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现在的云曦眠只算是个外人,所以让站在殿门处值班的宫女进入殿内通报,自己立于门口默默等待皇后传唤,当然,也有可能直接让她走人,或者直接将她带走砍头,不打任何招呼便在深夜擅自破入结界直闯坤宁宫,这三条叠在一起,足有理由让自己的脑袋落地。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份,可是那个真正掳走太子的“奸人”,万一白墨珩告密……
不过,她既然已经过来了,说明她早已经有充分的准备保证自己性命无忧,但成为白墨珩师父这一事就不知能否应允了,毕竟从外貌上来看,她本人甚至比白墨珩还要稚嫩,浑身上下更是半点玄气也无,想要当太子的师父,简直是痴人说梦!
殿门处还有一位宫女身着嫩绿的宫装手提精致的宫灯站在一旁沉默不言,云曦眠也不敢擅自动作,枯黄色的光芒在她清澈的眼瞳上闪动,可她的眼前一片昏黑,如在黑夜中摸索前路的旅人不知脚下的路到底会通向何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这条曲折的路上会不会不慎落入猎人的陷阱,落得尸骨无存的境地。
深夜的风猝不及防灌从领口灌入衣内,她打了个冷战,突然觉得身上很冷。
老实说,云曦眠心底竟隐隐希望事情会如自己料想的那般,皇后不愿见她将她逐出宫去,那么她便自行解了师徒契约,只要在七日之内,都可以不付代价地由师父单方自行解除,而现在时日有余,一切还来得及挽救。
她后悔了,也许是终于到了这传说中的坤宁宫,看到殿宇的顶端那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所给她带来的震撼,或是清晰地看见外金柱上雕刻的惟妙惟肖的御花园百花图心里的感叹欣赏,还是看到宫女入殿传报“外有一女前来求见”时第一次认知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而感到的不可置信,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仙途》中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这个世界上的,这个世界的一切对于自己这位书中人而言,也同样是真实存在的。
秋风瑟瑟,梧桐树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长廊上悬挂着的灯因为摇晃而发出“吱吱”声,在这漆黑的夜里,云曦眠有点想家了。
“你进来吧。”这一声呼唤使她回了神。
她朝宫女点头示意,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走入殿内。
“拜见皇后娘娘!”
来的路上她步步小心谨慎,低着头行了标准的跪拜礼,上位的女子并没有让她起来,云曦眠也便老实跪在地上,纹丝不动,然手心早已渗出一层薄汗,可见的她此刻内心的恐慌。
殿内的内金柱上相比起外金柱,柱身上面镶嵌一个婴孩脑袋大小的夜明灯,五柱内金柱上是夜明灯发出金色的光芒堪堪将殿内照亮。地上铺着上等灵兽身上的皮毛所制成的雪白色毛毯,上面用银丝描绘着精细的花纹,在这毛毯上跪上一阵子,就算跪得浑身发酸无力,膝盖与地的接触面也不会觉得疼痛。
皇后乃是一国之母,是天底下所有女子艳羡的对象,她的容貌倾城绝世,且修为同样高深莫测。
一道道属于强者的威压对着云曦眠毫不留情地压下,使她眼前发黑,额间上的凝结的汗珠一颗颗顺着瓷白的脸颊滑落,娇嫩艳红的唇瓣此刻苍白发颤,尽管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可胳膊还是不断的颤抖,她的发髻早已经凌乱,看上去狼狈不堪。
“母后……”一旁的白墨珩看得有些着急,尽管他才六岁,但就算是他也看出母后对师父的刁难。
皇后坐在距离地面约莫五层阶梯的坐席上,她懒懒地斜靠在席上,右手撑着脸颊,听此,她扭头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白墨珩,像是没有听到他刚才说了什么,转回头去看着不远处的茶盏,左手腾空做虚握状,茶桌上的茶盏浮空飞到她的手里。茶盏里是宫女刚沏的大红袍,茶杯是由一整块羊脂玉所成,质感似乎很不错,她涂着蔻丹的玉指摩挲着杯口,盯着里面橘黄色的茶液发愣。经过高温的水冲刷浸泡后,本来晒的干巴紧缩的茶叶此刻舒展自己的身躯,芬芬堆积在杯中的最低端,只有一两片茶叶在水面处上下浮动着。
皇后眼神突然变得狠戾,见她运起玄气,将水面处上下浮动的茶叶压到最低端,同其他的茶叶一样。
她这才满意下来,唇角微勾,浅浅地喝了一口。
在下面跪着的云曦眠没有见到此刻皇后的悠哉闲适,以为她还在打量着自己,咬牙拼死撑着,断不能就这样趴下。冷汗簌簌地落下,那绵密细腻的毛毯竟被濡湿了一小块,指甲快要将她的掌心划破,她甚至不敢大口吸气。
云曦眠觉得心里憋屈,似有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她觉得屈辱。
上辈子熬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到了头,见了光,却因飞来横祸突然穿越,而现在,一切似乎都重新开始,并没有如她料想的那样因为换了一个世界而停止对她的压迫,相反,在这个世界,权利崇高者带来的压迫比原来更加明显而不留情面。可是现在的她,在这些人的眼里就如同在地缝里苟活的蝼蚁,只要他们想要便可以将自己轻松捏死。
她现在,连反抗的资本都没有。
云曦眠觉得如果继续跪下去,她的整条脊柱怕是会被这股威压生生压断,可皇后似乎存心想要玩弄她于股掌之间,没当她觉得自己要撑不下去时,那股压迫便会减轻几分,而当她趁机缓一口气时,压迫却突然增大,甚至比原先还要强上几分。
眼前的一切景物早已经被汗珠所朦胧,大脑逐渐昏沉,她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撑不住了。或者,还是逃吧?虽然有点狼狈,但还是性命重要。
浑浑噩噩间,她突然听到了女子的一声不屑的冷嗤,可是身体上的压迫却依旧没有半分减小,皇后媚眼微眯,终于开了口,她的声音如同薄纱一般朦胧不真切,字字句句透露出难以形容的妩媚:“来者…何人?”
“民女……姓云名曦眠”,她的嗓音颤抖,而殿内的回音更是将她话里的颤抖无限放大了起来,她依旧面不改色,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平静注视地面。
“云曦眠……”皇后在口中低低默念了几遍,又笑着说道:“听珩儿说,你、是他师父,不曾有假?”
云曦眠深吸了一气,迫使自己昏沉的大脑清醒几分:“正是。”
皇后听到她的回答,彻底怒了,身上的威压骤然放大,她的脊柱怕是在几秒后就要绷断,就在这事,她的身上突然散发出翠绿色的光芒,居然使她抵挡了皇后那一记沉闷的玄气压迫,可绕是如此,云曦眠的唇角还是流出了几丝血红,与苍白的唇形成鲜艳的对比。
“母后,快住手!”白墨珩再也憋不住了,想要上前阻拦,“母后,认她为师,乃是孩儿自愿的,不是师父强迫的,母……”
他的话还未说完,皇后再也无法将他忽视,狠戾的眼神看向了他,冷叱:“想拦我?”
跪在一旁的云曦眠不知该作何反应,可老实来说,她的心里还是有几分感动的,虽然这徒弟收来还没有几天,但居然已经会替她说话了。
皇后狠戾的眼神显然将白墨珩吓住,他站在原地呆愣了几秒,竟把先前要说的话全部忘了,大脑一片空白,张了张口不知道要说什么,年幼的他在母后的面前是如此的弱小不堪,只能任由她摆布。
“不过是认识几天的草民,也值得你这般维护。”皇后冷哼,却终于收回了对云曦眠的威压。
云曦眠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层山在刹那间就被移开,她终于得以喘上一口气来。
“不论怎么样,这师父,你不能认!来人,将这草民囚入地牢,等明日一早就将她用大板打死,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竟然妄想攀上我皇族,还要成为太子爷的师父,简直、不知死活!”
她的语气狠戾,要斩杀一条性命的态度似乎不过是拔掉一根野草那般满不在乎,使她痛恨的只是云曦眠那可笑的不知死活。
皇后这样想绝无错处,云曦眠现在不过是毫无靠山的民间野女,浑身上下更是没有半分玄气可言,说不定还是灵根都没有的废物,就这还妄想做她孩儿的师父、简直……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一时间都不知道到底要说什么,可笑!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