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停地拨动“开关”，却怎么也无法让齿轮运转起来。
那庞大的构架上，早已缠满了触须、铜锈以及挥之不去的油污。
我的世界已不再规律。
化为了一锅粥。
我把控不住自己的情绪，当卡特琳娜离开只留下我与艾琳两人时，狂喜就如决堤般冲下，我心跳加快，无法正确地判断下手时机。
如若是从前的我，此刻已经得手了吧。
这是每个心灵魔法的使用者都会遇到的状况，一旦同调和交流过多，就会产生心理污染的副作用。
现在，这副作用来得相当不是时候。
艾琳发动了能力，一时间，无数绚丽人形迷乱了我的眼。
我认识他们，认识他们中的每一个，他们的面孔，以及他们的情感。
我看到了我的同班同学、盛宴里的奴隶、试验台上的不知名女人、第一次杀死的男子、地下监牢的守卫、医院的女医生、黑发的乌鸦魔女、鼹鼠人夫妇、矮人师傅、幕托夫、娜露露、艾琳……以及我最最熟悉的那个戴着眼镜、一身校袍的小个子肆业生。
随着艾琳的一个动作，他们手里就都拿上了兵器，有长兵，有短刃，有镰刀，有锯子，还有有手术刀，幽蓝光芒揭示了那些武器共同的本质，全部都是我的杰作——『重置执刀』。
它们踏步向我走来，人潮散发出一种绝对的压迫感，逼得我连连后退。
我的『重置执刀』是一柄长刀，可以用攻击距离来解决一些使用匕首的，但若被长枪刺中也是完蛋，我只有一个人，根本换不起。
不，就算这么想也是太理想化了，短匕又何妨？这群人直接扑上来也不是我能对付的。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速战速决，尽快解决掉指挥者艾琳本人。
当然艾琳也不是傻子。
“可恶。”
无论我怎么迂回，怎么牵扯，艾琳的周围都保持着十个左右的长枪兵，她一直保持着与我的距离，从人缝里观察我的一举一动，不留给我丝毫的机会。
另一边，人型赝品的动作并不快，只不过他们好像有着无尽的体力，一直穷追不舍，不容我停下片刻的脚步。
这种可怕的追击渐渐将我的体力耗尽了，失误不断地发生，而最危险的一击，刚刚擦过我的前发。
当然，我也回击过，同调不是问题，毕竟它们都是我的赝品。
但这些木纳又执着的人形赝品只有些稀薄的记忆，就算迅速数刀搞定一个，这些徒有灵魂框架的赝品亦能很快重新活动起来，毕竟它们都是被艾琳控制的。
“很遗憾，如果你擅长的是物理攻击，这些用琉璃做的人偶应该很容易就可以打碎了。”
正如艾琳所言，我的相性不佳。
这场战斗的时间被大大拖长了，在最后的一段里，我基本上都是疲于奔命的状态。
就像传统故事一样，为了让垃圾时间早早结束，命运总会设置一个小小的坎来绊倒那些丑态尽露的杂碎。
这次的“绊倒”是物理意义上的。
在经历短暂的失重感和背部冲击后，我意识到我正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左踝关节的疼痛与肿胀令我难以立刻起身。
此时，一个小个子的身影最先出现在我的眼前，他的手里拿着一柄与我相同的幽蓝长刀。
我用双手和一只脚开始往后方挪动，试图远离自己的赝品，但这几乎不可能，那家伙走得又快又稳，根本不会让我逃掉。
我试图呼叫援兵。
可鼠王和老鼠们仍在混战之中，就算它们有闲暇来救我一手，我也没有能立刻联系它们的办法，我和他们的距离实在太远了。
难道说这也在艾琳的计划之中？看似是我在牵扯人群，其实是在艾琳的操纵下远离我的盟友？
没时间感叹对手的强大了，眼前的赝品已经抬起长刀，不容分说，就向我刺来。
『重置执刀』没有实体，它能透过一切物质，直取心灵，就算用另一把刀去格挡，也只会穿透，所以不会发生拼刀的情况。
即是说，这一刀我无法阻挡。
“唔。”
没有皮肉绽开的声音，亦没有肉体上的刺痛。
幽蓝色的刀刃滑入了我的身体中。
作为“刀”的使用者。
我第一次体验到被“斩”的感觉。
惊愕。
错乱。
迷失。
茫然。
我知道自己缺损了某些东西。
却不知缺损了何物。
愤恨。
这种被人偷走东西的感觉让人愤恨，错乱中的我发誓绝对要将其夺回来。
冲动激起了我右掌中的魔法。
一条蓝线从我握紧的拳中缝抽出，飞向并贯穿了我的太阳穴，从另一边穴位处弹出个大脑形的幽体，我能看到那幽体表面一道浅浅的刀痕。
另一条蓝线从大拇指那侧钻出，化作一柄长刀。
随即，我捅进了眼前那个赝品的肺腑，以一种掏心挖肺也要夺回某物的心情。
刀尖回应了我的心，白色的光芒沿着刀身从赝品的身体中被吸了过来，赝品脑中的拷贝记忆替代了我那被分割的残缺片段，重新回到了我的魂之中。
这是『重置执刀』的另一个力量。
作为管道的力量。
毕竟，它本身就是灵魂之管的一部分，可以传输记忆、灵魂和来自幻界的能量。
我曾经用这招将自己的意志注入他人体内，同理，抽出也是办得到的。
夺回了记忆，我却没有放手，持续抽取着。
直至眼前赝品那绚烂的颜色渐渐褪去，开裂四散，化为透明的浮沫消失在空气之中。
我能感觉到，在我心里，作为麦弗逊?麦吉文的自己变强了些。
“唉唉唉，你这是作弊吧！”
无视了艾琳那毫无紧张感的抱怨，我扶起身子，掸掉身上的尘土，左脚似乎也没有那么疼了。
“作弊就作弊吧，有什么所谓呢？”
面前的“人群”开始狂奔，打算用数量优势将我一口气扼杀，但它们的速度依然不够，加上我已经得到了根除它们的办法，最终蚕食掉它们已是定局。
第一刀，我刺入了“矮人”的腹部。
我更加沉着冷静了。
第二刀，我扎入了“娜露露”的胸膛。
我变得开朗了。
第三刀，我切入了“幕托夫”的咽喉。
我更加果断了。
第四刀，我斜切了“乌鸦魔女”。
我感到了朦胧。
第五刀，我将一个“守卫”竖斩。
我感到自己的懦弱增加了几分。
第六刀，我刮过“鼠王”的背部。
肾上腺素开始大量分泌。
就这样，我不断地“杀”，不断地吸收，感情是没有好坏的，我会接纳它们，适应它们，如从前一样。
最后，我将刻意留下的“艾琳”削去。
我感到了喜悦。
掌声。
“真是蜕变啊，麦弗逊小弟，你现在的状态简直是将所有人格混合了一般哪。”
艾琳看着自己的军队消亡，也依然不为所动，还为我鼓起了掌。
“是啊，我都不知道哪个是自己了。”
不过至少记忆还在。
“我要改个名字。”
“？”
“麦格斯特（Mixture），这是我的新名字。”
“噗嗤！”
艾琳在这种情况居然还能笑出来，真是个难懂的女人。
“我不是认为你这名字奇怪，只是这取名风格实在和我父亲一模一样，感到好笑而已。”
这已经不是好笑的程度了，她都笑出眼泪了啊。
过了一会儿，她才缓过来。
“早安，混合物先生（Mr.Mixture）。”
“晚安，艾琳小姐。”
该结束了，远处的战斗结果似乎是两败俱伤，因此没人会来打扰我。
手中的“刀”已不是蓝色，它与我后方漂浮着的“脑”一样，呈现出一种油在阳光照射下反射出的斑斓色彩
“还有什么底牌就亮出来吧。”
艾琳抽出腰际的匕首。
“这个算吗？”
“你觉得这对我有用吗？”
“那这样又如何？”
艾琳将刀尖抵住了自己的心脏。
“死了的我，还能交出记忆吗？”
她有这个决心吗？为了解答这个问题，立刻，我就对她展开了心灵窥视。
啧。
不妙啊，她真的会刺下去。
现在我的选择只有两个，放过她，或者放弃她。
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两者皆是亏损。
我盯着艾琳的手，缓缓退开，得出第三个解需要时间，在那之前需要清理后患。
四骑士和变色龙们的在艾琳的心中份量不足，就算看着我“抹杀”他们，艾琳也没有任何动摇。
我认识到了忠诚。
时间在流逝。
当我距离艾琳五米之内时，她就会自杀，我使用飞行道具时她会自杀。
我无法骗到她，亦如她无法骗到我一样。
我们僵持着，选择权在我，可主导权在她。
“可恶。”
我的脑子不知几次说服我痛下杀手，又不知几次临阵退缩，这是混合的缺点之一。
等等。
那是什么？
我注意到到一条白色的线从天上垂下，粘在了艾琳的后颈上，她好像一点都没差觉，反而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不出几秒，她就昏倒过去了。
而在下一刻，我便知晓了她那眼神中的意思，四肢瘫软地昏死在地。
在完全失去意识前，我看到了奇妙的景象。
天上照下了纯白色的光芒，顷刻间驱散了地下洞**的幽邃与黑暗，那光芒相当柔和、美丽。
在那光芒之中，几个身穿白银铠甲，披着由光之线组成的羽翼，全身闪闪发光的骑士缓缓降下。
只能用神圣来形容这番景象……
***
《第二阶段分支，代号:缠绕的双蛇，收束完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