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地蹙起了眉,像是不认得躺在自己床的,这个少女。
这……是云峰的女儿。炙热的欲 望,也一点,一点地冷下去。
“你……走吧。”
“陛下。”
她果真叫的不是自己,皇上觉得好过了一些,又难过了一些。就算是行云见都没见过云峰一眼,紧要的时候,还是想起了他,还喊出了声。云峰,他果真永远比不过么?
皇上伸手想要给行云整理衣襟,又收回了手,悠悠叹了一声:“云江没说错,太美了,不是什么好事儿。”
皇上拉开厚帛,光线就透了进来,行云的眼难受,又闭上了。她怕,怕在光天化日之下看见皇上衣冠不整,更怕看见自己……
皇上也不欲行云难堪,整整衣冠,先下了床,又放下了帐子。
帐子不厚实,暧暧昧昧地挡得住光,挡不住声音。
隐约听得皇上出了房门,隐约听得喜公公的声音,说周统领求见。然后两人的脚步就渐远了。
行云生怕会有宫人进来,转念一想,喜公公那么“周到”的人儿,怎会在这个时候放人进来。
侥幸了一次,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怎会回回心软?
注定要发生,为何不干脆早点了结?
免得牵牵挂挂,惊惊怕怕。
收拢好领口,捞起帐子,一层又一层,在手里流淌的像是流水,捞起一层,又落下一层。
跌跌撞撞下了床,凄凄惶惶照过镜子,重新梳好头发,一丝不乱。等到脸上的红慢慢褪去,才整整衣裳,又出了屋子。
宫人见了她也不再似一个月前的不理不睬,一个个弯着腰,退到了一旁,屏气无声,没有一个过问她要去哪儿。
一个人出了清和宫,却不知要去那儿。子瞻在不在东宫?去了,见了他,又该如何?自己还能不能笑着说话,笑得纯粹干净,把最美好的一面展示给他看。
御花园中,也有莲花。今年再不看莲,只怕就要谢了。
失魂落魄,甚至站在清和宫的大门,不知御花园在哪个方向?
衣袖上,挥之不去的是香,甜腻腻的。抬起袖子,嗅一嗅,皱起了眉头。
“殿下。”恭恭敬敬,又不卑不亢。
“周护卫。”行云看了左边一眼,是周公慎。
“殿下身上好香,听闻陛下待殿下颇为不错。”待到无人处,周公慎对行云道。
行云凉凉看了他一眼,没理,只问:“那事儿你查的如何了?”
“本是在柱子手里的,他死了之后,家里人三钱不值两文的,给卖了。”
“就那么一张,还是都是?”
“都是。战略部署,岂会落入外人之手?”
行云偏过头去,眨眨眼,酸酸楚楚的,“查的确实?”
“确实。”
“没事儿了,做你的事情去吧。”行云不住会想,要是周公慎知道了她刚刚在做什么,会怎么地奚落她。
周公慎没动。
“怎么,有事儿?”
“臣想说,不是太子殿下不去看望公主,实在是太忙了。还有,太子殿下这段日子挺好的。还说,陛下能好好对公主,实是大幸。”
“很好。我都听到了。”周公慎,我该怎么说你。明明知道我割舍不下,明明我都忍住没问了,你还要说。
周公慎还是没动。
忽地一拱手,说得郑重:“望殿下三思而行。”没有开玩笑的样子,其实上,这个男人一直没和自己开过玩笑不是?只是偶尔会不负责任地由她被别人戏弄,只是偶尔会说些难听的大实话。
“妙沁宫,总是要去的。陛下已经准了。”
周公慎眸色变了几变,欲说又止,跪下道:“公主殿下莫怪臣多言。公主殿下如今做出此等行径,太子殿下终有一朝会知晓。”像是怕行云又听不懂,或者装听不懂,又顿了一顿道:“臣,看见了,殿下颈上,的……”
行云不由地用手去摸颈子,他比她高,一路又跟在身后,有什么的话,他自然看得清楚,可到底有什么?似乎记得皇上……
这么说,周公慎,知道了。知道便就知道了,为何迫不及待地要说?自己成了皇上的人,子瞻不就不会被自己影响了吗?那样,岂不好?知道便就知道了,
自己好歹是姑娘家,怎么就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颜面?何必把看得明明白白这几个字,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他就不能去想想,她被皇上推倒,眼睁睁地看着帐子落下是什么感受?
“这,也与你无关。”行云冷冷地看着这跪在地上的人。什么叫做“这等行径”,她做什么了?她不过是费心尽力地照顾病了的皇上。
“这,与臣有着莫大的关系。臣不能不管。”
周公慎抬起头时,已没了行云的身影。
那人,早入百花深处。
周公慎想,她,行云,也不过就是一个女人罢了。还以为她会有什么特别?还不是轻轻易易就认了输。
但,这事儿,他不能不管。
行云也不知在御花园中,逛了多久,终究是没有找到莲花。
再醒来是撷云宫了,苏姑姑也回来了。
行云不想说话,睁开了眼,又闭上了眼。
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眠。耳边总是响着“这个行径”这几个字。
终于病了,来势汹汹,甚至于,不认得人了。后来,行云听闻宫里人都说她是撞上花神了,才病得这么厉害。
模模糊糊地,一直有人在身旁,是苏姑姑,是章爷爷?行云弄不清楚。好像有不少人来过,是皇上,是皇后,是几位公主,还是别的更不清楚了。
之后,又昏睡了一日一夜,醒来,这才神智清楚了
端详了好久,迟迟疑疑道:“子瞻。”头目还有些发懵,看到那微微发青的下巴,才确定真的是子瞻。
那人一脸的疲倦,也不知是几日没睡,终于放下心来,微微笑,“哥哥去叫胡太医。”
“哎。”
苏姑姑按下了想要起来的行云,道:“好好躺着。”笑得眉开,转身吩咐宫人去请章爷爷。
行云没力气,只等着太医来。
章爷爷恰和胡太医一起来了,章爷爷比划着,在忙不迭地给胡太医解释什么,胡太医原有几分恼意,也只好连连点头。手语他懂得一些,也就一分两分,可章爷爷的表情,他懂的。
走得近了,行云看出来了。“行云不信那些的,太医你别介意。”“也是他们着急,才信的。”“还是要靠太医你开方子才行。”
“怎么回事儿?”
苏姑姑笑道:“殿下不好了两天,皇上就急了,请袁道长看了,说是撞了花神,做了整整三日道场。可见,皇上多心疼殿下了。”
心疼,行云想起那四面不着边际的龙床。
面上还要笑着问:“陛下他大好了?”
“前两日就上早朝了,还下了两道旨意呢。”
说着,三人就进来,行云要起,胡太医忙道:“殿下勿动。”
细细把了脉,道:“不妨事了。陛下身子虚,以后切莫再似那般劳累,这病一半是过了病气,一半是累出来的,还有就是心思太重,似乎又受了惊吓。”
“怎会?我原是在清和宫待久了,想转转,就想着去御花园看看莲花,不知怎地就忽然晕了。那时,我还遇上常修仪来着,说了几句话呢。”
“微臣只说是似乎,总之,以后莫太劳累就是了。”
胡太医去开方子。
章爷爷比划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不好好休息?”
“不妨事了。爷爷不要心急。”
章爷爷仗着别人看不大懂,又比划道:“皇上非要累病了你,才给你上玉牒。”
果然苏姑姑和子瞻都没看出玉牒的意思来,行云却怔住了,她病了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请道士做法场,也就算了,怎么会上了玉牒?
“苏姑姑,你刚说陛下下了道旨意?”
子瞻道:“父皇下旨说,云妃有过,你却无辜。既已成人,性颇聪慧,又甚孝诚,理应告知宗庙。”
行云打断了子瞻:“皇后怎么会许?”内宫之事,不但得有玉玺,还应有凤印。
子瞻摸摸行云的头发道:“正是母后先提出的。这样才好,父皇和母后当年是有不对的地方,现在,宝儿就原谅他们,好不好?”
行云垂下了头。
“母后还说,这些年是亏待了你,特意赐了一处别馆,已经派人去洒扫了。”
也就是让她出宫去住,远离这是是非非之处。难不成这就是周公慎的办法?在皇后心里,她又成了什么样的人了?周公慎又把自己说得怎样不堪,以至于皇后宁肯给自己一个公主的身份,也不许她再住在宫中。
“不知是在长安城中,还是城外?”
“别馆是在城中,父皇说的行宫却在城外。我想着去行宫终究是不妥,一来是太过偏远,二来是太过豪奢。”
“华清水滑,子瞻说的是华清宫吧?”
华清水滑洗凝脂,子瞻眸中一闪,看定行云道:“想是父皇与你说过了?”
行云淡淡笑:“那倒没有,不过是听闻过而已。华清宫太大,这撷云宫尚且空了大半,的确是太过豪奢了。别馆便好。”
“既然是出去住,汤沐地的税银也就不必上交了。颍县虽小,很是富庶。”
行云笑笑得看着岳修,不说话,甚至像是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