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晋文一直在看宋白，他知道宋白看不清，所以他有点儿明目张胆。在这个圈儿里要说有多少规则也不是没有，大多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儿。基本上没人会强求，你不愿意那别人有的是。
不管怎么样总是强者获利多一点。但对于宋白，王晋文有点儿烦。她对她自己写的东西太上心了。但她也不是不会妥协，她甚至有点儿太会了。甚至她TM也不是为自己，是为她写的东西。这当然好，但如果她长得再丑点儿会更好。
看在他眼里，陈关辛和宋白时不时贴面热聊，有说有笑，最关键是那些笑容让王晋文有点儿躁。
快到十二点，宋白走过来跟他说明天还有工作要回去，他竟然马上说：“那凌晨，你明天也培训吧？那你们一块儿先回去吧，你顺带帮我送一下宋编。”
接着对Mike和陈关辛说：“我们再坐会儿，我叫了几个小姐姐来，人都还没到呢。”
宋白听见陈关辛说：“哦，不不。我也有事儿想先回去了。”
凌晨看了一眼王晋文，打哈哈说：“那既然这样，人少没意思，那咱们改天再约吧。”
一行人又站起来准备出门。宋白穿上外套，手一伸进口袋，摸到眼镜。王晋文正回头看了她一眼，两人对视了一下，宋白移开了视线。
大家各自打了招呼说再见。宋白跟着凌晨的车回去。一上副驾驶座，宋白就带上了眼镜，随意用头绳挽起头发，感觉自己重见光明了。
路上，凌晨的女伴跟宋白说：“宋编，咱们加个微信吧。”
“哦，好啊。”宋白迟钝地拿出自己的手机准备递给对方，凌晨挡了回去，跟那女孩儿说：“我有她微信，我回去把她推送给你不就行了嘛，干嘛弄得这么麻烦扫来扫去。”
宋白就又收起来了，觉得脸上的妆容好像一副真实的面具一样重，实在太累了，不知不觉宋白就靠着座位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凌晨打开车门站在她身旁轻声叫她的名字，好像还拍了拍她的脸。原来已经到楼下了，宋白行动迟缓地起来，凌晨还拉了她一把。宋白摸摸手包和口袋，想起来凌晨的女伴，准备跟她说声再见，但是她已经不在车上了。宋白就跟司机道了声谢下车了。
凌晨把她送到门口，宋白刷了门卡进去。凌晨回到车上隔着玻璃门看着宋白上了电梯，跟司机说走。
在电梯里宋白就撕了双眼皮贴拿在手里，解开高跟鞋的扣带，掏出钥匙拿在手里。电梯一到，就冲出去马上开门关门，在玄关脱鞋脱外套，打开房间暖气，在客厅打开天猫魔盒和电视机，脱下里面的裙子，整齐摊在沙发上，换上平常的家居服冲进卫生间洗手卸妆。
洗完脸出来才觉得能大口呼吸了，出来烧了一壶水，再进去洗澡洗头。住在商品房里，宋白觉得最好的地方就是永远都会有很大的水压，感觉可以冲干净一整天的风尘。
洗完澡包着头发出来给自己冲了一杯枸杞菊花茶。半夜有点饿了，去冰箱里面看看有水果，但是有点冰；也有网上买的紫燕的虎皮鸡爪和猪蹄，觉得难消化，还是算了。从储物柜里拿出一包芒果干，宋白拿了两片出来，先塞进嘴里嚼了起来。还是香甜带一点点酸的味道最能抚慰人心。
坐在沙发上边擦头发，边按遥控器。宋白点了更新的美剧，听见有人敲门……宋白有点怀疑自己幻听，按了暂停键再听，真的有人在拍她的门。
走到门边，趴在猫眼里往外看，是王晋文。宋白吸了一口气，迟疑着有点不想开门，而且现在是深夜了。于是宋白快速跑过去把手机和房门钥匙揣在口袋里，打通了表妹周佳佳的电话。然后打开了房门。
王晋文在门外等了半天，没想到，一开门看见宋白两颊发红，头发乱七八糟，神色疑惑地半开房门探出头去问：“王总，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哦，我刚好回家路过，来告诉你个好消息。”王晋文神色松弛，说着十分自在就推门进来脱鞋，慢悠悠走到沙发那边坐下，摊着。
宋白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紧张过头了，他不缺女孩儿。笑了一下自己，宋白轻轻合上门。突然手机响了，宋白一看屏幕是周佳佳，挂断，发了个微信给她：明天再跟你解释，晚安。
宋白就坐在长沙发旁边的单人沙发，一看毛巾还挂在王晋文坐的那张长沙发的扶手上，才想到此刻的发型……
王晋文也看看她：“你要么先去吹一下头发吧，别感冒了。”
宋白飞速冲进洗手间，吹了五分钟出来，没有全干，但好很多了。她只想他赶紧说完，然后滚蛋。
出来就看见王晋文在吃着她的芒果干，喝着她的菊花茶，看着她的美剧……宋白有点晕眩，可能是气血上涌所致。但她还是轻轻关上洗手间的门，慢慢走过去坐到沙发上盘起腿。
王晋文看她坐好，边嚼边说：“陈关辛想看剧本了。”
宋白一惊，不由自主开心地笑了：“太好了！”
她的眼睛睁大又笑成弯弯的形状，眼神明亮。她的眉毛也是弯弯的柔柔的，不是满屏流行的凌厉的一字平眉。王晋文看着她的样子，心底有一种情绪在翻涌，但他不知道怎么命名这种情绪。
仿佛是心尖上的颤栗，像电流通过血液瞬间流经全身的经脉，涌到大脑，整个人有点麻。他被自己瞬间的感受惊着了，有点怀疑今晚喝得少，是不是被人下药了。
但他很快让自己忽视了这种感受，接着说：“你明天联系他，直接把剧本发给他。就他那中文水平，他肯定有看不懂的。就可以直接问你。”
“嗯，好的。”宋白点头愉快地回答，瞬间忘记了王晋文吃她芒果干喝她菊花茶看她电视的不快。在头脑中正构建着一个陈关辛的角色形象，甚至可以把他植入场景了，还有和陆风的对手戏。
“但这还远远不是正式的落实，这中间的变故谁也说不准。所以，你要去推进。”王晋文说的语气很轻松，但是宋白听得出他加在其中的压力。
“我会及时回答他的问题，向他展示这个人物的亮点和层次。”宋白问：“王总还有什么其他的建议吗？”
王晋文一时被问楞了一下，睁着眼睛瞎说：“你看吧，我没什么意见。最主要就是让我们前面下的功夫不要白费，也为后面的工作铺垫。当然能说服他来参加培训或者先来旁观一下最好。让他多参与进来。同时，我也会让燕姐再推一下Mike这边。双管齐下。”
宋白明白这个道理，让一个人对一件事付出和投入越多，他就越不会轻易放弃这件事了。所谓的沉没成本。
宋白点点头。王晋文竟然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嘴里一刻不停吃着还说：“这个芒果干不错，跟之前我吃过的那种泰国的差不多。折腾一晚上都饿了，总算没有白费。哎你这儿还有什么吃的吗？”
宋白想着他送来这样一个好消息，又不好再开口赶他走了，就说：“冰箱里和厨房的储物柜里，请你自己翻吧。”心想就算了，也靠在沙发上看电视。靠着靠着，就睡着了……
宋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睡得这么死，这一天的两次入睡真的好奇怪，特别是在她的新老板面前那次。可能是连日来的紧张在听到一个好消息的时候，神经松弛下来了。也可能因为之前喝的那一大口酒。
不知道被什么吵醒了，一睁开眼看到王晋文竟然还坐在她面前，靠得更近了，坐在地上背对着她，听着像是在吃面。她的眼镜也被人摘了，听见电视屏幕上好像是在直播游戏，一看落地窗外的天色仿佛有点蒙蒙亮了。
宋白朦朦胧胧还是觉得好困，又不想理他，好像自己的拖鞋还被他坐住了，就索性爬出沙发自己走进房间里，随手锁上门。脱了厚厚的浴袍，爬到床上，继续睡了。
王晋文看着宋白从沙发上爬出去一路光着脚走去卧室，也没在意，继续吃面看直播，还把音量往上调了一格。
第二天，宋白起来找眼镜，看见王晋文已经走了，没有擦桌子，而且把垃圾箱已经塞满了。宋白好气啊，看了一眼微信，他留了个言：“给你叫了一份早餐。”
宋白看到餐厅的桌上放着一个保温袋，打开里面有一个小炖盅乘着粥和还有一个小木盒装着生煎。心想，好吧，算扯平。
宋白问到陈关辛的邮箱，就发了剧本给他看。然后就频繁联系了，Weichat或者Face-time，宋白很热衷解答他的问题，因为这个过程同时也是她自己在重复练习里面的文化和语言，还有当时创作的心境。宋白甚至比陈关辛还享受，她其实很喜欢说教的。
一周后的一天，陈关辛和凌晨同时出现在表演课小剧场，早上宋白一去就同时见到了这两个人。两个人开心打过招呼，郑子衿就进来，也是笑意盈盈。
陈关辛缺乏基本的表演经验，因此学的东西要更基础更多也要更快速。这点上来说，宋白也一样。所以郑子衿安排陈关辛单独学习的课程更多，有时候会持续一整天，甚至到晚上。
宋白有时间就会去旁观，而凌晨说想磨练自己，夯实基础，有时间也过来凑热闹，但他商业活动比较多，来得比宋白少。三个人日常见面还是比较多的，王晋文又组织吃了两次饭。
飞飞学校已经放寒假了，每天来跟着宋白进进出出，协助宋白安排工作。腊月二十了，宋母打电话来问宋白今年什么时候回家，宋白说今年可能不回去了，明年开春再回去一趟。
腊月二十三，宋白收到宋母寄来的一个鸳鸯电火锅。宋白知道飞飞后天就回四川老家过年了，就请飞飞明天晚上来家里涮火锅。
第二天宋白休息，早起骑车去菜场买点鲜虾活鱼和蔬菜瓜果。一想，既然来了大菜场，就顺带备足一周粮食，多买一点。到家已经快中午了，吃了点面条，下午开始洗菜。
飞飞三点多也就来了，但来的不止她，还有王晋文和凌晨。宋白疑惑地看看飞飞，飞飞说：“表表叔说明天让司机送我去机场，本来想晚上请我吃饭的，但是我说姐你已经先说了。然后我一看你买了这么多菜，肯定吃不完……”
宋白说：“好吧，来都来了，那洗菜装盘吧。”本想指派两人去干活。但是王晋文就指派飞飞代替他，自己去客厅看直播了。
飞飞和凌晨两人洗洗涮涮，装盘。宋白熬了一大锅羊骨汤当汤底，和还有一个小锅在炖羊脖子，再切调料葱蒜和辣椒当调料。尝了一口羊骨汤，很鲜。从消毒柜拿了个小碗，各盛了一小碗羊骨汤，撒上细盐和葱花，递给凌晨和飞飞两个人说：“我南方的口味比较清淡，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喝。”
凌晨尝了一口说：“嗯，鲜。”飞飞也点头，宋白说：“飞飞，要不要加辣椒……”
转头一看，两人都一口喝完了。那边王晋文在喊：“飞飞，什么好喝的？给你表表叔来一碗。”
宋白又打了一碗，飞飞送了过去。王晋文喝了一口，夸张地吼一声：“好喝！”然后：“飞飞，再来一碗。”
喝完来放碗，看见宋白在片肉，看着很费劲。王晋文指着片肉的小机器说：“你竟然还买了这个东西”，说着还撸起袖子说让他来试试。宋白就交给他了，听到“听令乓啷”差点把盘子敲碎，其他三个人都笑了，飞飞说：“表表叔，你行不行？不行就别上了。”
王晋文笑了一下，宋白上前指导了一句，王晋文再接着片。
五点钟，上桌。插上电，火锅开了，下菜。酱料自配，宋白准备了辣牛肉酱，萝卜酱，海鲜酱油，白芝麻，芝麻油，还有醋，然后葱蒜鲜辣椒。
宋白其实也不大爱吃海鲜，但是凌晨和王晋文很喜欢海鲜。宋白家的鸳鸯锅，从来就是指一边煮海鲜，一边煮牛羊肉。大虾、皮皮虾和贝壳下一边，片的牛肉和羊肉下另一边，蔬菜两边都可以下。
汤底只有盐作为调味，辣还是不辣只在打的调料里。
食材新鲜干净，汤底真材实料。吃完大家都很饱，胃里也没有什么不舒服，嘴里也没有什么调味料的腻子。王晋文觉得很舒服。
凌晨和王晋文在沙发上摊着，宋白在切一盘混合水果，切完用木质的小旗叉插上，很漂亮。飞飞在帮忙收拾，宋白轻声说：“飞飞，你去洗手，再帮我把这个端过去，好不好？然后你去看电视再吃点水果。”
飞飞高兴又听话地去了。
宋白戴上围裙和手套，在桌边慢慢地收拾，把吃的残骸都收拾了倒进垃圾袋，把收的碗筷都放到水槽边，再把垃圾袋送到楼道的大垃圾箱里先去扔了，再回来准备刷碗。
进门看见凌晨已经来水槽边上在放水和挤洗洁精了，宋白也不管他，再继续打包剩下没吃完和没用完的食材，放进冰箱。然后擦了桌子，走到凌晨身边，把水龙头掰过来到旁边的水槽蓄水。凌晨这里刷了有洗洁精的碗，再放到宋白这边的水里过一遍，两个人就这样配合。
王晋文看了一下厨房的情况，又看了一眼宋白，全程微笑满足，两人闲适地聊天。王晋文知道凌晨明早的班机还要去上海出席活动，就走过去说：“你明早还有事儿，别太累，还是我来吧。”
宋白歪头说：“啊？那早点回去休息吧。”
“没事儿，现在还早呢。”凌晨对宋白说完，开水洗了淋一下手，对王晋文说：“那你洗吧，我去沙发坐会儿。”
王晋文接过抹布，真的会洗碗，宋白看他比凌晨洗得好，笑说了一句：“你还会洗盘底，是真的会洗啊。”
王晋文得意地说：“老子真是在餐厅刷过盘子的。”
宋白抿了一下嘴唇：“好吧。”想结束了这段谈话。
王晋文说：“你工作这么忙，平时还做饭做家务啊？你喜欢收拾是么？”
宋白摇摇头说：“不是，我很讨厌收拾。有时做饭，因为觉得外面的饭菜调料添加剂太多，吃多了就觉得不太舒服。我没有什么厨艺，但是自己烧的自己能吃，有兴趣的菜也会偶尔尝试学一下。不喜欢洗碗，也很不喜欢打扫。”
“那你的卫生怎么办？你别住了一年，给我房子住长毛儿了。”王晋文笑说。
“我有懒人拖把，懒人拖布和懒人抹布。”宋白笑回答：“很忙很乱很脏的时候就请一个钟点工的阿姨来清理一下，不过那个比较少。那以后就让阿姨多来几次吧。我觉得我买了阿姨的时间，她来打扫，我能干别的事情，还挺划算的。”
王晋文看她仔细地漂洗着每一个碗盘，精心擦拭着灶台，然后自然地使唤王晋文把旁边一个大锅和一个小锅也洗干净了。王晋文的心里是充实的，虽然他成年以后可以说根本就没做过家务，也不可能会喜欢做家务。他和宋白的观点一样。平常更觉得浪费时间去做家务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因为还有太多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做。今天却有点不一样。
宋白漂洗碗筷两次后进消毒柜，如果只用流动水冲洗一次她会觉得没有安全感，而且更浪费水。
收拾完后，宋白装上懒人拖把布，拖了一遍厨房的地板。完工，打开厨房的窗户通风让地板快点干，到客厅看飞飞坐了单人小沙发，就坐在王晋文旁边，吃他们吃剩下的水果，跟他们一起看电视。看的还是游戏直播，宋白一点也不感兴趣，她一看飞飞，竟然还跟着他们一起欢呼或者一起骂。宋白摇摇头，仿佛这是一种幻觉，现在小孩玩的东西和她那时候太不一样了。
“姐，你今年不回家，一个人在北京会不会很孤单？”飞飞问。
宋白说：“工作已经到很晚了，可能第二天就过年了吧，放假也没多少天，应该还好。”
“等会儿，你放假几天？”凌晨问宋白。
“工作室说跟着法定节假日放，但是年初三新一批的演员们就要开始培训了，所以可能就是三天吧。”宋白说。
“角色全都定完了？”凌晨问：“那年后什么时候开机？”
“燕姐说开机仪式订在2月底，正月二十几吧。年后发通知。”飞飞说。
宋白点点头，王晋文看着电视没说话，突然想起个事儿对凌晨说：“那个我们初六年会，你到时候来一下，我叫陈关辛也来一下吧。”
难怪，宋白看到办公室的人在准备什么才艺，但是宋白想自己应该不用吧。王晋文又问：“宋白，你准备了什么节目？”
凌晨也看戏的神情看宋白：“对呀，你有什么才艺？”
宋白连忙摆手说：“我没有才艺，也没有准备。算了吧。”
“诶，不行，我叫公关部必须把你的节目排上。”王晋文笑说：“你跑不掉的。”
宋白连忙说：“王总，公司人才济济，我一个人就单独一个节目很不合适，要把机会留给年轻人才对。”说着还瞪了一眼凌晨。
“那你跟我合作一个节目吧。”凌晨说。
宋白更是晕了，赶紧推辞说：“我会拖累你的，我真的什么都不行。你单独呈现比较好。”
王晋文已经在打电话给公关部的老大：“Sundy，今年咱们公司年会节目单做好了吗？嗯，要把今年新来的员工也都组织一下，让大家都参与进来。”
飞飞已经开始帮宋白出主意了：“姐，你会唱歌吧？我上次好像听过你唱歌。”
宋白说：“我五音不全的，节奏感极差，没气，说是唱歌，其实就是哼哼。那也还跑调，上不了台的。”
“没事儿，有我呢。”凌晨一接这话，宋白彻底放弃挣扎了。
“那我就当个拿话筒的布景，全部你唱。不然下面听的人饶不了你。”宋白说。
一顿饭，吃出这些事儿。
宋白送走他们三人后，自己一个人坐在客厅，突然觉得三五人凑在一起的热闹是多么美妙，反衬突然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清静竟然变得这么窒息。
尤其是在年节的当下，宋白不禁反复在思考飞飞问她的问题：“一个人会觉得孤单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