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吉山与世隔绝,又有天险,这给了我们休养生息的好机会。
姥姥决定在此安营扎寨,开始新生活。
倒是让初一很不适应,她已经习惯了东躲西藏四处逃命的日子,如今,她像丢了魂般在野林中四处作乱,发泄着无处安放的精力。
十三和十四在姥姥的指点下潜心修炼,仅仅俩月,十三已经达到神游的第八阶,十四稍微差点,也在凝魄上有了很大提升。
只有我,依旧,万年不变的废柴,连做饭也帮不上忙的废柴。
天才的时光:修炼,吃饭,打废柴。
废柴的时光:打盹儿,吃饭,享挨揍。
日子嘛,反正不痛不痒的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我们逐渐习惯了安逸的时候,十四从山下带回来一个消息:狼族混到人间,洗劫了法安寺。
姥姥是坐在藤椅上听到这个消息的,她“嗖”的一下,把我从怀里扔出去,激动的跑过去摇晃狐十四的肩膀,“法安寺,就是那个藏着天书的法安寺?”
谁都没有听说过法安寺,更别提什么天书。
可是姥姥立马就下山了,只身一人。
等她第二天回来的时候,整整过去了一天一夜,谁也没有打听这一天姥姥做了什么,只是从她褶皱的脸上,看得出她得手了。
又过了几天,我正被十三掐着脖子装死,姥姥忽然咆哮道:“把那个废柴给我扔过来,快点儿!”
接着我从空中飞了过去,“砰”的一声掉落在门槛里,我觉得自己的骨头全碎了。
“就是她?”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姥姥房间传来,我努力睁开眼睛,寻觅好一会儿,连个鬼影子也不见。
“不用找了,我就被压在你身下。”这个声音听起来别提多嫌弃。
我费了好大劲儿才坐起来,就看到身下有本书,会说话的书。
“天书?”我的狐狸嘴巴张了张。
天书哗啦哗啦翻动纸页,在三分之一处停住,“这种废柴,只能用这种极端办法了。”
我躺在案板上任人宰割,想象着那些被挂在铁钩上扒皮的狐狸,也差不多这种待遇,就觉得好笑,五年也好,十年也好,百年也好,都离不开这结局呀。
姥姥把我的毛全都剔净后,就开始放到锅里煮,锅里还挺拥挤,应该是放了不少的料子,我闻了半天也没闻出个究竟。
“七七四十九天?”姥姥仿佛才回过神儿,她慌忙将锅底的大火扑小一点儿,“那不熬成浆糊了?”
“赌一赌吧。”那本该死的书轻描淡写的说。
姥姥神色忧虑,“只能试一试了。”
我住在锅里,听她们聊家常,他们像是认识很久的朋友。
“你真的不知道?”姥姥自然不会放过她最关心的妖丹问题。
“我还能骗你?”天书回道:“自从雪域大战后,御岚妖丹再没有任何存在的讯息,连大体方向都不明确了。”
“那真是可惜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被煮得太久恍惚了,竟然觉得姥姥这失望表现的很敷衍,我敢说,她比谁都在乎这颗妖丹的下落,如今却表现得很……欣慰?
我在沸水中熬着,觉得越来越热,越来越痛,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皮正逐渐裂开,后来我实在忍不住哀嚎起来,干脆杀了我吧,一刀宰了我吧,狐十三,你这个畜生,快来掐死我吧……
无论我怎么喊,整个屋子成了禁区,没有一只妖搭理我,我想爬出来,又动不了,我哭啊,骂啊,求啊,直到精疲力竭,昏死过去。
醒了再闹腾,折腾累了,再昏睡,我就这样一遍一遍生而复死死而复生。
后来,据说我有半月没再醒来,她们都以为我死了。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醒的时候,她们正给我办葬礼。
姥姥说我们只忙着活下去,从来没有跟任何一只妖好好道过别,先拿我练练手,于是我刚睁开眼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一只年迈的老妖,站在最前面,弓着身子,披着麻衣,后面跪着三只同样披着麻衣的妖,她们胡乱哭作一团,嘴里喊着不知是谁的名字,反正不是我的,她们哭得实在是太不专业……
忽然有个声音狂笑,是在我的锅底发出来的,它笑得直咳嗽,“你们这是哭爹啊,还是喊娘呢。”
是那出馊主意的天书。
原来初一看我被煮死了,她一气之下将该死的天书扔进火堆里。
虽然初一不喜欢我,可是相处久了总会有些难过,这是她自己说的,接着还说了,“畜生的命真是贱啊,都烂成汤水了还不死。”
托她的福,我不但没死,还凝成了人身。
可我总觉得这身子不是我的,它总是跟我闹别扭,我要迈腿,它偏摆胳膊,我说该吃饭了,它就拿鼻孔凑过来。
于是,我不得不天天哄它:好身子,摊上我这样的主人,难为你了,你只要肯听我的,我给你上好的衣服穿。
我有时候还挺怀念那一身厚重的皮毛,它虽老朽残败,可从来不跟我分彼此。
我总是恳求十四下山的时候给我多带几件漂亮衣服,报酬就是替她洗一月的衣袜和被子。
在我第二十次逮到姥姥贱兮兮的笑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说吧,这身子是谁的?”
老妖精支支吾吾,“只要是美人就好了。”
一只千年老妖精肯在乎皮囊,那才叫见鬼呢,我笃定她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去问天书,把它抹了油拿在火上烤。
它边哭边叫喊:“我有什么办法啊,老妖精非得把你整成御岚的样子。”
这个老狐狸,做它的春秋大梦去吧,找不到人家的妖丹,刻一个一模一样的模子来自我安慰?
油在天书的身上滋啦啦冒着烟,唬得它更加歇斯底里地叫喊:“你放我下来,我告你妖丹在哪儿!”
我赶紧擦掉油,拿湿毛巾将它好好包裹起来,“在哪儿呢?”
“抬头。”
我一抬头,从房梁上掉落下来一捆书,不偏不倚,砸的我两眼冒金星。
无论如何,我成了人,我能帮忙做饭,逃跑的时候再也不用老妖精抱着,这就是我新的人生意义。
我这么紧锣密鼓的活着,一大早找食材,回来做饭,完了洗碗,还要负责洗漱所有妖精的衣物被褥,简直忙的抬不起腰,可是他们所有人都觉得我活的毫无意义,简直没出息透顶。
作为一只妖,就应该有颗躁动的心,没本事霍乱妖界,那就应该退而求其次,畜牲界总可以吧。
可是我压根就不想祸害谁,总觉得自己还是跟畜生一个世界。
“杀你父母的土狼呢?”初一用力踢一脚旁边的大枣树,“人间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好家伙,你过了百年依然不想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