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四人又重新聚在了小酒吧中。
灯光和来时一样昏暗，不过现在少了几分浪漫，变得像是已经打烊的店铺。
蛋头老板对这个真相没说什么，只是有些惆怅。
故事说的通，也能和以前搜集到的证据嵌合上，曾经的仇人已经不存在了，亦没有什么报仇的动力。
蛋头老板的脑袋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慢慢缩小。
维洛斯本想提出一些问题，有对梦的真实性的看法也有对细节的质疑，不过他最终将这些话咽了下去，他觉得就算说出来也没什么实质作用，只会把水搅混。
到了蛋头老板兑现了承诺时，他爽快地交出了他的所有。
虽说是所有，也只是这个空间内的所有，他在现世并没有什么财产。
戴德曼分得了这个酒吧的租用权，听蛋头老板说，还有二十年的租期。
细木小姐则获得了蛋头老板收集下来的众多机密，就藏在酒柜后面，放了满满一个书架。
“那你要什么，病毒小弟？”
维洛斯摸了摸下巴，转头看向角落的那扇门。
“那东西吧。”
“没问题，不过话说在前头，这个任意门只剩四次使用的机会了。”
“没关系。”
“还有，之前我答应过你帮你逃出那个潘多拉研究所的，以我的渠道，从渗透到解救大概需要一周的时间。”
“嗯……这件事，我觉得已经没有必要了。”
*
黎明时分，太阳还未升起，潘多拉研究所的走廊内一片昏暗。
这时，一个小巧的身影从拐角转了过来，她的步伐小心翼翼，安静却又十分灵活。
“喀喇。”
这声音并不是她发出的，而是来自不远的前方。
循着声响，她来到了第一实验室门前，自从上次事故之后就这里再没打开过了。
门没锁，她转开把手向内张望，但什么也看不到，太黑了。
由于一直关闭着，污染还没有蔓延到这里，她决定冒险进入，一探究竟。
穿过消毒间，打开第二道铁门，在一番寻找后，她拨动了电灯开关，虽然大部分电路都断了，但总得试一试。
灯亮了，她摘下头上的夜视眼镜，看来只有实验室中间顶部的那盏大灯还在运作，它正好照亮了声音的源头——那个由于事故而难以处理的污垢晶石。
她学过关于污垢的知识。
所谓污垢，是那些不想就此死去的生命的淤积，从纯度上来讲，已经踏入了神的领域，不过它们既没有知性也没有理智，所以可以被消灭。
它们的核石是混杂而污染的，饱含怨气的黑色石头一旦接触到养分就会极速扩张，在表面再生出肉团，最终变成体型巨大的污垢。
不过那场实验的最后总算是把这一过程终止了，只留下这块既扭曲又破坏不了的石头。
（过了那么长时间，它的活性应该已经完全消退了才对啊？）
但是，现在那块坚固的晶体正发“咔擦、咔嚓”的声音，声音模糊，似乎是来自内部的闷响。
“咔！”
一条长长的裂痕出现在了黑色晶体的表面。
这声把她吓得不轻，直接退回了消毒间的门后。
就如大坝决堤一般，那晶体的表面又接连出现了四五条裂痕，随即一大块碎片被向外顶出，缺口处立马倾泻出一股可怖的黑烟。
深暗的窟窿中绝对有什么东西，她不敢上前，实际上，她根本不敢动，生怕打搅了这片刻的寂静，引出不得了的东西。
但这毫无意义。
一根尖锐的爪子从黑暗的洞内缓缓探了出来，它掰住晶体的边缘，随后又一根爪子出现，顶住了另一边。
“喀喇，喀喇……”
她幼小的心灵感受到了，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正施加在污垢的核石上，那力量撼动着水泥制的地板，震颤使得仪器上的灰尘都被抖落了。
随着裂缝的增大，黑暗中又出现了八根黑色的利爪，同样地，它们牢牢地钳住了这块黑色巨石。
她立刻将门锁上，下一秒，他就听到硬物撞击在铁门和墙壁上的钝响。
撞击声渐渐停下了，现在她的小心脏砰砰直跳，生怕马上就会有怪物一边咆哮一边撞门而出。
然而许久也没动静，实验室内一片死寂。
（没……没事了吗？）
她壮起胆子，蹑手蹑脚地靠近铁门，小心地将门开出一道小缝，向内张望。
当场，她就被吓住了。
实验室的中心盘踞着一条黑色的龙，它粗壮的尾巴分成三束，每条尾巴的末端都长着黑红的尖刺，它有着纤长的四肢，肩部附有蝙蝠般的翅膀，体表不像其它龙那样覆盖龙鳞，而是像蛇一样的小鳞片。
它的脖子大概有两米多长，末端的头部呈尖锐的锐角形，双眼是如同用利刃粗暴割开的黄白色裂痕，裂痕的后方连有两根扭曲对称的犄角，下颚突出并分裂成两半，三条紫红色的舌头垂在那里。
那龙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一个狡猾、畸形又极度危险的“暴君”。
突然，她与“暴君”对上了视线，身体在面对上位者时的保护机制让其僵在了原地。
相对的，黑龙却没有任何动作，它的姿势与其说是盘踞于殿堂中的王，不如说是一条伏在门前的看门犬。
它不被允许吐气，因为会散播毒雾，它不被允许发声，因为会震耳欲聋，它不被允许大步行走，因为那会使建筑坍塌。
只有接到主人的命令它才能行动。
片刻后，那位主人终于整理好“衣裳”，剪去掉不需要的肉块和藤蔓，将外皮打理妥当，从黑龙的翼下中走了出来。
“你是……黛西小妹妹？”
从门缝中露出的白色连衣裙，让维洛斯记起了这个小姑娘。
“你是维洛斯大哥哥？斯坦森叔叔说你早就离开了。”
“……确实，我‘离开’了一段时间。”
维洛斯四处张望了一下，他发现这里的氛围变得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先不说因没有维护和打扫而积下的灰尘，整个空间都充满了一股非人的异样感。
“黛西，今天是几号？”
“具体时间已经不清楚了，被困之后就没记过日子，不过应该是六月刚刚出头。”
“被困？这一个半月里研究所发生了什么？”
“斯坦森叔叔说机械部的坏人攻击里我们，正好那天是对一件叫做『胞衣』的东西做试验的时候，然后……”
“……”
“然后整个研究所就被白色的东西占领了。”
*
通过对黛西的询问，我大致了解了潘多拉内部正在发生的事情。
那件叫做『胞衣』的作品已经失控了，起因是在实验时受到了机械部的攻击。
黛西告诉我通往外界的主要通道已经被封死了，现在除了她之外，还有不少研究员生还，他们正躲在安全屋中，但粮食已经见底了。
“带我去那边吧。”
“好的，维洛斯哥哥。”
我让黑龙回到原来的地方，跟着黛西穿过了消毒间，能看到门口已经有一些白色的类似霉菌的东西蔓了进来。
“维洛斯哥哥，注意别猜到那个！”
黛西戴好夜视镜，指向那些白色霉菌。
“这些就是『胞衣』，碰到的话就会变成那样。”
她将手指指向走廊拐角处，那里有一些人形的东西，它们已经完全被白色覆盖了。
那些人形的动作并不是躺倒在地的，而是以一种跑动的状态固定在原处，可以看出这种霉菌的捕获速度十分之快。
“它们既没有视力也没有听觉，只要不碰到就不会发动攻击。”
黛西找到了她自己来时的路线，那是少许没有被霉菌占据的地方，大的不过是一条窄道，小的只有零零碎碎脚尖大小的区域。
黛西的步幅很小，要通过跨度大的地方只能用惊险的跳跃，每一步都需要费劲全力，很难想象她是怎样一路开辟过来的。
等黛西先过去后，我开始了思考。
“维洛斯哥哥，快过来吧。”
“我觉得不必这么麻烦。”
“？”
如果是以我为素材制造的『胞衣』的话，这些霉菌说不定对我是无效的。再者，从这些白色东西上我感觉不到危险。
（试试吧。）
告诉黛西不用担心后，刚刚构成身体的我直接用赤脚踏上了这些白色的地毯。
刚开始，它们就像菌丝一样迅速迅速扑展到了我的脚背上，可不一会儿速度就减缓了，并且慢慢褪回原来平静的状态。
（原来如此。）
通过脚底那胶质般的触感，我已经大致理解了这东西的原理。
它们本来是被设计覆盖在宿主身上的一层外壳，而它们的行动又需要能量，可能是因为实验的差错，它们将这两者混合在了一起了。
也就是说，宿主变成了能量源，它们则化为了只吃活物的食肉霉菌。
可能是以我为原体的原因，它们对我没有攻击性。
“好了，后面就由我来背你走吧。”
我走到黛西的位置蹲下，让她跳到我的背上。
“维洛斯哥哥，你的脚真的没事吗？”
“没事的，带我到其它人那里去吧。”
一路上，我看到了这幢建筑的末日，一面墙上布满了弹孔，一面墙上挂满了白色的人形。
有的路口整个被白色霉菌堵住，有的则到处是烧焦的痕迹，金属墙面还被切开了个大口。
仔细观察，我发现切口十分粗糙，像是用电锯之类工具的做的。这绝对不是霉菌能干出来的，想必是那些机械部的人的手笔。
不久，我们到达了安全屋。
那里面只有四个人，两个工作人员、可颂以及斯坦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