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他们一路滑下来的通道找不到了。苏穆沉默着踏动草地俩面走，感觉着来自于意志深处的怪异的不和谐感。这个世界的天空和大地与地球极为相似，如同一颗实实在在的星球一般辽阔无边。但是总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不停下思索，终于察觉到这种感觉来自何处。
这个世界太小了。好像虽然它如此饱满，却仍然一眼就能被看透。这个世界没有三维空间那么强烈和有对比性的色彩，暴露在他们视野中的色彩只有俩种：一种是明，一种是暗。而对于乐邦这样的普通人来，大脑会对世界的色彩和存在方式进行潜意识的修补，于是他能看见一个被渲染色彩的世界。说在空间中弥漫着无穷无尽的元素和只有传说级生命能够感知的，驱动元素能量运转的单调的世界法则。在这个世界中存在的一切物质对他们来说都脆弱得像一张纸，好像一碰就碎。
“你看到了什么？”苏穆大声问。没有空气，他们的思想通过意识确切地传递交互。
“……像制作很粗糙的动画片。”乐邦回答：“上世纪九十年代上海电影制片厂拍摄的，舒克贝塔那种。”
“我只能观测到元素和规则。”德莱文答道：“但我认为我观测到的是最本质的东西。”
苏穆俯下身去试图拨动一株青草。他注意到自己的身躯已经变成了符合这个世界的物质，乐邦也观察到他们卡通人物一样的造型。苏穆成功把草拔下来放在手心里，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三维世界中的重量和触感。他感觉到了，这草地和光不像是物质和能量，而是他不能理解的其他东西。而是很主观的——像是被遵从的规则。
“我有一种猜想。”乐邦此时突然说：“在通道中穿梭时我们都能感觉到自我的变化，最明显的是，我们的体积和重量都在失去。有很大可能那个透明的球体能够——怎么说呢，大概是逐渐没收我们的质量……不，还是说不通。”
德莱文张大嘴巴。
“不是没收质量。”他快速说：“也不是体积。我们被取消了一个维度！我久远的记忆中仿佛印刻着这个逼仄的场面……”
一个扁平人物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那是个老人家。苏穆和乐邦同时快速地闭上嘴巴，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难明的呜咽。
“孩子们啊。”老人热情地招呼道：“洪龙龙可是叮嘱我很久啦。跟我来，放松情绪，如果释放传说级的力量这个世界是会被毁灭的。”
乐邦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抽出烟：“老苏，如果还记得那部动画片，可能我的脑子里还有点不清醒以至于出现了幻觉……无论如何，快告诉我你想的跟我不一样……”
“您是……”苏穆诚惶诚恐地问道：“莫非是那个种葫芦娃的老爷爷？”
“该是你们那个世界86年版的葫芦兄弟吧。”老爷爷走在前面头也不回：“我在那部片子中露过脸。”
没有人说话了。在这个世界中他们这些来自三维世界的意识行走的速度飞快，也有可能那些看似遥远的旅途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存在。他们来到一座怪石嶙峋的山脚下。乐邦四下看去，这个地方的山石乃至房屋全部都色调灰暗，山，云和缭绕山峰的云雾看上去都十分的抽象，颇有老式动画电影的粗犷风格。
他们麻木地看着七个葫芦娃吵吵闹闹地聚过来。老爷爷慈爱地拍打他们的头顶，向他们说：
“萧峰和沈默居住在蛇精的洞府里，受到妖精们的款待。文礼在后屋。很好的闺女，这些年教我的孙子们读书识字。要找到鲲鹏你们要一直向北走到北海。我知道你们在自己的世界还有事情要办，就不留客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苏穆就觉得头顶雷声一环接着一环，觉得自己被轰得外焦里嫩。他咧着嘴角问道：“您似乎对我们很了解。”
“洪龙龙知道多少我就会知道多少，我知道我们是二维世界的人，这不奇怪。”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一个低准度位面。”老爷爷回答：“一个来自你们三维世界的粗糙的构想。没有物质，没有情节。在你们离开后，连时间也没有。”
“这是怎么一回事？”乐邦迷惑地说：“我是说，您是一直存在的么？包括您在内，这个世界里的生物都是一直存在的么？我们那个世界中不是设计了你们的存在，而是刻画了你们的生活？我们现在只是闯入了您所在的这个世界？”
老爷爷露出古怪的笑意：“当然不是。我们是在洪龙龙这个意识出现后才能存在的。也可以说，我们是由洪龙龙一手创造的。你们也看出来了，身处那个时代，他对这个世界的创造非常粗糙。他仅仅建造了让这个位面保持运转的简单的规则，并挑挑拣拣地设计了一些那部老式动画片里的人物，连原来的情节都没有展开，只是让我们相安无事地生活在这儿。”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我想是为了怀念吧。”老爷爷叹息道：“怀念某个时代。”
“您刚刚说我们离开后，这里连时间都不会有。”德莱文费解地问：“我好像不大明白。”
老爷爷看向他。
“你们可能发现自己在刚才已经略去了赶路的时间吧。我们二维生物的时间感是和你们三维生物不一样的。你们感觉一个眨眼就到的目的地，我可足足走了四个时辰。当你们全部离开后，我们就会像一幅画卷一样静止下来，直到决定我们运动的意志再次降临，这个位面的时间才会重新开始。这就是粗糙的低准度位面。而在一些超准度位面中，会有被洪龙龙赋予的流动的时间法则，那样的位面世界已经和三维世界极为相似，甚至在场景上更加精美。”
“信息时代的动漫水平？”乐邦在苏穆旁边说。
“我现在相信他是上帝了。不过讲道理，洪龙龙这货是个老宅男么……”
苏穆嘟囔着从口袋里掏出已经扁平化的试管，试管中存留着文礼的血液。经过葫芦兄弟的洗脑，那种生死别恋的气氛被一连串的惊雷破坏得一干二净。
他尽量悄悄地走向后屋，但还是眼前一花就来到了门口。他无语地站了片刻，那种瞬间切换的不适应感久久地环绕在周围。门打开了。
画风一样古朴的少女轻柔地扑到他的怀里。
“这时候一个拥抱最好啦。”他幸福地把她拥在怀里，虽然在这个世界没有触觉也没有质量感，他也假装自己在拥抱一个实实在在的身躯：“现在，我比你高啦。”
少女轻轻地说话，苏穆听不到声音。
一转身的功夫，动画版的沈默和萧峰已经站在他们身后。
“我还当自己到了冥府。”沈默呆呆地说：“正在喝酒呢。”
“我正准备杀出去。”萧峰困惑地环视四周：“这是怎么回事？”
“一时跟你们说不清楚，先返回三维世界吧，你们都是凭空出现的二维扁平人，我倒要看看那部机器能怎么做：它还能空手给你们加一个维度不成！”
“以目前的情况看。”德莱文已经淡定了很多：“好像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们还从那帮妖精堆里带回了小妖井，之后七零八落凑齐了星际战争中死去的同伴。老爷爷向他们道别。
“那就再见了。”他说：“回去告诉洪龙龙，偶尔我也想到高准度位面看看。”
他们同时跌入那道巨大的通道，一股强大的力量指引他们脱离了这个低准度位面。在离开这方位面的同时，德莱文，苏穆和乐邦同时恢复了三维生物的本来面目，而在他们身边复活的众人却突然消失了。
“怎么回事？”乐邦大喊。
“别说话！”德莱文愤怒地说：“问我？”
“全特么给老子闭嘴！”苏穆咆哮：“我的试管出问题了——我的天，文礼的血！”
“我想不是什么大问题……”
装着文礼血液的试管在无边的空间中瞬间破裂，化作一件白色的连衣裙。那滴血液中逐渐延伸出骨骼，经脉和肌肤，最终形成一个纤弱的少女。苏穆伸手将文礼搂紧怀里。她紧闭着双眼，眉间微微地颤动着。
“他就是上帝。”乐邦淡定地说。
他们穿过魔幻风界四个大字，双脚重新踏在钢铁地板上。史努比雕塑神气地立在他们身后，手扯那只花里胡哨的领结。
一个魁梧的身影在空间中闪现了一下，最终呈现出萧峰的形状。
“解决一下。”他简短地说：“我们都成了量子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