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发昏暗,桓温带着郭景之回到半江亭躲避风雨。
“大哥,你回来了,没事吧?”小乌见桓温进来,立即丢下柴枝跑到亭前热切相问。
“你怎么会在这里?”
可当小乌看到与桓温一同回来的郭景之,立即质问道。
“这?”郭景之看到小乌和屋内的问兰,随即看向桓温,“哦,原来你们是同伴。”
桓温寻处坐下来,一边烤着火一边问小乌,“小乌,你之前和郭公子见过?”
小乌瞥了问兰和郭景之一眼,转而看向桓温认真道:“大哥,之前我和问兰在紫金山见过他。”
“确实,之前我去拜祭家父时路过紫金山,不巧误会了令弟和这位小姑娘。”
郭景之将手中的柳枝放在一边,然后走到火堆前和他们一同烤火。
“敢问郭公子,你父亲是?”
桓温把大氅摆在一边,好让小乌拿去烤干。随即神情严肃地看向郭景之,把心中的疑问提了出来。
“家父乃郭弘农。”郭景之此话一出,桓温他们眼里露出惊讶的神情。
郭景之看向惊讶的桓温,更加确定自己心中所想,于是也把心里的话问了出来,“请问桓公子的父亲可是桓廷尉?”
“正是家父。”桓温恍然一笑,接着道:“此行,我正是受家母之命,前来玄武湖拜祭令尊弘农太守。”
“你我父亲乃是世交好友,此后你我再以公子相称就太过见外。”郭景之莞然而笑道:“你年纪比我小,不如以后我叫你桓弟,你唤我郭兄?”
“正有此意,郭世兄倒是说出了我的心意。”
桓温站起来向他行礼一笑。
郭景之看到眼前的桓温,此人年龄虽然比自己小,然而他身上的气质却让人觉得他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
桓温看向那郭景之,心想着“巧合”二字。从他离开家到现在,总觉得有什么一直在指引着他往前走。
“桓弟,我父亲生前曾嘱咐过,等有一天你来拜祭他时,要我亲自带你去。”
郭景之这时,拿起了地上那把微微冒出嫩芽的柳枝,叹了一口气道:“父亲真正的墓室并不是在玄武湖。”
“郭公子,既然你知道玄武湖那个不是你父亲的真正墓地,那你跑去紫金山干嘛?”
小乌看不惯像郭景之那样似乎永远一副从容自若的美男子,这会抓到了点自然不会跟他客气。
对于小乌的无礼,桓温并没有制止,只是往火堆里添了几根干柴。问兰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管到亭子周围拾一些能烧火的柴回来。
“其实,明日才是父亲祭日,我每年都会先到玄武湖祭拜父亲的衣冠冢,然后再去真正的墓地祭拜。”
郭景之看着小乌笑了笑,继续道:“先绕道去玄武湖完全是为了给世人造成假象,以为那才是家父的埋骨之地。”
“既然真正的墓地那般隐秘,郭世兄为何要与我等多说?”桓温微微眯起眼,随即睁开看向郭景之,眼里微微蕴含着几分凌厉。
“这一切都是家父生前的嘱咐,包括要带你去金山。”郭景之对于他们的话全然不恼,反而多了份释然,“金山脚下才是家父真正的埋骨之地。”
“既然如此,明日就有劳郭世兄带上我们一同上路。”
桓温再往火堆里添上几根粗柴,今夜准备早些歇息,明日尽早赶路。
问兰蜷缩着小小的身子让最里面躺着,身上盖着大氅,双眼紧闭,只是微微颤动的睫毛暴露她还未入睡。
小乌抱着剑已然入睡,桓温双手枕着头,睁开眼睛透过火光看到倚靠在长亭未曾歇息的郭景之。只见他怀里抱着那把柳枝,本是俊逸的脸庞蒙上一层阴影,或许是因为火光闪烁时隐时现的原因。
次日清晨,半江亭内唯一的一堆火早已燃尽,剩下木炭还在冒着白烟。
桓温和郭景之走在前面,小乌和问兰随其后,前往金山的路上时常听见水涛拍岸的声音。
金山在杨子江心,其山高耸入碧汉。当桓温一行走在山前时,日头的暖意还能徐徐袭来,只是等他们到了山岭后顿觉风寒入骨。
“当年家父游历到京口时,登上这金山,来到金山顶远眺大江。只见那西来之水越过金山,势如水龙,更因这龙江长流不息,飞流似琼浆,又见岸边奇花斗艳,这才给我留了一句话。”
郭景之和桓温几人来到金山脚下,郭景之触景生情不由地和桓温他们说起了往事。
“哦?敢问弘农太守给郭世兄留的话是?”
桓温看着这峻的山,深的涧,四时长青的松柏,还有那飘荡在碧空的万千云彩。这真是个风水宝地,他不禁好奇,郭璞当年到底说了什么话。
“我卒,可葬于金山脚下。”郭景之稍微整理了一下怀中的柳枝,看着远处的汪洋,悠悠道,“家父生前极善风水之道,他生之时,已然算好了埋骨之地。”
桓温听到这里,心中有些感慨。
『这郭璞善于揣摩天命,博奥广记,成名于此术,却也死于此术啊!』
郭景之看桓温默然不语,就指向金山寺西南处的江面上突出的一个小岛,悠悠道:“家父埋骨之地就在江心云根岛上。”
桓温随着郭景之沿着江岸向金山寺走去,边走郭景之边跟桓温讲起关于他们父亲那代人的故事。
“实不相瞒,家父好色,但你父亲每次去拜访家父时,家父几乎都在和妇人游玩嬉戏。”
郭景之对桓温笑了笑,俯身在沿途岸边插上一根柳枝。
当年,郭璞和桓彝相交甚好,郭璞曾经对桓彝说过,“茂伦啊,你来我家的时候可以直接来我房间,不必回避,但是你千万不可去我家厕所里面找我啊。否则,咱俩都得大祸临头。”
然而,好巧不巧的是,这桓彝在某一天大醉之后竟然闯入了郭璞家的厕所。却见郭璞正裸身披发在衔刀作法,面对突然闯入的桓彝,郭璞暗暗悲叹一声。
“时也,命也,今后你我将罹难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