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是与夜束一道吃的。
“师妹怎知,酒楼会有线索?”夜束先一步搁下筷子,问道。
小狐仍旧吃得慢条斯理:“貌不惊人,会武,巡视杏花巷,身有龙涎香……前日我用一个酥饼砸出了东宫那位的疑心,想来也是按捺不住了,那势必要询问一番。那二人有公务在身,所光顾的酒楼便不出这几家。只是,我的运气忒好了些,刚巧撞上罢了。”
“你的鼻子,不止闻到了龙涎香吧?”
“是啊,还有一点点特别的脂粉味,我便着意关照临近花楼的酒家,且是早膳做得比较精细的几家,因遇上时,恰是辰时,应是轮班之时。”小狐意兴阑珊地阁丢开银匙,“只没想到,他们的品位这么差,难吃。”
“你蛮不讲理地闹了一场,就为引人围观,好证实猜想?”
“若非如此,还要多走几家,岂不委屈了我的肚子?”小狐歪着头看夜束,“甚么叫做蛮不讲理?我就事论事,话糙理不糙。那老头儿经此一闹,若是能下苦功练练厨艺,方是正道。”
说罢,持了本书上了软塌,旁若无人地看了起来。夜束招手,令仆婢煮茶。待茶香起来,小狐手中的书已经滑落,而她怔怔然看着窗外,只闻茶香不喝茶。
“大师兄,我们来尭城已有数日,要做的事却毫无进展,你着急吗?”
夜束不置可否:“并非毫无进展,尚在掌控之中。”
小狐笑了:“你担心的并非事情本身,而是我。师兄,谢谢你!”
夜束没说话,只看着她。
“看来,我得输一次才行。”
“你想好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小狐直直地望着夜束,正色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且输这一次,又有何妨?你既已查知那二人身份,乃是护军参领,是太子的人。那么,便赌一赌,能不能让我在那子旌面前晃上一晃罢。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你这么挑剔,如何能适应为人掣肘寝食不合心意?”
小狐将书丢回桌案,伸了个懒腰:“且拭目以待罢!再说了,这不是还有你暗中保护我呢嘛!”
阮绵绵瞪着一双美目,诧异地望着眼前的“贵客”。
“你说,你是专程来拜访我的?”
“是啊。”
“可你没有通传……”
“太过繁琐,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可你说物归原主,此食盒并非我府中所有。”
“不是么?你的婢女也认不得?”
“婢女……小舞方才被你击晕了……”
“嗨,”那行止奇特的女子一挥袖,“此人聒噪的很。”
“可这……”
女子的双眸滴溜溜地转了个圈儿,也不知在打量甚么,眼眸和笑涡一般漂亮。明明穿着寒酸,与她给人的感觉相去甚远,却也惬意融合,仿佛原该如此。阮绵绵觉得自己有些出神时,那人毫不在意道:“那食盒我给弄丢了,这不买了一个。你说你一个大小姐,怎连这般细节都上心呢?”
阮绵绵忙摇头:“对不住……”
“无妨无妨。”小狐再一挥手,“此来,其实我颇不自在,着实难以启口。我就不与你见外,直说了罢!那桃花酥,其实名为桃花,更多的却是木槿花,不但清热利湿,且食之芳香怡人,入喉绵醇酥软,令我念念不忘。故此,厚着脸皮一求配方细节与制法,好一解相思,不知小姐是否介意相告?我知冒昧来访,唐突了小姐,但那日街市偶遇,观之可亲,许是缘分使然,便不肯轻易浪费了这缘分。”
阮绵绵不禁笑了:“区区桃花酥,自然不是甚么不可相告的秘方,只是……这并非府中厨娘所制,乃是贵人所赐,那厨娘,并不方便随意传唤。”
小狐颔首,一脸遗憾:“如此。”
阮绵绵道:“府中小食甚多,姑娘若不嫌弃,可带些品尝。”
“好哇好哇。不过,小姐这酥饼那日随意赠了我,当非紧要的人所赠罢?”
“不是。无甚紧不紧要的,如果还剩着,我定奉与姑娘。”
小狐挠了挠头,又赶忙抱拳:“见笑见笑,告辞告辞。”
阮绵绵尚未回礼,那人已如来时一般,咻一下消失在了轩窗之外。她羡慕地想,也许只有这般飒爽,才配得上那恣意纵情的鲜衣怒马罢。只那双乌黑幽深的眸子,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进了内室,才要唤醒昏睡的婢女小舞,却先发现梳妆台上画了一张画,寥寥数笔,画风粗狂,却显然便是当日匆匆而行的自己。边上有字:一见如故。
阮绵绵不知这是今夜第几回笑了,这凭空而来的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