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宋的民风倒也放得开,长情进来时那些公子小姐们便早已聊开了,见长情与褚渊进来,不过就是多瞧了几眼,却并不知其中一人便是这宅子的“贵客”。
“常公子不打算对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吗?”褚渊见长情不过是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吃起了点心,不禁问道。
长情轻笑:“介绍与不介绍又如何呢?你看看他们,又有多少人希望我此时突然出现打破他们此番的安宁呢?”
褚渊授意望去,只见那些所谓的才子佳人们,谈的昏天地暗,这里俨然成了一个相亲大会。
就在褚渊有些出神时,长情一句话便将他拉了回来,“褚公子可是娶亲了?”
褚渊面色微红,道:“褚某尚未娶妻……”
长情的睫毛闪了一闪,突然笑了起来,猛地往褚渊那里靠了一靠:“那公子……”
“不可!”褚渊猛地站了起来,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这一声,聚集来了所有人的目光,有不少人认出了他,只听有一个声音传来:“连褚公子也来了……”他顿时觉得有些羞耻。
“在下先告辞了。”褚渊走得有些惊慌失措。
长情偷偷吐了吐舌头,她只不过突然玩心大起,想要捉弄一下褚渊,怎料这褚渊反应如此之大。她忽地笑着抬头,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坐在一旁一直未语的冷卓顺着长情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白衣公子手捧着一卷书,悠闲地靠在柱子旁,此时他似乎感受到了二人的目光,从书中抬起了头,直直地望着长情。
冷卓再将目光放回长情身上,只见她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又恢复了一幅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他不禁好奇地开口,道:“那位白衣公子是你认识的人?”他自认识长情以来,好像就没有见过她对什么人在意的模样。
长情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个白衣公子,他往那一站,有着不逊于长生的气场,可是他的姿色只能算是中上的,远不及长生,他怎么会是他,她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刚刚怎么会有他会不会是长生这样的想法。一边想着,同时她也一边笑着摇了摇头,“之前不认识,那不如现在去认识认识也罢。”
“公子是建康城中人?”长情走去,开门见山道,“不知公子贵姓?”
“萧。”
“在下常青。”
“嗯。”
“……”长情咬了咬唇,又问道:“那萧公子叫什么呢?”
那白衣人这才放下了手里的书,望了长情片刻,道:“忘情。”
忘情,萧忘情,只消忘情,正如她的名字相反。
正在这时,一个小厮走到前方,朗声对大家歉意道:“真是不好意思,今日暂住此府的贵客临时被一位贵人留住了,赶不过来了,还忘大家谅解。”
无一人不“谅解”,大多心里或许在猜想留住他的恐怕正是皇后娘娘吧,却不知这位“贵客”就在他们之间。
也正在这时,另一个小厮上前一步,用极小的声音对着长情恭敬地说道:“公子,‘贵人’有请。”
冷卓听闻顿时绷紧了神经,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马上就可以进宫,马上就能救小五于虎口了?
长情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冷卓,但笑不语。
萧忘情起身,作了一揖,道:“萧某告辞。”他的声线与长生有些相似,但却是大大的不同,长生的声音清冷、沉稳,而萧忘情多了一丝温柔,若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便是如沐春风。
长情脑子顿时一热,拉住了萧忘情的袖角,脱口而出道:“不如萧兄一起吧?”
萧忘情没有丝毫的吃惊,只是平静地不留痕迹地挣脱开长情的手,一边道:“萧某见闻不广,怕寒碜了常公子。”
冷卓忙道:“既然萧公子不愿随行,青弟你就不要勉强了。”冷卓心里暗暗骂了长情一顿,不明白长情关键时刻为什么要带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且刚认识的陌生人。
可长情偏偏不是一个从众之人,人群要她不做之事,她偏偏要逆之,“常某不介意,今日见萧兄,只觉遇到了知音之人,公子手中的乃华佗的《青囊书》未被烧毁的一角之一,在下家中有全套的《青囊书》,其记载的五禽戏、麻沸散实在是妙哉,本想与萧兄一起钻研,眼下……”她边说着边拿眼神打量着萧忘情,不过她说的倒都是实话,长安铺中确实有一本完整的《青囊书》,当初便是被典当而来的,当年被烧毁的是被调了包的高仿。
果然,萧忘情笑道:“那常公子不嫌弃的话,萧某与你一同去便是。”
长情微怔,这世上怎会有人的神态与长生如此相似,长生消失了这么些年,不会是与那东海龙太子一样下凡历劫投胎成了这萧忘情吧!可是这样貌怎的变了?不过也好,这样也免得被那山阴公主刘楚玉收了去。想归想,她却并不认为萧忘情就是长生。
他们三人是被蒙着眼睛带上马车的,马夫就是方才通知长情的那个小厮。
“冷卓,这是哪?”长情轻声问道,冷卓从小便是作为杀手而被培训的,对于这种蒙眼睛的戏码,她相信他定是不放在眼里的。
“以你的智慧你会猜不出这是哪里?”冷卓却没有正面回答长情,杀手一行的警惕与敏锐让他没有办法在萧忘情在的时候透露一点信息。
长情沉默不语,她有些狂妄自大了,她怎么就能凭着脑子一热,就这么信任不过认识一个时辰的人呢?这不仅是对冷卓和小五不负责,也更是对萧忘情不负责,若萧兄真是一个普通的公子哥,手无缚鸡之力,此行实在是冒险。
正在这时,那小厮上前小心翼翼地替他们解开了绳索,恭敬道:“三位公子,奴才方才失礼了。”
一缕月光洒在银湖之上,一阵微风拂面而来,也将那一抹月亮抹散了。长情有些恍惚,她忽然也想大醉一场,学做李白捞那水中月……
“常青?”萧忘情看着那凝视水中的背影,忍不住轻声唤道。
长情转头,笑:“萧兄叫我阿青就是了。”
“……阿青。”他看着已经走在前面与冷卓并肩而行的长情,呢喃道。
小厮带他们走进了一个大院子,还未进门,便瞧见一个捆着许多红色绸带的参天大树。
长情上前一步,与小厮并肩问道:“那树是什么啊?为什么有这么多的带子挂在上面?”
小厮但笑不语。
长情很识时务地拿了几片银叶子不动声色地塞进了小厮的手上,小厮在手上掂量了几下,才一边道:“那树没什么,不过是普通的大树,不过这却是公主常来的地方,公主称它为祈愿树,从前年起,公主每日便会来此系上一根红绸缎,公主成婚之后搬出这宫里头,怕也会每日前来系红绳了。”
“你可是在宫里当差的?怎的知道这么多?”
小厮“嗤”了一声,又接了几片银叶子才道:“奴才是皇后娘娘的人。”
长情心中了然,转头看了一眼冷卓,一幅“我有点子”了的模样。
那位公公将他们带到了一个偏院,然后转身对三人道:“还望贵客们体谅一下娘娘事务繁忙,明日娘娘过了正午便会传你们的,今日你们便在此休息吧,该有的定不会亏待三位。”
“有劳公公了。”长情点头,待那太监走后,长情忙拉住了想要行动的冷卓,摇头小声道:“不可,小心中计。”
冷卓刚想反驳,瞧见长情身后的萧忘情,只得压了声音,道:“如此她就在这宫里,眼见就要见到她了,那皇后也知道我们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为何不直接撕破脸皮,将小五抢出来?”
“爱情果然会让人昏了头。”长情厉声道,“这里是宋地的皇宫,不是你的地盘,你要玩过家家,我长情不奉陪,有一起活的机会,你偏偏要带着她去死吗?”
“你……”冷卓咬牙,只得作罢。
“你放心,今晚我会替你去探探情况的。”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就在长情转身要往自己房门走去时,身后响起了一声“谢谢”。
她没有丝毫的停留,萧忘情却看见了她脸上有一抹淡淡的笑意。
嬷嬷一边给皇后捏肩一边问道:“娘娘今日把那两位公子请进宫来,怎么又不找他们过来呢?”
王宪嫄闭着眼睛,笑道:“他们做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进宫罢了。不给他们时间,我们又怎么知道他们的目的?”
“还是娘娘高明。”
“你可派了人盯着他们了?”
“是。不过今天与他常家二兄弟同行的还有一人。”
“哦?”
“那位是萧家常年病怏怏的小公子,奴婢曾奉命去萧家时,有幸见过那位小公子。”
“是他?”王宪嫄听闻缓缓睁开了眼睛。
“娘娘认得?”
王宪嫄沉吟片刻,只道:“萧家老四,他的三哥萧道成我见过几面,年纪轻轻,见识颇远,是个难得的人才。”她轻叹了一口气,望向屋外的月亮,原来这一晃竟是九年了,他走了竟然九年了。
“什么人在外面?”屋外人影晃动,嬷嬷一个激灵,大叫了一声。
王宪嫄使了一个眼神,嬷嬷连忙放轻脚步往门口走去。
长情屏住了呼吸,盯着与她一同躲在草丛里的萧忘情,有点不知所措,就连心如止水的她也变得有些不平静起来。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刚刚为什么要拉她一把?如果他不拉她,她恐怕早就脱身了吧!她甚至忘记了此时的自己脱去了一身男装,正是宫女的打扮。
看着靠的如此近的长情,萧忘情面色微红,他也不知道刚刚为什么要拉她,只是下意识就这么做了,回过神时,人已经在自己面前了。
迫于不能说话,长情只得干瞪眼。
就在嬷嬷越来越接近时,一个穿着紫衣服的女子忽然从拐角站了出来,笑道:“嬷嬷这是在与小五躲猫猫吗?”
“小五不过是掉了一件物件,又返回路上寻去了,嬷嬷便当是有什么贼人了?”小五咯咯笑着,她笑起来的样子极好看,嘴角还有两个酒窝。
嬷嬷顿时放松了下来,“原来是五姑娘呀!太后可是有什么东西托你带过来了?”
“是了,嬷嬷快走吧!”小五一边说着一边挽住了嬷嬷的胳膊,她转头望向草丛,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嬷嬷脸色有些僵硬,她想挣脱开这小女娃娃,可是这女娃娃的手劲怎的这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