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公子……老奴告退了。”
“哦……是,我送公公。”程锦忙起身去扶那公公。
“不敢劳公子的驾。”公公自己站了起来,叹了一口气,又道:“公子不必捉摸了,也不怪公主殿下失言。陛下亲往探视臣下,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臣子已在弥留之际了。”
“怎会?昨日老将军还好好的。”
“这……老奴就不得而知了。”
“公公慢走。”
程锦直到看着公公上了马车才回到府中,一回来就对上了行云,行云周身的气场冰冷,一语不发。
半晌才说:“那不是东宫的人,我没见过。”
“可他是坐着东宫的马车来的。”
“那就是皇上了。我还以为,就算我一月不归,他也不会在意呢。”
“陛下是你父皇!”
“父皇?哦……原来是我父皇!”
“昨夜的事情,我会向太子殿下解释清楚,若是陛下问起,也由我一力担承。”
“不必了,越解释越说不清楚,没有人会真的在意发生了什么。夜宿而已,又不同房,要不是我无处可去,也不会到程府中来。皇上未必会有功夫追究,不过皇后那里不好交代而已。”
“我是说昨夜没能……”
“那人没有恶意,你不用多想了。”
“没有恶意,可他……”
“他在酒里下了药。不过是个喜欢开玩笑的纨绔子弟。以后不去长安居就是了。”酒里有迷药的事,是周公慎说的,她昨晚问为什么简笠就没事,周公慎笑而不答。
行云清楚那坛酒是给她准备的,看样子,那简笠也知道她的身边有暗卫。简笠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对她发难,要是纯粹是为了开玩笑想逼周公慎出手,也没有什么。行云想到他那一屋子的书画,又联想到顾掌柜,莫非他是想从自己身上觅得那纤尘不染的行云书法的来历?
“浮槎摘星……”
程锦也正不痛快,接道:“提那人做什么?”
“没什么。”行云揉揉发疼的太阳穴。
程锦不眨眼地看着她,没来由地言道:“以后,你要是出宫,还是扮成男装吧。”
行云有些诧异,宁朝的女子没有那么拘束,不管媳妇还是姑娘,抛头露面都是正常的。
“男装?”
“你……你总该知道你自己有多美。昨天出了一个简笠,明天还不定有什么事。”
“哦。”行云闷闷地答道。本来是一肚子的气,对简笠,对周公慎,对父皇,可一对上程锦诚挚率真的样子,就发不出脾气了。
“来,陪我去将军府。”程锦把手伸给行云,“小姑娘家家的,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锦哥哥笨,不还有太子殿下吗?以后,不许去想那些怪事儿。”
程锦的手上果然也有厚厚的一层茧子。
行云怔了怔,抽回了自己的手,在腰间拔出了玄英,双手递给程锦,张张嘴,没有说出一句话。
“你就拿着吧,都给了你了。”程锦有些不好意思,不告诉她这就是玄英,是怕她不收。现在还是被她知道了。
行云低了头,默默地收回,跟在程锦身后出了前厅。
“锦哥哥。”
“怎么了?”程锦不放心地回头,行云的心思太重了,他似乎永远也猜不到她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进了将军府,不要胡乱说话。”行云叮嘱道。
“你不去吗?”
“我,我不想见到陛下。”
两年前的情景记忆犹新,那时自己的绝望,自己的狼狈,还是这几年来宫里上上下下一直明里暗里的嘲笑,一样她都忘不了。十三岁时,还真的以为是父皇忘了,忘了母妃,忘了自己。忘了曾经盛宠三年的枕边之人,忘了血脉相承的亲生女儿。现在想想,怕是母妃当年触了他的龙鳞,一怒之下,他才将母妃打入冷宫。皇上,还真的是不可冒犯!
“那你在家好好等着我。”
程锦留下一句,就匆忙忙地骑马走了。桐叶倚着门见程锦远了,要回身入府。行云心里闷闷的,还兀自站在大门口,见街上人来人往,行色匆匆。今早上的话,一半是因为昨夜的事儿不舒坦,一半是真的为云家不值,云老将军要去了,她也挺难受的。一辈子……就这么完了。有的人当官是为了名,有的是为了利,有的是为了光宗耀祖,有的是真的是为了忠心报国。她不信,她不信,这世上就真的没有报应。她不信,她不信,云家就这么凄然收场了。她不信,她不信,像云老将军这样的人会绝了后。她更不信的是,传说中的骠骑将军云峰会战死在沙场上。可也许这就是战争,不论你是谁,死神该来的时候就来了。也许,这就是官场,你忠心,你廉洁,你肯干,你不结朋党,你还是会被言官们参倒,甚至于身败名裂。
“还是喝酒了?还是烈酒?”
行云回头,是简笠那张晃得人眼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