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是谁,我看不清远方,更看不清眼前,我不知自己沉睡了多久,睁开眼时便已身处这片混沌之中,每日与我相伴的都是无尽的黑暗。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最终还是再次睁开了眼睛。我是听见了一阵巨响被吵醒的,也是这阵巨响让我看清了自己的真面貌。我赤裸着身体,浑身都是银白色的毛发,身后还有九条累赘却力量巨大的尾巴。
我站了起来,对着这明晃晃的光芒伸了个懒腰,然后我发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一点变化,尾巴不见了,就连毛发也脱落了,我四肢趴在地上,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我突然感觉地上有一阵极强烈的震动,并且伴随着一道声音——
“嘿,小家伙,你醒啦?”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说话的家伙叫盘古,他和我一样睡了十八万年,只是我比较懒,动也不想动,看也不愿看,他比我勤快些,睡醒来一看这黑糊糊的一片,心中不爽,随手一劈便将这混沌劈成了两半,我就是被他这声音吵醒的。
这混沌裂开,轻而清的东西,慢慢上升变成了天,而另一些重而混浊的东西,则慢慢下沉变成了地。而我醒来时便站在盘古的肩头,我已经熟练掌握了幻化身形的诀窍,我跳离了盘古的身体,落在了地上。
或许是开天辟地的威力太大,盘古眼睛里流出了液体落在了地上,而这液体居然化作了一个娃娃,模样长得比我好看,可我有点嫌弃他。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啊?”盘古这傻大个站在天地之间动也不敢动生怕天又塌了,大概是无聊了,这么问我道,“如果没有的话我给你起一个吧?”
我对名字什么的并不感兴趣,从始至终未与他对过一句话,也有点懒得搭理他。
可是盘古却很高兴与我对话,他说:“我希望你与天地长寿,不老不死,那不如你就叫长生?”盘古突然从嘴里吐出了一个东西,那个东西化作了一把利器,看起来很帅,盘古说:“这个是我的断牙所做,送你做见面礼。”
盘古看起来傻,心思倒是很细腻,这个礼物我很喜欢,我便将它作为他吵醒我的礼物吧。
自那以后,天每日升高一丈,地也每日加厚一丈。盘古的身体,也随着天的增高而每日长高一丈。我觉得盘古快不行了,虽然我面上没有表露出来,但我还是很着急的,我想用我自己的方法劝他别管这天地了,我便狠狠地在他心头咬了一口,他既然为了这天地动弹不得,有了我这样叫他伤痛的机会,便想让他长长记性。
怎料血从盘古心头流出,染红了一片地在这彼岸化作了一朵朵花儿,隐藏在暗中的则为红色,亮出的则是白色。在那白色花丛中蜷缩着一个与那泪水化作的生灵相似的小娃娃,只是有的部位看起来与那家伙不一样,虽说长得还没那家伙好看。
可是盘古却很高兴,他给泪水所化的家伙取名为小白,这名字的寓意我是不大清楚的,我猜是因为这孩子长得很白吧。那个鲜血所化的盘古给取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名字,叫做忆初,盘古自言自语道:“孩子,希望你的记忆中依然有着这份热血,这份初心。”
盘古告诉我,他流了两滴血,本来应该可以化作两个孩子的,可是,这个孩子应该是挤掉了另一个,将所有力量吸收完毕,幻化了人形。
我有点心疼那红色的花,盘古说它们活不了多久的,我便经常去陪着它们,希望我的陪伴能给它们一些希望。盘古好像爱上了取名,他给这些花一个我认为很好听的名字,叫做彼岸花。
我看着那彼岸花,轻轻问它:“大家都有名字,那我也给你取个名字,叫你长情可好?”
盘古并不惊讶我是否会说话,他反倒先为我的才华折服了,他说:“长情!长情!这个名字好!愿世间永远长情!”
盘古极喜欢他那两个孩子,几乎将所有的本领都传授给了那两个孩子,他们长得很快,都能一声一声地叫着我“长生哥哥”了,他们却称呼盘古为“父神”,我有点不满,为什么盘古可以做父神,我却是个哥哥。
我不大爱搭理那两个孩子,只整日都与长情待在一起,有一次练剑时不小心割伤了手,我才发现自己的血居然能让彼岸花更有灵气,我就像着了魔似的,开始每日用自己的血浇灌长情。
为了方便照顾长情我便常化作人形,可是忆初好像很喜欢我化作人形的模样,总是来找我,要陪着她玩耍。她还没长大,个子才到我的腰,我很是不喜欢小孩子,常常不会去搭理她。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面前的女孩竟长成了少女,性格变化也大了起来,她开始与我一样寡言,一样喜欢沉思,我觉得女孩子这样的性格不大好,便开始常常陪在她身边,同她聊聊天,希望她能跟小时候一样活泼一些。
渐渐地,我发现我好像认识了一个新的她,我们相处的很愉快,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刻意模仿我,是不是在刻意与我的生活方式越来越相近,总之,我觉得跟她待在一起比任何生灵都要来的愉悦。我还发现了一个小秘密,小白好像喜欢忆初,他常常躲在角落偷偷看着我们,不敢靠近。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花。”忆初问我。
我控制不住自己逐渐冰冷的眼神,我残忍地告诉她:“这是被你杀掉的妹妹。”
我看见忆初一脸慌乱的模样,她大概是被我吓到了,踉踉跄跄地跑走了。
我知道这次长情是真的不行了,我闭关许久,废了很大的功夫将长情凝聚为一朵彼岸花的精魄养在了我体内,我也因此昏迷了很多很多年。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对一个死去的灵魂这么好,起初是出于怜悯,到后来,连我自己也说不清了。
这场昏睡久到我醒来时,天地已经变得非常牢固,盘古则过渡疲劳,终因劳累不堪而累倒死去。就在他临死之一瞬,没想到他全身忽然发生了变化——他口里呼出的气,顿时变成了风和云;他因痛苦而发出的呻吟之声,变成了隆隆作响的雷霆;他流着血泪的左眼变成了太阳,右眼变成了月亮;手足和身躯,变成了大地和高山;血液变成江河;筋脉变成了道路……
这个世界忽然丰富了起来,若说盘古死了,不如说盘古无处不在,他化身为世间万物。
这时,一个叫鸿钧的高人出现了,他将盘古的魂魄所化的三清收作了弟子,而清浊二气杂生有三位大神:伏羲、女娲、神农,其他的便化为十二祖巫成立了巫族,东皇太一与帝俊一起创立了天庭。其中伏羲与女娲兄妹相婚,在创造万物之时,在创造了六畜(牛马羊鸡狗猪)之后,女娲于第七日捏土创造了人类,也赋予了万物交合繁衍之能。
我站在我闭关的出口,看着芸芸众生,眼中竟也忍不住含满了泪水,忽然觉得他们口中的父神是如此的伟大。
这是我第一次流泪,为了盘古那家伙的牺牲。
“你怎么了呀?”一个软糯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捂住了心口,感受着它猛烈的跳动,我知道,是长情的灵魂在我的体内养育了几万年,活了过来。
“没什么。”我仰头看着天,淡淡道。
“我心里也有点难过。”长情嘟囔道:“以前你不在的时候,父神老是偷偷陪我聊天呢。”
我轻笑了一声,大概是他昏迷的时候盘古没人说话,便是将她当做了话坛子了。
我正寻思着该怎么给长情找一具完美的身体时,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在一旁响了起来:“帝君,您这是要出山了吗?”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禁还是面带疑惑地问他道:“帝君?”
“是啊!东荒帝君!”那少年有些骄傲,仿佛他自己才是帝君。
我觉得这个少年多半是有病,不大乐意搭理他,绕开他便想转身下山。
“帝君,等等我!”
这个少年同我讲了许多这几万年来的事情,盘古竟瞒着我用我当年增他的一小瓶鲜血为我创立了我的族人,还为那一族取了个名字,叫做九尾狐族,定居青丘,而我便是整个东荒的帝君。我不知道盘古是什么用意,也不想深究,只是奇怪,竟也没有人不服我这“东荒帝君”的称号吗?
“那是因为帝君是与父神一辈的,自然无人不服!”
“你叫什么名字?”我觉得这少年颇有几分我年轻时的姿态,就是活泼了点。
“我叫涂图。”
“噗!哪有人叫这个名字的!”长情忽然笑了。
我也轻笑了几声。
除了我没有人能听见长情的声音,涂图自是一头雾水,茫然地看着我,问道:“怎么了吗?帝君?”
我故作架子地轻咳了几声,问道:“你守在这山上干什么?”
“我想拜帝君为师!”涂图摸了摸脑袋,腼腆道。
“你走吧。我不收徒。”我看着面前的少年,轻轻说道。
“长生,你就教教他吧!”长情恳求我,“这是我们下山遇见的第一个活的,不是吗?”
我觉得长情说的有几分道理,只得道:“我可以教你几招,但是我不收徒,明白吗?”
涂图仿佛见了什么大恩人似的,突然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感激涕零道:“谢谢帝君,谢谢帝君!”
于是,我又在这山里留了一千多年,若非涂图愚钝了点,哪怕有他当年一分天资,也不用等到这么久才学到了我几招,涂图却很是心满意足了。这些年他也从一个少年也长成了一个男人,很有几分姿色。涂图每天照顾着我的生活起居,我觉得他这个人挺实诚的,便没赶他走,他也陪着我一起下了山。
这几百年我多多少少清楚了一些外界的情况,忆初在外人眼里变为了那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妖神族女神,而小白竟为自己换了个名字叫做白陶,世人称他为尊神。
白陶分明是一个非常雅致的名字,我脑中只要一浮现小白少年时的模样,就很难将这个名字与小白联系在一起,但是小白在世人眼中却是一个闲雅慵懒的神仙。他整日陪伴在忆初的身边,与她一起入了神籍。
据说近几百年他还收了一个徒弟,是个巫族女娃娃,年岁不过八百到九百岁的样子,年轻的很,也就是与人间七八岁的女娃娃的心性没什么两样。我真的有点琢磨不透他们这些“神仙”了。
“长生!”
我刚出了山便看见忆初穿一身白色长裙,向他跑了过来。
“她想抱你。”我听见长情冷不丁的声音,忙侧过了身,冲忆初微微点了点头。
我这才看见连白陶也来了,他的身后还有妖神族许多的头领,那些头领都用着恭敬的目光看着我,我注定只得用对得起他们的姿态面对他们了,其实我很想就这样平平静静地出山,然后找一个地方平平淡淡的过着永生。面对这种情况,我却只能在心里重重叹口气了。
“长生,我带你去天宫看看,然后再去巫族,我认识了一些新朋友。”
看着忆初的笑颜,我不忍泼她冷水,只得道:“好。”
我不知道我们这离去的身影,却给众神们留下了我与忆初天生一对,神仙眷侣,爱得你死我活的印象。而我这个人真的很懒了,我也不想多跟无关紧要之人解释。
就比如几万年前我同小白解释说我只将忆初当做妹妹,小白却很愤怒的跟我打了一架,尽管他反被我揍得鼻青脸肿。可见解释并没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