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手立于昏暗的土坯茅屋中,夜云沧一袭白衫依旧,静默的仿佛一尊冰雕。虽已时值五月,可房间的空气里却依旧弥散着一股潮湿的霉腥味,叫人周身不适。面具下灰紫色的眼眸淡淡的停留在贝诺苍白如纸的面容上,他眉梢微挑,不知不觉中,眼底已蒙上一层冰冷。银色暗纹潜伏在白色的缎面袍摆,显出丝丝缕缕的流光。阳光金色的暖芒轻笼其上,仿若极地奇光般千回百转蜿蜒不绝。定睛在一片苍郁的荒草中,夜云沧薄唇紧抿,剑目冷厉。
已经三日不曾与莫清伊说话了,为何要这般逃避,处处提防心念所及,夜云沧唇露讽色,眸底深处的冷芒更甚了几分。即便是之前,似乎也未曾有过许多的交谈,现在,他到底在期盼着什么莫非一夜缠绵,不仅会令体质发生变化,连心也跟着变化了么身形一僵,夜云沧惊恐于自己方才的猜想,随即恢复了常态。
“若是想给我承诺,便一定要兑现,否则,我一定不会给你悔恨的机会。”
熟悉的声音响起在脑海,一记凉薄的哂笑浮上嘴角,夜云沧的眸色渐渐阴沉了下去。那时,或许他是真的中了魔障,竟会想要对她不离不弃为何她会那般反应,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哪一个才能让人看的彻底
尼尔城外宽于数丈的河岸上,一袭白袍的颜若琳手中擎着一只漆有点墨的纸鸢,面容沉静。
“小姐,这是什么啊?真漂亮。”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子手中的纸鸢,琉璃一脸的兴奋。水灵灵的眼眸深处,泛出点点璀璨的光芒,叫人看了就能从心底里喜欢。
“在我的家乡,这个叫做风筝。”不浓不淡的语气仿佛晕开了的墨渍,丝丝缠绕的让人分不清虚实。颜若琳并没有望向琉璃喜形于色的好奇表情,只是淡淡的瞟着黑白分明的纸鸢,沉淀着瞳眸。
“风筝?好奇怪的名字。小姐,这东西与风有什么关联。”琉璃面露困惑的望着
那双清湛的眼眸,一阵暖风掀起,扬起她额前整齐细碎的刘海,令她本就粉嫩的小脸更添了几分秀气。
闻声,颜若琳但笑不言,信步小跑了起来。逆风悬着气流将她手中的纸鸢高高托起,几升几落后,形如雨燕的纸鸢飘着两条尾翼,高高停于晴空之中,偶尔荡漾几许。
白色衣袍在缕缕柔风中鼓出温和的弧度,金色暖光映在颜若琳纤细莹白的肌肤上,似是能将其照个通透。琉璃怔怔的望着那宛若凡尘仙子般的飘渺身躯,一时间竟忘记了自己对风筝产生的浓厚兴趣。
“小姐,这风筝真神奇!竟然能像鸟儿一样展翅高飞。”裙衫化作一片青绿薄雾
在琉璃身后飞扬,她满脸天真,快乐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鸟么。”顺着手中看不真切的白色细线向天空望去,颜若琳目光清淡,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鸟是自由的,可风筝,却没有自由他们,终究是两种天差地别的东西。
夜云沧银色的面具划过心底,留下一道不深不浅却红的发黑的痕迹。颜若琳唇角带讽,偏了眼神。
她还是会在意。
犹记得袁骁曾经对她说过,不在乎,便不会痛;不在乎,便不会伤。
为何却开不了口,让他知道;为何只是一路逃避,彷徨不前。
“小姐,这么好的天气,为何不让少公子也出来散散心呢。”琉璃清脆的疑问声打破了颜若琳的思绪,她收回心神,转向了波光粼粼的河面。
“待会你就知道了。”平静作答,颜若琳已然感觉到了萨拉察熟悉的气息。
只消几秒,一袭暗红锦袍的萨拉察便出现在两人面前。温文尔雅的面庞如同初夏的和风,带着暖人肺腑的谦和。
不待颜若琳开口,一股暖风遽然掠起。万千草叶漫天而起,遮掩了双方的视线。发丝扬天,衣袂鼓动,风筝在一片碧空中摇摇欲坠。
“属下前日多有得罪,还望圣师见谅。”双手抱拳,男子的嗓音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存,只是均匀的骨节上,不知何时起多了几道青色的於痕。
“堂主是为了我的安危才会言辞走偏,我又怎会因此而怪罪于你。”红唇轻启,颜若琳湛蓝的眸子里全是明澈。
回想起前日的重逢,她不禁笑了笑。以风筝作为见面的暗号是她临时想出的,可哪知这个世界里竟会没有这种玩物,着实令她头痛了一番。好在萨拉察心思敏捷、天赋秉异,很快便明白了风筝这种物什,否则颜若琳真不知道自己要用什么办法与他在府外见上一面。
“我要你找的人,你可找到了。”美目流光,贝齿微现。颜若琳刻意的直视着那双褐色的眸子,仿佛在对其宣誓她已不同从前。
阳光笼罩在三人身上,渗出迷蒙的晕圈,透着七彩的颜色。琉璃看着面前的两人,心中一阵阵的纳闷。她明明就感觉到她家小姐和那个贴身护卫的关系非比寻常,可现在看着眼前的情况,为何竟会感到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微妙暧昧在层层推开。眨眨眼,琉璃闪烁着乌黑的睫毛,面带疑惑。
“是。”一抹疑窦在褐色的眸底稍纵即逝,萨拉察只是正视着面前气质微变的女子,没有多言其他。
轻描淡写的颔首,颜若琳转了身,收回了看似遥不可及的纸鸢。
“带我去见她。”清冷的声音里夹杂了几许复杂的情绪,被气流填充的衣袖间,已然布满了沁凉的温度。
经历了一路的曲折回环,三人终于在一座清幽的八角小楼前止步。
“小姐,这里真美。”下意识的感叹道,琉璃一脸赞许的光华。
清凉的微风吹拂着柔韧的柳条,在碧绿的林雾中掀起一阵飞絮的乱舞,好似美轮美奂的仙境般,叫人怀疑视觉的可靠性。八角小楼藏没其中,时隐时现。波光婉转的琉璃瓦在阳光下分外耀眼,醒目异常。每个翘起的飞檐上,各有一个大小适中的暗金铜铃,风一吹,便会发出低沉而苍茫的声响。步入其中,抬眼看去,乌木筑就的房梁上以各色彩漆绘成气势磅礴的叙事图画。明暗相间,繁简交错,栩栩如生,灵动传神。
就在颜若琳沉浸在一片惊艳中时,一个颤抖着的嘶哑的声音撞在了耳膜上,凿出了一个凹痕。
“清伊。”湖蓝色的长发失去了初见时的光泽,一双金色眼眸也暗淡的好像铜锈一般,生气全无。陆双程瘦弱不堪的身躯在狂烈的颤抖着,苍白如纸的嘴唇微微显出一抹淡淡的紫,叫人看了无比心疼。
见状,琉璃与萨拉察均是眼明身快的沉静了下去,分立在颜若琳身后,为陆双程制造了一个绝佳的距离。
“双程,别自责了。”淡然开口,颜若琳望着那双略微暴突的疲惫眼珠,心生怜悯。“就连我都没有把握能挡得下贝诺的‘斗转星移’,更何况是你。”莲步轻移,颜若琳轻轻握住了陆双程冰冷的不似活人的双手。
“清伊。”鼻音加重,泪如雨下。陆双程似是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扑进了颜若琳瘦削的臂弯里,沾湿了她的前襟。
“回到我身边来吧。”轻抚着陆双程湖蓝色的长发,颜若琳的声音细若蚊蚋却字字清晰。
羸弱的身子猛地一颤,陆双程梨花带雨的脸上再度蒙上了一层憔悴与悲愁并存的阴霾。
“如今,你不怨我么,不怪我不恨我么。”
“怨你,当然怨你,怨你恢复清醒后也不来找我。”红唇勾起,黛眉维扬,颜若琳袖摆一挥,蹭去了陆双程眼角的珠光。
身子一僵,陆双程已然失去了全部的理智,整个人都倒在了颜若琳的怀中,哭声凄惨。
“我不会离开你了,再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