上咱有这份责任帮帮，光靠你一个人跳光杆舞怎么能行？”凡亚反把手握得更紧更紧，说出来的话针对性很强，也显得十分中肯，句句没有掺和任何虚假成分，让开车驾驶员听了有个正确的认识。
这个人思想境界高呀，他一点都不怨恨我当初开车的表现，曾向他耍过态度，发过脾气，可如今他好像忘记了我的所作所为，真把我当成亲兄弟看待，是我上岗至今从未见过的有度量的乘客。开车驾驶员听完凡亚这句真心话，开始悔恨起自己途中那一幕幕失礼的行为。不管怎么说，自己的脏话既然说了，自己的丑事既然做了，而自己再怎么美化也无法掩盖，只有向人诚恳说明和承认自己的过错，方能求得人家的理解和同情。理清思路之后，开车驾驶员便带着羞愧的眼神和难为情的语言对凡亚说：“小老弟，我刚从部队复员回来，原安排我到市政府给领导开小车，可不知道什么原因，上个礼拜三安置办却突然让我到市客运公司报到，真没有想到公司领导又安排我开长途公共汽车，再加上又遇到了你这个大猛虎，我的火就烧起来了……”
“我说呢，难怪你火气这么大，好像吃枪药似的，原来你当过兵呀！”凡亚大吃一惊，仔细打量了开车驾驶员的表情，发现他的身上仍带有点兵味，再想到他开车途中一系列做派，感觉与地方小青年就是不一样，可以断定他就是个当兵出身。此时此刻，凡亚握紧拳头，说着就狠狠地朝他胸膛打了一拳。
“你是干啥的？要到哪去？”开车驾驶员似乎找到了感觉，当凡亚冲拳时还没收回来，自己就主动向他拉近乎，总想了解得更多些。
“不瞒你说，我也是个当兵的，这次离开部队想走个远门，估计一天半天回不来！”凡亚不想再隐瞒自己的身份，猛然听到他刚从部队回到地方，觉得都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不必拐弯抹角，说出来总比藏在心里好。
“我知道在地方找工作这么难，杀了我也不离开部队，哪怕在部队熬到老也心甘情愿。”开车驾驶员得知眼前这位年轻人凡亚是个当兵的，心里对地方那种不满情绪，便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同时又勾起了他对部队生活的向往、留恋、深爱。
看来他对地方生活还不够适应，对新的工作岗位还不够投入，对新的领导职工还不够认可，咱是他的战友，应该给他灌输正确的人生观、道德观、价值观。就现实情况而言，要让他认清既然自己脱下了军装，必须改变思想观念，一切服从地方的发展需要，领导分配什么工作，自己就要干好什么工作，职工提出什么意见，自己就要接受什么意见，决不能拿部队那一套让人为难，或是让人讨厌。凡亚通过短暂、正面、频繁的与开车驾驶员接触，确定出发点和落脚点，应该选择上述热点和难点工程，以此让他从中引起重视。考虑成熟后，凡亚便语重心长地对他说：“老战友，听你的情况介绍，我略知个一二。不过，咱说句老实话，部队和地方是两个不同概念。部队都是年轻小伙子，无忧无虑，说打就打，说干就干，工作没有什么灵活性，命令一到，兵马上阵。地方就不一样了，说干不一定马上就干，它具有较多复杂因素影响。比方说，政府部门要组织某项工程大会战，正是参加成员构成复杂，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强有弱，有快有慢，凡此等等，不一定能达到时间、人员、进度、质量都落实的目的。依我之见，你到了地方工作，尽量少说多干，不懂就问，反复观察、细心办事，千万不要因小失大，千万不要挑肥拣瘦，千万不要干啥烦啥，千万不要……”
“嗯，嗯。”开车驾驶员一边耐心听着凡亚讲清道理，一边接连不断地张口赞同。
“嘟——嘟——嘟——”两人谈得正投机时，忽听班车喇叭连续鸣笛不止，其中还掺杂着人们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好了，我们不聊了，班车里人着急了，以后咱们有机会再好好坐坐！”开车驾驶员知道此举是班车售票员所为，也知道班车停在路上已久，乘客们急于赶路。迫于无奈，自己就当机立断建议中断此次切磋。
“行，咱们赶快走，别让人家着急骂咱们！”凡亚也有同感，全身起来后，急忙催着他加快步伐，尽早登车开车。
“你们怎么走那么远，都在搞什么名堂，几十号乘客刚才把我骂得够呛，你倒坐在那里没有什么感觉。”售票员一看驾驶员跳上了驾驶室，既没给他好脸看，又没给他好话听，当众发了一阵牢骚。
“好了，好了，你懂个啥，以后慢慢对你说！”驾驶员无心与售票员进行辩理，只是用简明扼要的语气来明言，其用意让他不要再以此小题大做，乱喊乱叫，动摇民心，影响行车。
售票员无话可说，气得自己用双手直抓头皮，用双眼直瞅他的面孔，用双脚直踢车门，可谓愤怒到了极点。
管他干什么，能把我怎么样，大不了回去跟领导说上几句，大不了把我赶下驾驶室，大不了给我换个工作岗位，开车驾驶员头一歪，狠狠瞪了售票员一眼，心里开始做好了此方面的充分准备。
“就怨你，看把人家俩弄得都有意见，如果出事了，你也跑不掉！”听着驾驶员与售票员的争执，坐在凡亚身旁的年轻乘客屁股一抬，身体一转，两眼一瞪，当即把一切罪过全都对准了凡亚。
“你这话说得有问题，不了解情况就不要乱发议论，你知道我们都在说什么？”凡亚以为他在趁火打劫，从中捞点什么好处，或者在此显示自己，故意说话让身边人听到，让大家集中目光，察看他到底在玩什么花招。
“怎么给我戴上了高帽子，要是现在还是六七十年代，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阶段，我肯定打成了现行反革命分子的罪名。”那年轻人岂肯败下阵，张口对着那些年纪较大的乘客抨击着凡亚这些强硬措词，也好请大家讨个说法。
“哈哈，哈哈”，只见那些年纪较大的乘客听着，顿时笑个不停，就是不说谁好谁坏，急得那年轻乘客唉声叹气。
“哥们，你赶快坐下，车马上就开了，你有个闪失，我们可担当不起！”谁知此时，售票员跻身来到那年轻乘客的身后，右手掌轻轻拍打着他的左肩膀嘱咐着。
“今天真倒霉，谁都想欺负我！”那年轻乘客听罢，全身刚坐下，嘴里就说出了不堪入耳的话。
“你大错特错了，不是谁都欺负你，而是谁都爱护你！”凡亚实在不能容忍年轻乘客的这句话，马上伸出手指着他的鼻梁尖，对其严厉指责。同时，还让大家听清自己的观点和方法，看清他的用心和目的，比较与分析究竟谁是谁非……
宁夏川好地方，山山水水紧相连……班车进入终点站，乘客们纷纷打开窗户，对流一下车内强刺激的浓味，以便呼吸难得的新鲜空气。不一会儿，当乘客们走下长途班车，走进南门广场，只见电线杆上那一个个大喇叭，播放起了宁夏民歌“花儿”动听而优美的唱段。随着歌声飞起，广场上身穿各种服装的男女老少，自结舞伴翩翩起舞，其场景十分热烈而壮观。
“银川这个地方不错呀！银川这个地方不错呀！”凡亚背着行李，提着物品，绕着通道，漫步来到了广场翼侧，原地坐在了一道栏杆上，两眼看看这，看看那，觉得这里一切都比自己想像的还要美，更比自己的驻地、营院条件强百倍。见此，他的心情格外激动，嘴里便不停地赞美这座城市新貌。
“现在这个地方不错，以前这个地方可就太差了。我是这里的人，对这里的人，对这里的街，对这里的楼，对这里的路，全都了如指掌。”坐在凡亚身旁，一个头戴白帽，身着蓝衣，脚穿布鞋的七旬老人，偶尔听到凡亚赞誉，便开始主动向他介绍自己的身份及其相关情况。
“大伯，以前这个地方是个什么样子？”凡亚信以为真，心直口快，十分好奇地向他打听着过去这地方。
“你真想听？”老爷子突然向他问了一句。
“我真想听！”凡亚向老爷子回答道。
老爷子听了，两眼一闭，不吭气了。只见他坐在地上，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觉似的，半身依偎在水泥桩上。
这个老家伙安的什么心，是不是在耍我，何必让我在此久等下去，可我还要再坐公交车去火车站购票呢！初次遇到这种情况，凡亚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双腿急得直打转。
小家伙气性倒是挺急的，我也不是个算命先生，社会骗子什么的，说出口的事总要真实一些才好，而真实的事非得认真回忆一下才行，要不就有损于自身脸面了。其实呢，老爷子刚才那一表情，并不是完全进入沉睡状态，而是静心回忆自己的所见所闻，以及有印象的地方和位置。但对眼前这个特殊场景，自己必须要想得清一点，讲得精一点，力争让这个陌生的小伙子听得动心，听得入神，听得有味，老爷子理清了头绪后，渐渐睁开了双眼，渐渐直起了腰板，渐渐稳定了情绪，渐渐……
“老爷子，你是不是太累了，我看——”凡亚似乎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一急就向老爷子表露出自己的意思，可最后一句没说完，却被老爷子一手挡了回去。只见老爷子先是点了点头，后就操着不太熟练的汉语说：“小伙子，远的俺们就不说了，就从你面前这座广场说起。七十年代的时候，这个地方没有几座楼房，没有几辆汽车，没有几家商店，外地人来到这里，很少有人停过脚。如遇到沙尘暴天气，这里路看不清、车找不到、人碰不到，丢羊丢牛丢车包括丢人的事，成了家常便饭。现在大不一样了，这里的广场大了，楼房高了，小车多了，街道广了，树木密了，风沙少了……”
“真不错，是块风水宝地，是座塞上江南，是条阳光大道。”凡亚听得津津有味，也说得句句在意。
“你说得对了小伙子，你没听说吗，天下黄河富宁夏，宁夏富在大银川。现在城里人吃的，穿的，住的，用的，好得很，与俺们以前没法比呀！”老爷子说着说着，就用手指比画着周围的建筑物、城门楼、转盘路、一条街等前后变化程度。
“老爷子，你光说看的，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凡亚很想进一步了解该城的名小吃品种或是当地特色风味。
“有！有！有！想吃啥就有啥，名小吃刀削面、炒拉面、酱水面、拉条子，光面食就有好多种。想吃肉吧，手抓羊肉、清炖羊肉、干炸羊排、红烧牛肉、凉拌蹄筋等特色小吃，保准让你吃了上顿想下顿。还有黄河草鲤鱼、沙湖大鱼头、川区沙西瓜、中宁枸杞等当地特产，更是让你尝了这个想那个……”老爷子说的这些话，好像都在脑子里装着，样样都说得有滋有味，始终没有停顿的样子，谁听谁想到此看一看，尝一尝。
“老爷子，听你这么一说，今天我非要体会一下不可！”凡亚垂涎三尺，急不可待，非让老爷子带着下馆子，说啥也要亲口品尝一下。再说自己的肚子已经大半天没进食了，饿得叽里咕噜乱喊乱叫。
“这么大的城市，你想到哪家就到哪家，只要你向老板提出吃啥，人家就给你做啥，绝对没问题。”老爷子说到这里，起身站了一会儿，待精神状态稍有好转，就缓步走到广场中心。
这个回族老人脑子真清楚，把自己走过的路，经过的事，见过的人，都能向咱讲得那么仔细，那么认真，那么透彻，简直太难得了。
老爷子的传授，使凡亚又一次懂得了什么叫天外有天，什么叫山外有山的普通道理。咱是个军营男子汉，不能光靠猛劲、拼劲、硬劲对待一切新事物，而且要靠智慧、靠知识、靠科技攻难破险，只有这样，才能适应新形势、新任务、新阶段的发展需要，只有这样，才能不被先进的知识、技术、军事装备所淘汰和替代。此时，凡亚尝到了甜头，一颗立足军营、增长才干、坚守前沿、誓做勇士的心更加迫切，更加强烈，更加坚定。
“师傅，要金项链吗，白送给你！”正在思考的凡亚，顿时被一个身着连衣裙，留有披肩发，脚穿高跟鞋，带有一口南方口音的年轻女子所打断。
银川这地方天上还能掉馅饼？自己还是头一回碰到，凡亚见此有些惊讶。然而，假若自己接受那女子的金项链，如此珍贵的物品又该怎样随身携带，的确让自己感到头疼。假若自己拒绝接受那女子这份厚礼，恐怕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以后再想碰到这种分文不取、黄金到手的运气就极少极少了。
“师傅，你拿去吧，做个纪念吧！”那美貌女子说着全身靠着凡亚上身，双手非要把一条金项链往他的衣兜塞。
姑娘出门在外混个饭吃也不容易，咱好歹是个吃皇粮、拿工资的，说啥也不能占人家这个便宜。主意拿定，凡亚轻轻推开了美貌女子的上身和双手，便是动情对她说：“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是一个有能力的大男人，怎么能随便接受你的这份厚礼呢？这样吧，你说多少钱，我买一条！”
“这位大哥，你的心太好了，我从未遇到像你这样的好大哥。你实在过意不去的话，你就给我三百块钱就行了。”那美貌女子嘴里说得好听，句句都带有情和爱的话味，悔恨与其相识太晚。
“三百块钱就三百块钱吧，全当少吃几顿饭，少买几样东西。”凡亚的热血沸腾了，右手急忙伸到内衣兜里掏钱包，从中抽出一沓十元、五十元、百元的大小票子，而后又送到左手，两手配合数着现金，正准备着一手接货，一手交钱。
“别要，她是个骗子。”正当凡亚刚刚抬手将钱送给那美貌女子的一瞬间，忽听身后有人大喊，说时迟那时快，凡亚急忙把手收了回来，同时，又急忙把头转到了背后，此时发现一名臂带“治安”红袖章，身穿着一件旧棉袄的老年人，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的身后，虎视眈眈瞪着那女子。
“哼，管得倒宽，碍你啥事！”美貌女子一看该到手的钱没了，气得嘴里向那老人嘟囔了几句，随之转身走向其他地方。
“年轻人，出门脑子要多几根弦，不要随便相信别人的话，吃亏都是你们这些发善心的人。”这时，那老年人缓步来到凡亚的跟前，抬起右手掌拍着他的脊背，操着浓重的宁夏当地方言，向他讲明了社会现象。
“谢谢老爷子，谢谢老爷子！”凡亚既得到了那老年人的帮助，又听到了那老年人的安慰，心里一时感激不尽，只能激动地重复着这句话。
“走吧，以后小心点！”老年人不想再说什么，分别是一再提醒凡亚，务必注意身边宰手，脚下陷阱。
“我记住了，放心吧老爷子！”凡亚反复聆听老年人的心里话，暗自发誓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自己一定会做到不看不问不买不要，始终保持一种心不动、眼不红的坚定状态。临行前，凡亚向那老年人深深鞠了一个躬，以表示自己的感恩之情。
自己再不能荒废时光，得抓紧点滴时间找个合适饭馆，凑合着吃点东西填饱肚子，也好乘公交车前往火车站购票，甚至做好西去赶路的各种准备。凡亚告别了好心的老年人，携带随身物品，一会儿穿广场，一会儿跨栏杆，一会儿过马路，一会儿……走东闯西，看这望那，挑肥拣瘦，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门口挂着“塞上乐”牌子的小餐厅。
“先生，你要点什么？”凡亚步入餐厅，屁股还没坐稳，迎面来了一个身穿红衣服、头戴礼宾帽、手拿菜谱夹的女服务员，一见他便彬彬有礼地问道。
吃点什么呢？此餐厅还是头一回来坐，谁知女服务员如此客气相问，却一下子把凡亚问倒了。可是，既然来到了这个餐厅，都是为了嘴上和肚里的事情，说啥也不能光坐不吃吧！凡亚稍微镇定了一下，就拿起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派，抬头冲着女服务员说：“有什么特色菜，特色饭，都给我说一说，我今天就是来尝尝特色味道。”
女服务员一听凡亚出口惊人，肚量不小，以为他是什么大腕、大款、大官，自己岂敢怠慢，便吓得惊慌失措，马上变成了笑脸，忐忑不安地介绍道：“我们这个餐厅特色菜有羊羔肉、牛蹄筋、辣爆小公鸡、羊肉泡馍、羊杂碎……”
“算了，你不要和我说那么多，就把羊肉泡馍上一碗，我尝尝这个特色味道到底怎么样？”凡亚听了女服务员介绍繁多特色菜类，自己对什么也不感兴趣，偏偏点上了档次最低、价格最廉、味道最差的羊肉泡馍这道特色菜。
算什么大人物，看他这个小气鬼，搞不好是个穷打工的。女服务员眼巴巴望着凡亚思考了一阵子，心里不时琢磨着，那么多有营养、价格高、名气大的特色菜，却一个也不舍得掏钱买，到其最后才定了一份普通人常吃的羊肉泡馍这类饭。想到这里，女服务员把菜谱夹一合，眼一瞅，腿一抬，转身走上了吧台。
咱穷当兵的，也不能穷讲究，只要能吃饱肚子就满足了。凡亚看出了女服务员的不满，并不想与她较真。当女服务员将羊肉泡馍端到桌，自己就抄起筷子，端起饭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味道不错，下次我还来！”一顿汤足饭饱之后，凡亚来到了吧台结账。结完账，正要离开吧台时，心里突然感到窝火，一气之下故意朝着女服务员说了这句气话。
“我欢迎你多来尝尝，最好一天三顿不重样来尝尝，看你肚子能不能撑得住。”女服务员也不是个傻瓜，抬头望了凡亚一眼，张开嘴巴向他进行了强有力的反击。
“少说两句，少说两句！”谁知这时从厨房里走出一个头大、眼大、肚皮大的中年人，不由分说对着吧台女服务员劝告道。
“这还差不多，总有人讲理吧！”凡亚猜想此人就是店老板，自己本想在店与女服务员较量较量，可老板既然出面主持公道，自己也就没有必要在此久留多言了。想到这里，凡亚什么也不说，起身走出了店门……
“难忘今宵，难忘今宵，无论天涯海角……”随着著名歌唱家李谷一的欢快歌声，当天晚上十点，凡亚乘坐由银川开往兰州方向的普客列车，徐徐离开了银川站。
“打竹板，竹板响，竹板一响听我讲，今天不把别的讲，专把旅客乘车须知安全重点讲……”列车行驶没多久，车厢广播传来了铁路文艺工作者自编自演的快板书，使旅客们一下子把精力全都集中在了听讲上。有些老人、孩子听着听着，竟情不自禁地学起了广播里快板的腔调，不时引得大家捧腹大笑。
坐火车比坐汽车好，空间大，位置多，流动快，咱以后就要选择这种旅行方式，既省钱，又舒服。凡亚一个人躺在了三个人的长座上，心里感到无比愉快和幸福。
“同志，你到哪去？”凡亚正躺在座位上思考着下一步如何转车，忽见对面长座上坐着一位个头矮小、头发弯卷、说话尖细，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黑大汉，腔调既像甘肃陇东方言，又似宁夏山区腔调，估计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孤独和寂寞的原因吧，便冒冒失失向其对面躺着的凡亚打了这么一声招呼。
“走甘塘转车，还要走老远地方下车。”凡亚回答干脆，心里觉得不管人家是抱着什么心态问话，都是好意，决无坏意。对于这一点自己应该坦诚相待，万万不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再说出门都是朋友，应该相互鼓励，相互关照，想到帮助，形成和谐氛围，大家的困难都能很快得到解决。
“那不太远，过了中卫就到了，火车走不了几个小时，以前我经常在那儿干活，铁路走向、公路等级、村庄分布、城镇规模什么地方都熟着咧！”那黑大汉详细介绍着甘塘的距离、位置及布局特点，像是一张活地图，说得形象逼真，立体直观，引人入胜。
“可惜呀，可惜，我只能在那个车站呆上半个小时，如果时间稍长些，我说什么也要参观参观。”凡亚听了黑大汉的详细介绍，心里很感兴趣，当着他的面说出了想到此地一游，以饱眼福的话味。
“没事，等以后有机会再来转转，你没听人说过吗？人活在世上，不想走的路还要走几趟呢，何况你以后来回还要在那倒几次车，回几次家呐？”别看黑大汉长得挺凶，想得可细。当看到凡亚唉声叹气的模样，自己就主动给他做起了心里疏导工作，且句句说得非常适合他的口味，打动他的心。
“但愿如此！”凡亚沉默了一会儿，心里觉得道理深刻，归纳说出了这么一句期盼话。
“咣当”一声急刹车，列车到达中途停车点——青铜峡。列车员刚打开车门，站台上乘客便一拥而上，生怕上车晚了，自己没有座位。顿时间，车上车下一片混乱。
“大家慢点，别着急，车厢有的是座位。”列车员喊了一遍又一遍，偶尔还亲手推推这个，拉拉那个，试图改变眼前这种无秩序、无组织的混乱局面。然而，事态发展并非像他所考虑的那么简单，可恨的那些年轻力壮的乘客，根本不管别人的死活，自己由下而上的挤，由外到里钻，致使不少老人、妇女乘客叫苦连天。
“老兄，你在这里守着，我到车门口看看！”凡亚心急了，自己坐不住了，起身对着黑大汉说道。
“碍你啥事，让列车员自己去办吧！”黑大汉不同意凡亚举动，让他少插手，声称这是列车员份内的事。
“不行，我得去看看！”凡亚态度坚决，不管黑大汉怎样看待，自己都要离开座位，走到车门与列车员一道儿稳定乘客情绪，维护乘车秩序，让车厢突起的混乱局面尽快得到改观。
“那你就去吧，我给你看着座位！”黑大汉一看无力阻挡凡亚前往车门的步伐，只好勉强答应，并表示了自己的诚意。
“年轻人都等等，让老人、孩子、妇女先上！”凡亚挤到车门口，纵身跳到了站台上。当列车员、众多乘客还没弄清是咋回事，忽见他一边用手调整着上车的对象和队形，一边厉声劝告那些年轻力壮的乘客停住脚步，离开队伍，自觉跟在弱势乘客的身后登车。但也有一些年轻力壮的乘客仍不听他那一套，非要抢先登车。每当这时，凡亚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双手抓住这些人的背带、皮包、衣服等部位，用力朝后面一拉，当即拖到了队伍旁边，或是队伍后面。正是这样，弱势乘客顺利上了车、进了厢、坐了位，而那些年轻力壮的乘客上车后，只能站在走廊里，靠在厕所旁，蹲在车门口，气得敢怒不敢言。
车头鸣笛，车尾摇旗，车下冒气，车轮滚动。当凡亚从车门口再次来到自己的座位时，猛然发现座位早已被两个老大爷、一个老大娘，中间还夹了两个两三岁的小娃娃，挤得满满的。
“看看吧，这是你多管闲事的结果，告诉你不要去不要去，你非要去，弄得到了这种地步，列车员也帮不了你！”黑大汉开始抱怨起凡亚，并让他明白自己原先那片苦心好意，以及认清目前这般处境。
“同志，这座位是你的吗？我让给你！”一位老大爷坐在那里，吃力听着，终于听出了黑大汉说话的意思，起身就要给凡亚让座。
“同志，你坐我这！”“同志，你就坐我这！”见此，与老大爷同排就座的一位老大娘立马起身，急忙招呼着凡亚就座。
“你们可别这样，都赶快坐下，我年轻，站几个小时就到了，我能坚持……”凡亚岂能接受老人的让位，自己连连退步、摆手、解释，说啥也不能顺从他们。
“老大爷，老大娘，人家不想坐，你们就不要让了，都赶快坐下吧，别把你们摇倒了！”彼此推让不可开交的时候，列车服务员提着一壶开水走过来了。他一边倒水，一边当着大家的面，望着凡亚的脸，抓着老人的手，一口气说完了这句关爱至深的话。
列车员还是主持公道，咱说得再多、再好也不管用，干脆趁老人们发愣之机，咱就选择走为上策这条路，躲得越远越安静。凡亚不想在此待下去，试图退到另一个车厢里，要么找个车门靠着，要么找个空间站着，要么找个走廊蹲着，要么……咬牙也坚持到中转站。
行李架上可有咱的东西呀，丢了可就无法向上级领导交代，不管有多苦、多累，必须保护好随身携带的军用物品。凡亚站在另外一节车厢，心里总是惦记着原车厢行李架上那个不大不小的迷彩背囊。每到一站停下，自己就急步来到原车厢看一看，摸一摸，就怕缺少点啥东西。
“同志，你不要来回跑了，就坐在我这里吧？”女列车员发现凡亚不时跑来跑去，总担心自己的东西，便抱着同情的心态，想把凡亚安排在乘务室。
“谢谢你的好意，你那个乘务员室咱不能坐，让你的领导发现对你不利。”凡亚认为此举不妥，还当即明言此举造成的负面影响，要求列车员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别为他考虑身体好坏问题。
“嗯，嗯，说得也对也不对。”女列车员听了凡亚的当面指点，十分客气地回答着他的问题，但也不想再提及刚才那码事，随着列车广播员的报站提醒，转身走进了乘务室，拿起车厢牌，奔向了车门口……
老大爷睡着了，老大娘闭眼了，小娃娃躺倒了。凡亚悄悄来到了他们老少的跟前，悄悄取下了行李架上的背囊，悄悄告别了车厢走廊里的旅客，“吱嘎”一声紧急刹车，列车到达了偏僻小站——甘塘。
凡亚下车后，迎面吹来一阵清爽的风，又亮出一片彩色的灯。“太好了！太好了！我太幸福了……”凡亚望着天空的星光，望着地上的灯光，望着列车的闪光，顿时兴奋得喊了起来。
站不留人车留人。凡亚本想在候车室签完中转票之后，走出车站转一转，看一看，欣赏一下当地大好风光。可是当他刚走进车站广场，忽听候车室里传出了检票员阵阵大喊：“旅客同志们请注意了，乘坐由兰州开往乌鲁木齐方向去的列车，马上就要检票了，赶快到进站口排队！”
“怎么这么快，下车还不到十分钟，简直要人命。”凡亚听到检票员的呼喊，急忙抬臂看了看手表，心里产生了恐惧感和厌烦感，嘴里也跟着埋怨道。然而，自己属个体，人家属整体，自己想得再多再美顶啥用，眼前这种现实状况，自己必须要服从人家的利益。况且自己也不是个高官、名人以及其他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需要大家捧着、抬着、护着走。凡亚心想着自己的短处，比着别人的长处，其心态渐渐平衡了起来，原先那满腹牢骚怨气也随之消化了个一干二净，其状态又很快恢复到刚下车时那种程度，一切显得十分轻松，让人见其非常精神。
中转车站与始发站终究还是两回事，当凡亚跟着其他旅客依次走出检票口，走进站台时，忽见面窄线长的站台上旅客拥挤不堪，老人狂喊，妇女奔跑，孩子哭泣，像是乡镇人们赶集似的，场面极为混乱。
“火车马上就来了，大家站在白线以内，不要拥挤，注意安全！”只见一个个身穿铁路工作服的男女客运员，不时提醒着站台上候车旅客。有的客运员偶尔看到一些旅客乱喊乱叫，抢前挤后，就一下子冲到他们跟前动嘴动手，以强制性手段控制混乱局面。
站台秩序稳定，列车呼啸而到，旅客们的情绪又开始沸腾起来，谁都想早点登车找个座位，谁都想舒舒服服安全下车，其心情可以想象到。然而，情况并非如此。当部分旅客抢先登上车一看，个个都傻眼了。他们哪里想到，此次列车由兰州站始发后，沿途各站外出打工上车旅客较多，且大部分人携带面积大、数量多的各种物品，早已占满了行李架，挤满了车座底，堆满了走廊道。
天哪，这可怎么办，坐没处坐，站没处站，那么远的路，怎样坚持，说不定车到站了，人死定了。凡亚最后一个登上了列车，可走进车厢一看这阵势，心里大吃一惊，知道此次中转旅程举步维艰，问题更加复杂了。面对现实吧，咬牙坚持吧，反正自己也不能中途转车，反正自己也不是老弱病残，反正自己也不会变成孬种，反正自己也不……没过多时，凡亚更新了观念，树立了信心，鼓足了劲头，在思想上做好了吃大苦、耐大劳的准备，并把自己曾带领新老战士野外生存训练的意识、方法，全都派上用场。
这个人傻得可怜，傻得可爱，老是站在厕所门口不挪动，也不知问问别人找个座位，也不知动动身子吃点东西。谁知道，凡亚的状态却被乘务室的一位留有大背头长发的乘务员所关注。
他看我干啥，为什么眼睛老盯着我，难道我像个小偷吗？凡亚站着看着，不时觉察到那个大背头长发乘务员的眼神在跟踪自己，好像要打什么主意。
“小师傅，你走哪哈？”大背头长发乘务员打扫完车厢卫生，突然来到凡亚身旁，带着正宗的河西走廊口音，主动问道。
“早了，还得坐一天两夜火车才能到站！”凡亚不想与大背头长发乘务员长谈什么，只是简单向他应付了一句。
“噢，我知道了，你很可能到的是乌鲁木齐终点站吧？”大背头长发乘务员一听就明白，在继续追问凡亚实情的同时，顺手把清理卫生用具放在了一侧，随后又肩并肩的和凡亚站在了一起，像是一对亲兄弟。
“你是弄哈的，跑到乌鲁木齐干哈？”大背头长发乘务员全身紧贴着厕所墙壁站了一会儿，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就悄悄向凡亚再次问了起来。
“我是个打工的，听说乌鲁木齐生意好做，准备过去试一试，想办法挣点零花钱。”凡亚考虑到自己的特殊身份，自己的特殊任务，不想让陌生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这可是第一次向别人说假话，心却是急跳加剧。
“你说得对哈，好多人听说西部开发的消息，拖儿带女来到宁夏、新疆这些地方安家落户，你看看车上这些人，都拿这么多东西，都想到新疆发大财……”大背头长发乘务员说着说着，把手指向了车厢内拥挤的旅客，指向了堆满行李架的物品。
“这也是件大好事，内地人口那么稠密，边缘人口那么稀少，大家都到西部来流点汗，挣点钱，也是生财之道。当然，这给你们铁路部门造成压力，咱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但你要想清楚，从目前这种状况看，不这样做不行，国家再也没有其他好的办法，你们都清楚，铁路是咱们国家经济的大动脉。”凡亚听到大背头长发乘务员把话扯到了西部大开发上，并注意到他又把负面影响拉到了乘车拥挤上，为了给他充电洗脑，确立发展眼光，筑牢大局意识，胸怀远大目标，凡亚就从大道理到小道理，全面给他灌输了一遍。
“好哇，你老弟说得美，我在单位听了他们上了好几课，都唱高调，说大话，我一点也不爱听，今听你一席话，胜过我苦读十年书，旅客像你这样的人，不仅西部大开发能发财，而且人人都会有个好心情……”大背头长发乘务员听了凡亚解释，自己激动得连连点头称赞，说话声音大得几乎整个车厢旅客都能听到。
“小点声，别弄得兴师动众，大家以为咱们在搞什么名堂。”凡亚害怕把此事闹大，引发一些其他不利因素。
“这有哈，谁知道又能干啥哈，咱俩也不是乱说哈。”大背头长发乘务员根本不在乎这些，转过头来对凡亚进行反问，其意思是你别怕，有我在，谁在这里也不敢对你说三道四，或是与你争高低。
“不对呀老兄，咱们俩是私下交谈，可不敢让别人掺和呀！明白人通情达理，不明白人胡乱说，到时候，咱俩都弄了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的下场。”凡亚有点惊慌失措，急忙把大背头长发乘务员拉到了车厢连接处，带着为难的语气向他再三央求着。听到此时，大背白长发乘务员觉得在理。于是，就张口回答道：“小老弟，听你的，咱不说。”说罢，手向他一摆，转身走进了乘务室。
车厢空气闷热，旅客乘座汗流，轮碾不停奏乐，连板狂呼乱叫，灯光来回摆动，行李原地弹跳。凡亚目睹了这一奇形怪状，脑子里开始编起了自我陶醉的顺口溜，双手和双脚还伴着快慢不同，轻重不同，幅度不同的动作，始终保持旺盛状态。
“这小伙子劲大，上车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睡觉，精神还这么好。”“这才是个男子汉，一个人站在那个地方还能挺得住！”“咱以后坐火车没有座位，也要像他这样坚强站着！”旅客们听到凡亚说着顺口溜，人人都在私下议论着，发自内心敬佩眼前这位不求人要座，不躺下睡觉，不当众胡闹的高尚品德。特别是敬佩他这种在困难面前不低头，不屈服，不灰心的旺盛劲头。
别人越是这样看重自己，自己就更应关心和爱护别人，用最大的付出换来最大欣赏，这样才能算得上人中有我，我中有人，相互补充与认可。凡亚通过旅客的目光，已感觉到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和作用，心想，旅客们大部分属首次出门乘车，事先在思想上、物质上没有做好充分准备，难免会遇到乘车中一些没有想到、没有看到的严重困难。作为自己不能在此看见别人遇到困难就推、就躲、就拖，而应尽自己所能，主动上去帮一把，自觉上去拉一把，反复上去推一把，让别人轻轻松松坐火车，回家乡。乘车期间，有的老人上厕所行动不便，凡亚看到就急忙来到座位前，双手搀扶着老人走出拥挤人群中，小心来到厕所内，而后又搀扶着老人走进拥挤人群，回到原座位。有的婴儿口干要喝水，凡亚见到后就拿着奶瓶接连着走过五六个拥挤不堪的车厢寻找开水，打开水，累得大口喘气，大汗直流，自己仍然微笑着满足大人的愿望。列车每到一站，凡亚都主动为上下车的旅客搬运东西，扶老携幼，双手和双脚就是闲不住，从不说一声苦和累。
“我看你像个军人，我看你像个雷锋！”每当这时，大背头长发乘务员就走到凡亚的面前，不时用句句直观的语言来表达，心里敬佩得无法比喻。
“同志，看把你累的，到我这来坐坐！”“同志，我起来，你坐这！”“同志，你就别干了！”整个车厢旅客都被凡亚默默流汗所感染，几乎都用同一种心情，同一种语言，同一种行动，同一种愿望向他呼唤，向他问候，向他敬意，向他……
“大家客气了，你们都坐吧，我在这个地方挺好，又能站着，受不了多少罪！”凡亚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干了点杂七杂八的活，竟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响。只见他站在厕所门前，面对着几个好客的旅客连连摆手，执意不肯离开自己所处位置。尤其对前来硬推死拉的旅客，想方设法予以谢绝。“好了，他不坐，咱就不管了！”几个前来推拉他的旅客，一看自己讨了个没趣，气得大声埋怨道。
咱在这儿要站到底，决不坐到别人的位置上，要不人家都会说自己的闲话。凡亚正是抱着这种坚定的念头，哪怕再苦再累，自己都要在此坚守，坚持。至于身边旅客怎样看，怎样说，怎样评，凡亚就不管他们那一套了，执意要走自己的路。
“小家伙不一般呀，脾气和性格倒有点像我妈！”突见凡亚的表现，一个中年人站在走廊里向身边旅客说出了这句古怪话。
“什么，你妈是啥脾气，怎么像男人？”听到此时，一位年轻的女旅客，回头向那中年人问道。
“说得一点也不错，我妈以前是红军西路军战士，一九三六年跟随红四方面军爬雪山，过草地，吃树皮，喝马尿，受尽折磨和痛苦，后来就走到河西走廊这个地方，惨遭国民党马步芳匪徒伏击，大部分红军被杀害，所幸的是我妈被俘后，在张掖逃了出来，这才免遭欺侮和杀害。如今我妈住在宁夏青铜峡叶盛镇，不久前党和政府给我妈颁发了荣誉证书，补发了不少工资，盖起了新房，什么待遇都有了，可她就是在家闲不住，非要给大家作报告讲传统，非要给村里贫困户送衣裳，非要给学校孩子教红歌，非要……”
“你妈是老红军？她现在怎么样？”凡亚闻讯来到了那中年人的跟前，不时问起了老人现状。
“还可以，和你这个脾气差不多，想干啥就干啥，不想干啥谁也叫不动她。特别是她那个吃饭动作，比谁都快，好像别人和他抢饭似的，仍然保持着当年老红军的本色。”那中年人说着说着，止不住眼泪就流了出来，看样子十分牵挂自己的老妈妈。
“我记住你妈的地方，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去看看她老人家！”凡亚也被那中年人的讲述所感动，此时自己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向他保证。那中年人想了想，望了望凡亚两眼泪汪汪的表情，默默点了几下头……
河西走廊，曾是唐僧取经走过的道路，曾是丝绸之路必经的通道，曾是红军长征战斗的地方，曾是……它流传着多少英雄故事，它记载着多少悲壮史册，它演绎着多少人间奇迹。凡亚全身坐在随身携带的背囊上，两眼刚一闭上，脑海就浮出上中学时期那一幕幕历史课，那一幕幕政治课，那一幕幕语文课的学习情景。然而，让他感到遗憾的是，现在只能坐在火车上隐约看，却不能徒步行进现地过。谁知道，凡亚想到此，却默默留下了汗水、留下了泪水。
“小子又咋了，刚才不是好好的，怎么又哭了？”大背头长发乘务员恰巧这时走出了乘务室，发现凡亚这一既反常又痛苦的表情，见此一时不知如何下手是好，就只好采取安抚、劝说、关爱的方法，轻轻拍打着凡亚的脑袋，摇着、看着、问着。
“同志，你是不是累了？”“同志，你是不是饿了？”“同志，你是不是病了？”众旅客见其伤心样子，纷纷围了上来问这问那，想得到真实情况。
“我没有事，有点想家，第一次出远门，你们都回去吧。”凡亚怎能道出自己的苦衷呢，面对大家齐心关心，自己感恩不尽，只能编造这种临时性补救谎言，以稳民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