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动发生时苏穆正舀起一勺汤，还没来得及放进嘴里。于是汤洒了。他扫兴地放下汤匙，隐隐感觉着地下隆隆的振颤。
汪凝雪扶住了盘子，似乎畏缩了一下，但总的来说还算表情平静。快餐馆里大多数人都是和她一样的表情，大家都一脸“赶快吃完我好回家”的样子，显得气氛很不耐烦。
黑夜突然亮如白昼，俄而恢复深沉。外面像是打了一个巨大的雷，却迟迟没有响声。
“广南常地震？”苏穆问。
“不是。”汪凝雪取出纸巾擦嘴巴：“每年都有一次。据说是新人类的武器，大概是演习什么的。”
苏穆点点头，继续喝汤。
汪洋萌萌地抱着奶瓶，眼睛眨一眨。
“你是新人类，应该很有钱吧？”
“没钱。为了给你凑医疗费我身上能卖的全卖了。说来你被抓着到处折腾一番，看上去脖子反而好了？真是走运。”
“可能骨头接上了吧……虽然还有点疼。”汪凝雪把夹具丢在一边，僵硬地转动脖子：“说不定本来就没那么严重——医院就是这样才弄到钱。你真的没钱？”
苏穆一脸好笑地看着她：“没。得说我活了俩辈子都不算有钱人。”顿了顿：“我有钱又怎样？”
“你有钱我就傍你啊。”汪凝雪一脸理所当然：“老娘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领出去多上台面啊。而且你还喜欢我家小孩……”
“打住。”苏穆竖起一只手掌示意话题到此为止：“我们今天去的那个公园，你为什么说它晦气？”
“那里闹鬼。”
“闹鬼？”苏穆若有所思地夹起一块土豆放进嘴里：“也难怪。闹鬼是肯定的……”
“那里其实是个公共垃圾场。”
“嗯？”苏穆一脸诧异：“不是挺干净的么？”
“你不知道很正常。整座城市的垃圾都往哪里倒，因为只要一晚上垃圾都会消失不见。”
“哦。”苏穆低头扒了一口饭，掏出钱包：“你有什么打算？”
“我说了，如果你有钱的话，我就傍你。”汪凝雪笑：“可惜你没钱么。”
“把孩子给我怎样？带着孩子傍大款会比较辛苦吧。”
“其实我多少也有点良心的。”汪凝雪勉强笑笑：“交给你，你也会很辛苦吧。”
苏穆在钱包中翻动的手一顿。
他们走出快餐店，正赶上倾盆大雨迎面而来。苏穆取出银行卡塞到汪凝雪手上。
“拿着！”他在雨点里大声说：“密码上面写着。我把事情处理一下还会回来找你。把生活安定一下吧。傍不上大款也没关系，过得快乐一点！”
“老娘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站街女，自己能挣钱过日子！”汪凝雪把卡往他手里推：“或许你更需要……”
“得了吧。”苏穆不耐烦地塞进她口袋：“我有亚生物机械就够了，我不需要它。”
汪凝雪抱着汪洋安静地退后。
“你曾经说你像怜悯自己一样怜悯我，那是怎样的事？”
“不堪回首的往事。”苏穆摆摆手：“有些过去想想都会觉得做呕。”
“那你要去哪？”
“哦，我想起有一个朋友。”他说：“花了大力气帮我忙，虽然自己好像在走背运。我寻思着既然自己现在这么牛逼了，何不去帮他一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他走进倾盆大雨中，像是想到什么又回过头大声说：
“照顾好孩子！”
……
很有格调的橙调咖啡厅里，一帮小队成员七扭八歪地坐着。
服务生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经过。勘察小队成员都不是普通人，那些共生者们成天刀口舔血都没有好脾气，而且搞不好其中有二等公民，总之招惹不起。
“老秦，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既然你决议报名掌控者军团，我老万也只好祝福你了。这么多年的交情，不多说了。走一个！”
“……虽然你这么说我是很感动，但麻烦不要把热咖啡洒在我手上谢谢。很烫。”
“掌控者军团吗？好棒啊！”肖邦欢呼雀跃。
白龙马坐在一边，默不作声地吸一杯原味奶茶。
“小白哥，掌控者军团哎！”肖邦兴冲冲地趴在白龙马肩膀上。白龙马摇头。
“不好玩。”
咖啡厅旋转幕门被整个踹进来，几乎擦到白龙马头上。白龙马猛一抬头，双臂暴涨，将一大块玻璃当空击成碎片。
生化秘技——蟒手！
“难怪往这里跑，你家的打手都在这里啊。”
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形被丢到他脚下。肖邦惊叫一声，蹲下身把他扶起来。白龙马微微低头，在满地的碎玻璃渣中，浮现出欧阳竹那张浮肿的脸。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黑色运动衫的年轻人，他顶着一头染成白色的短发，面容俊美，神情淡然。在他身后跟进来俩名身高俩米的中年人，其中一人背着一把合金大刀，刀把上雕刻着吞金龙头，另一人刚刚从绑腿上卸下一把赤色的合金匕首。白龙马心头一沉。别人不认识，他可是清楚知道。龙头吞金，那可是强度在卢氏三级以上重装武器的独特标志。
年轻人在他不远处停了一下，像是以此表示对他有限的尊重：“哦，白龙马。”
“西门子。”白龙马从沙发上站起来。
作为共同掌握广南的财阀寡头，欧阳氏和西门氏向来不对路。欧阳氏掌握下的瑞亚国际涉足煤铁，原子能开发，娱乐产业和陆地超凡生物研究；而西门氏旗下的南宫国际则霸占了餐饮，旅游业，宇航和海洋开发，包涵对海洋超凡生物的探索。俩家互相对对方的产业资源有觊觎之心，但无论如何，从来没有过哪家把对方的集团少爷当街打成猪头。白龙马在这种古怪的情况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
虽然如此勘察小队成员还是往前走了一步。抛开人品不说，欧阳竹作为东家付钱一直很爽利。
“我觉得你们没这个必要。”西门子沉静地说：“欧阳家在这座城市里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他很快就要付不起你们钱。”
白龙马看着他，没说话。
“因为他们招惹了一等公民。”
“一等公民？”白龙马一愣：“谁？”
“不知道，你们该拓展下情报源。瑞亚国际总裁欧阳胜前天在三等公民区被亚生物机械追杀，被誉为共生者中攻伐第一的白老虎被敲晕在路旁，而传说中的斯巴达之盾张扬夹着尾巴逃跑。手下的左右护法被打得找不着北，当时他老人家心情一定很沉重。”
方明和秦朗交换了一个很不是滋味的眼神。
“整个过程中军政府没有出动一个执法官，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随着欧阳胜逃到外宇宙城邦，瑞亚国际已经完了。到我们这边来吧，白龙马，不管怎么说，调查分局将并入南宫国际。坚持做一个勘察小队成员是没有前途的，何况你已经越来越不值钱了。”
白龙马目光中闪过一丝利芒。肖邦轻轻握住他的肩膀。
西门子似乎懒得多说了。他径自向地上的欧阳竹走去，却被白龙马挡在路上。
“我给你最后的尊重是出于你的兄长，你也该知道自己现在一文不值。”西门子冷冷地说：“不要让大家难办，这样不好。”
一架白色的亚生物机械降落到地面上，俯身向咖啡厅里投入冰冷的目光。白龙马环顾四周。有的人泰然自若，有的人正襟危坐。服务员不动声色地越过地上的欧阳竹，向邻桌一对情侣送咖啡。
“好久不见，白龙马阁下。”机械的电子合成音回响。
“自从风间狱进化完成，我还没有尝试过新人类特权呢。”西门子的声音像是威胁又像是陈述。
“第二态……”白龙马满嘴苦涩。
然而他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
西门子目光愈发危险。背着长刀的中年人已经把刀握在手里。
一只幽蓝色的金属手臂夹住风间狱的脑袋，粗鲁地把它向后一丢。风间狱摔在草地上栽了个七荤八素。
“嗨。”苏穆踩着满地的碎玻璃走进来：“过得怎么样？我最近可是多灾多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