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
这是一种持续的，比活着要无限长久的状态。
出生之前是永恒的死，衰亡之后亦是永恒的死，生命只是其夹缝中的短暂过客。
然而只有活着才能感知生命的美好，只有生物才能意识到到这短暂欢愉的可贵。
因此，所有的生者，所有有着意志的灵都抗拒着死亡，抗拒着那无法活动、没有乐趣、一望无际、不能思考的终止深渊。
世人惧怕死亡，将其埋藏在心底的淤泥之中，用其它悲欢离合来欺瞒自己，掩盖绝望，直到寿命走到尽头，贴近这深沉又无情的存在时，才总算不情愿地与它交流。
有的人会哭泣，有的人会挣扎，有的人会坦然接受，有的人会主动去追寻，也有许多人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就消失了。
总而言之，最终所有人都会死，这是循环之星上的常理，是星之理。
这颗星球给予了生命诞生的力，也会施加让生命死亡的力。
生者知晓了自己的命运，所以为了延续而繁衍下一代，包括对子女的守护行为，都可以说是生命进化的结果。
放弃了个体的存活而着眼于整体的延续，生命向伟大的星之理屈服了。
但是。
“我拒绝。”
这是久远之前，潘多拉那无名创立者对星的答复。
亦是时间长河中无数抗争者的墓志铭。
人与星的战斗又一次拉开了序幕了。
目标夺得“永生”这块碎片。
而这次，他们使用的方法是……
***
“这真的……有必要吗？”
维洛斯此刻正坐在一架铁椅上，确切地说他是被拷在那上面，十几根钢锁穿进他的皮下，牢牢扣住了他骨头，而他的左右两旁分别安置了两个竖立的带有螺旋剃刀的绞肉器。
为了防止意外的飞溅物妨碍观测，实验室内没有安装隔离用的玻璃，一群研究人员正在不远处操作观察着。
“有必要，毕竟今天我们要测试你的再生能力。当然，要再生就需要先破坏，今天还能顺便测试一下你的最低生存标准。”
“所以你们第三天就开始要我的命了吗？“
“不用担心，依照契约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死的，现场备有大量营养物质，也有会复苏魔法的人，你只要在到达极限时打个信号就行。”
要不是契约条款中有记述《契约成立至结束期间内，维洛斯?亚德米勒死亡，则斯坦森?克鲁格尔亦会死亡》这一条的话，再怎么说服，维洛斯也不可能自己坐上这把破椅子。
“明明这种事情问我本人就可以了，我也测试过自己的最小结构。”
“不必了，相比你那种土法测试，我还是更想要客观的数据，而且采纳了你的言论的话，可能会对测试结果造成主观上的误导。”
“所以这种粗暴的机器就没误差？”
“对，别看它块头这么大，它可是比秃鹫还可靠，被削下来的肉会无一例外地送到隔壁的测量箱里。”
“那到时候我说不行了就立刻给我停啊。”
“嗯，实验开始，启动机器！”
两排肉锯开始转动，仅两秒钟它们就达到了最大转速，可即使如此，也没有漏出一丝风，所有的解离物都顺着管道飞向了隔壁的观测间。
看着两道越来越近的铁片旋风，维洛斯默默将所有触觉神经关闭了，疼痛什么的已经不需要了。
首先被削掉的是维洛斯的肩部与手臂，碎骨与肉片被吸了个干净。
“质量削减至百分之八十二。”
一个实验员记录下台上的称量仪读数。
“感觉如何。”
“还行，没什么问题。”
“那继续吧。”
旋风继续靠拢，将维洛斯的双腿“传送”到了隔壁。
“质量削减至百分之六十。”
“感觉有点变得迟钝了，速度给我减慢一点。”
“继续。”
接着，维洛斯的盆骨与一部分肋骨被整个带起，化为碎片卷到了顶部的洞里。
“可以了，停下，我的意识已经很模糊了。”
“读数？”
“质量还剩百分之三十六。”
“继续。”
“你特么……”
维洛斯很诧异，这家伙难道要跟我同归于尽吗？还是说他有实力不受契约的影响？不可能，契约魔法是契约者的自我约束，是谁都无法豁免的。
所以说，这个眼袋男疯了吗？
情况危急，维洛斯拼命扭动身体，但脊柱、锁骨与头骨，都被牢牢固定住了，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将本体从骨骼上抽离。
平时为了运动，荆棘必须紧紧缠绕在骨头上，现在倒是起了反作用。
维洛斯果断放弃了一些连接得太过紧密的部位，这使他整个质量又减少了四分之一，他坚持着，靠着残存的意识拼命逃离座位，不巧的是，绞肉机的合拢速度要更快一点。
维洛斯没能逃脱。
直到维洛斯只剩下半个胸腔与一些断碎的藤蔓留在原地，斯坦森才按下手中的开关，紧接着他也瘫了下去。
旁边的员工立刻扶住了他，将其抬到了椅子上。
“主任，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机器停下？”
“当然……当然不能停，你看我这不还……还没死吗，说明他还活着，去看看隔壁测量仪内的情况。”
斯坦森脸色苍白，发着虚汗，这是灵魂受损的表现。
“那里面只有一堆碎肉啊。”
“蠢货，检查灵魂读数！”
他怒吼着。
“嗯……啊，灵魂计数是一，居然……这怎么可能？”
“我……不是说了吗？这次测试的是再生能力，当然是指肉体与灵魂两方面啦。”
斯坦森从口袋里摸出一剂针剂，熟练地打入脖子，不一会儿他的脸色就红润了起来。
“就像生物是无法把自己掐死一样，生存的本能可不会轻易被压制，如此一来，他自己提供的那些数据就变得毫无参考价值了。”
“这种怪物，不把他逼到绝路，直至伤到灵魂的程度，怎么可能测得出他的生存底线？”
“可也不必做得这么彻底啊？”
“你不懂，通过契约术，我的灵魂某种程度上与他相联系，所以我明白他的生命在什么时候会有危险，我不是在最后关头停下了么。”
斯坦森看了看计量仪。
“剩余质量百分之八点六，好顽强啊，如果不用火或者雷的话，他可以说是一个半永生体了。”
斯坦森笑了起来。
“哈哈哈，很好，很好，这样的话就算会衰老也能比普通人类多活几百年。我们可以提取他的细胞，找出其再生性的源头，如果可以将其植入人体，那就算不成为神也能达到永生了。”
此时，隔壁的收纳箱内已经注满了营养液，肉片与碎骨的堆积物就像海绵一般膨胀起来，分化出长条的深蓝色藤蔓，它们在箱中蠕动着，如同蛇群。
第一只眼睛出现在藤蔓的末端，那深蓝色瞳孔中夹杂着一圈圈带刺的荆棘，它向着斯坦森的方向瞪视，接着，藤蔓丛的中心打开了一个洞。
“可以，既然有契约在先，我的身体你就在限度内随意使用吧……”
那洞口中传出了扭曲的混合音，液体和玻璃的反射让声音变得粘稠而模糊不清，但那确实是人类的语言。
“但要是让我发现你们没有认真帮我找人，我保证会把你连同你的研究全部毁掉。”
斯坦森背过身去，抓着资料的手微微收紧。
“不错的威胁，你很清楚研究者的命脉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