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空战队基地大门口,只见李桐皓搀着一瘸一拐的胡经理走了出来,胡经理嘴上念念有词,诅咒着这双该死的高帮鞋,胡经理本就不习惯穿高帮鞋,是他的妻子早上告诉他这样穿显得有气质,气质足够了,却在下楼梯时崴了脚。
胡经理撒开李桐皓的胳膊。
“您一个人行吗?要不我让我司机把您送回去。”李桐皓问。
“不用了,您还有专用司机可真好,您就赶紧回去找Younger选手商量商量那件事吧。”胡经理心想同为战队经理,自己却还要挤公交回去,不禁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放心吧,这事我都答应您了,包成!”李桐皓站在大门口目送着胡经理离开,胡经理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不扶着什么就会摔倒,滑稽无比。
体面这种东西,从来都是蒙骗自己的错觉,有人外表实诚光鲜,内里却是阴险狡诈,不多加提防,到最后只能自己吃哑巴亏。
还好李桐皓够了解这个胡经理,他是个比较实在的人,换句话说,没什么心眼儿,再换句话说,就是傻。
换了别人来求签队员,一定多加小心谨慎,仔细分析这个需求背后的城府,也不会像这次对胡经理一样,如此痛快的就答应下来。
曾经的王者联盟职业赛场,没有正规的组织,没有加以约束的条例,想要混迹于职业的人,只需要缴纳一笔不菲的注册费便可轻松涉足,但是到最后也没人能说清楚这笔费用流向了哪里,也不需要清楚,只管交就是了。
电子竞技产业化起步最早的、发育最成熟的国家是韩国,我们中国人是善于借鉴和学习的,不知何时,中国派出的一支秘密队伍去到了韩国取经,一行人是又见高官、又下社会,把韩国的电竞运营模式了解地一清二楚,回国后,这支队伍连夜撰写了近十万字的调查报告,并迅速做了提案。
来年开春,提案被呈在了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大屏幕上,人大代表自然有高瞻远瞩的能力,没费多大功夫,便批准通过了提案,自此,中国电子竞技协会CEA建立,中国电竞走上了正规化发展道路。
时至今日,韩国人都郁闷不已,电竞是韩国的支柱性产业之一,如此重要的行业机密怎么被中国人摸了个透。据说,在CEA建立的消息传到韩国之后,韩国方面怀疑中国人在韩国布置了间谍,于是韩国所有的电子竞技部门以及组织来了一次大排查,这一排查,冤枉了不少“身土不二”的韩国人,韩国外交部门还对外宣称,这些人就是“已经被抓获的中国间谍”。
CEA建立之后,立马草拟基本条款,其中一条,把王者联盟职业战队数量限制在了16支,竞争上位,实力差的被下放到次级联赛,次级联赛表现优异的还有机会升入首级联赛,这样16支首级联赛的队伍便固定下来。那这16支战队的战队经理,互相之间都知根知底,互相了解得清楚。
胡经理已经渐渐消失在了李桐皓的视野里,而李桐皓的思维还停留在刚刚的洽谈上。
真是挺意外的,虽说早知道Younger不愁卖,可雷神战队如此迅速的,甚至在转会期开始之前就主动上门求签Younger,确实还是出乎意料,唉,Sky选手这小子也真是可怜,已经被战队抛弃了自己还蒙在鼓里,不过也正好,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世界上不会再有比这更愉快的交易了。李桐皓想着,低头看了一眼镶着钻的手表——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也该去把那个小可怜放出来了。
“糟了!”李桐皓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拳锤在自己的脑门上。
怎么就把这个事给忘了!
李桐皓来不及犹豫,迅速地蹿上了楼,他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训练室里的东西仍然很凌乱,刚开始他还小心翼翼地找着空地落脚,后来实在太心急,就直接从乱七八糟的东西上踩了过去。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感觉在一遍一遍地祈祷着什么。
经过一条楼道的时候,李桐皓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猛地停了下来,目光呆滞,眼睛瞪得有半个鸡蛋那么大,流露除了极为惊恐的眼神。李桐皓迅速用残存的理智做了判断,之后一步挨着一步地走近了楼道里墙壁上的一扇小窗,这不是错觉,就是这扇小窗里刚刚闪过了几道亮光。
李桐皓死死地盯着那扇小窗,突然,里面又闪出了那道光,错不了,是拍照的闪光灯。
发现就发现了,竟然还要拍照,你想拿给谁看呢?
与此同时,Sky在小仓库里面,用手机疯狂地拍着麻袋里的东西,只见麻袋里的东西是一个个透明的塑料小包,有的小包是像白砂糖一样的冰晶颗粒,还有的小包里装满了盛着透明液体的小瓶,最后是一个稍微大点的包,里面装着花花绿绿各种颜色的药片和药丸。
电影电视里的毒品就是这个样子!李桐皓作为这个战队的经理,如果他不吸毒,一定不会允许手下人吸毒,现在这个他掌控钥匙的仓库里有毒品,这证明,至少李桐皓是个“瘾君子”。
Sky坚信自己发现了这个战队的秘密,便用手机留下证据。正在拍最后那一包药丸时,突然传来的脚步声惊得他赶紧停下了拍摄,马不停蹄地将拿出来的小包一股脑塞回麻袋,这时门外已经响起了钥匙串清脆的声音,这声音很近,仿佛就在耳边。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惊慌侵占了Sky的意识,他已经想不起来之前那个结原有的样子,于是便把绳子胡乱缠绕了几下,之后便就近找了个墙根,装作沉睡的样子歪倒在了地上,他想,这时一个放松的姿势可以松弛一下他的肌肉,同时睡觉自然而然的呼吸声也可以给他喘几口粗气的机会。
再看李桐皓猛然打开门进了小仓库,一顺手拍在了门右边不远的墙壁上,头顶上忽闪忽闪了几下,便亮起了一只枯黄的小灯泡,整个屋子在这抹暗淡的笼罩下,显得极为压抑和憋屈,若是墙上那扇小窗再焊上几根铁条,简直就完美地复刻了监狱的牢房。
他先是看了看睡倒的Sky,又扭头瞥了一眼地上的麻袋,当他看到袋口松松垮垮的结,便什么都明白了。李桐皓心想,Sky掌握了这么重要一个把柄,看来今天不能轻易放他走了。
可又转念一想,不放他走又能怎样呢?就这样囚禁了他,只需要到了今晚,雷神战队必然会发现Sky不见了,现在的监控网比WiFi覆盖的都全面,一报警,警察恐怕不费吹灰之力就会找上门来。
直接把他杀掉封口以绝后患吗?不行!坚决不行!李桐皓想到这里脑海里浮现出了自己的家——温柔贤惠的妻子和可爱伶俐的女儿,杀人说到底也是权宜之策,到头来一定躲不过法律的追惩,与其背上故意杀人的罪名,倒不如自首藏毒吸毒,来的轻,也好听。
进行了巨大的脑回路运转后,李桐皓脑子瞬间清醒了,现在这世道,两强硬碰互相伤害只能是两败俱伤,只有化干戈为玉帛才是智者之道,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要把Sky牢牢地拴在自己身边,然后就有办法让他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之后他轻轻地走到Sky身边蹲了下来,边推边轻轻地喊:“Sky选手,Sky选手……”足足推了六七下,才叫醒了装睡的Sky。
Sky睁开眼后,和李桐皓对视了一下,俩人的眼睛都透露着心机和杀气,只这一个眼神的交流,他们的心里已经明镜儿似的了。明面上不戳穿,暗中这就算进行了第一波较量。
“Sky选手啊,真是让你受苦了,这小仓库弃置多年了,不好受吧。快走,回我办公室去,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李桐皓讪讪地笑着,回过身站起来后便立马收回了笑容。
Sky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总之有一点很清楚,如果李桐皓仍然要求他加入裂空战队,坚决不从!一切都以先脱身为基准。
还是那个办公室,还是只有这两个人,唯一不同的便是默哀现场一般的气氛。
“Sky选手,请问雷神给你开的签约年薪是多少呢?”李桐皓问着,心里默默强化着自己的目的——无论如何让Sky坚定来裂空战队的决心,把他拴住!
“这个恐怕是我的私事吧,我应该有有权利保密吧。”Sky强硬地回复。
“呵呵,当然,你当然有权利不让我知道,但我想说,不管雷神给你多少年薪,你来裂空,我给你加一倍!”
Sky先是吃了一惊,像他这样的职业选手年薪都是百万起步,加一倍,是对这个选手有怎样强烈的渴求。在Sky略微有点心动的时候,他又强迫自己保持了理智,无论如何,自己坚决不来一个瘾君子管理的战队。
“李经理,我现在告诉你,哪怕你加两倍加三倍,我都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加入裂空战队了。”Sky冲着李桐皓笑了笑,仿佛再说:原因你最清楚。
李桐皓咬了咬牙,果然不是块好啃的骨头,他愤恨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草草地就把他关进了那个小仓库,不过不用担心,刚刚胡经理已经送来了杀手锏。
“哦?是吗?Sky选手,你信不信我会让你答应加入裂空战队?”李桐皓胸有成竹地说,“你们胡经理刚刚……”
“呸!”Sky突然打断了他,“我就知道你这个小人会想出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去告诉我们胡经理我和裂空私下有勾结是吗?你别忘了,我现在掌握着你的把柄。”
Sky说着,手不由自主地伸进了裤兜握住了手机。
“嗨,Sky选手你可要冷静啊,”李桐皓惊了一下,见Sky没有下一步动作,又露出了假惺惺的笑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怎么可能会去告你的密呢,我们说好了互相保密不是吗?我怎么会是吃饱了骂厨子那种人。”
Sky不屑地“嘁”了一声。
“我的意思是,刚刚你们胡经理专程来找我商量了一件大事,你想听听吗?”
Sky没有答复,但心思已经准备好听这个家伙讲了。
“你们胡经理准备签下Younger,和你解约!”
“你说什么?!”Sky大吃一惊,他指着李桐皓,“这事我怎么不知道,姓李的我可告诉你,造谣诽谤可是犯法的。”
“呦呦呦,你看这年轻人不要这么容易就冲动,我怎么可能会骗你呢,准确来讲,他们认为你是雷神的短板,准备用Younger补齐。这种目的,恐怕可不是心血来潮。”李桐皓心想你刚刚牛气哄哄的劲儿哪去了?傻了吧。
“可是,Younger明明患上了关节炎啊。”
“你说什么?”
李桐皓突然一反常态的困惑,好像从来不知道这个事情。
“啊?不是吗?是你赛前找到我说Younger患了关节炎已经打不过我了,才找我打假赛的,不是吗?”
“啊,是,当然是了,Younger当然患了关节炎,”李桐皓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很是可疑,“可我刚刚也跟你说了,他患关节炎这个事是绝不会对外公开的,防止大家心存戒备,都不签Younger,Younger送不走,你也进不来,所以这都是为了你,是不是Sky选手?”
虽然不能完全确定李桐皓话语的真假,但胡经理突然登门造访,说明确实有要事商量。Sky心里略有悲凉之感,自己在过去的比赛也曾风光无限,怎么如今就沦为了弃将呢?慢慢的,凄凉化成了一股愤恨,Sky心想,自己为了捍卫雷神战队抛头颅洒热血,却遭这番不仁不义的对待,去他妈的吧,老子说到底还是一条好汉,世界这么大,难道除了你雷神就没有老子的容身之地了吗?
李桐皓确实是公关交往的高手,他一眼就看出了Sky现在的心情,于是抓紧时机又开口了:“Sky选手啊,你也不必伤心,何必呢!区区雷神不珍惜你的宝贵,只要我们保证互守秘密,我保证,把裂空战队这个平台,给你当做职业生涯的天梯!”
一番话直戳Sky心窝,刚刚发现毒品时的坚定早已被这沉重的打击抛之脑后,他心想,战队经理吸毒也没关系,我只要洁身自好坚决不碰就好了,要说裂空确实是一个令人艳羡的平台,我要在裂空混出个样子,狠狠打雷神这支豺狼战队的脸。
Sky站了起来,把右手伸了出去,李桐皓不敢怠慢,连忙伸出手握在了一起。像是达成了一笔重大交易,屋子里的气氛如同七九化冰,现在要做的,就是静待选手转会期的到来。
最关键的议题结束之后,Sky心里还挂记着雷神战队那边,生怕他们兴师动众来打听自己今天的行踪,事实上,刚结束了一个赛季的战队,并不会对队员的人身进行严格管控,但Sky仍然像做贼一样,心虚地浑身难受。
他现在就想赶紧踏上回基地的公交车、抑或打个出租车,趁着太阳还没升到头顶赶紧回到基地,这样还可以说自己用了一上午时间去某个街心公园好好散了散心。
但李桐皓可不会错过这样一个机会,他古今中外、家长里短地闲谈着,好像要把自己掰开了揉碎了给Sky看,告诉他我李桐皓不是个坏人,我知识渊博、乐于拼搏,还是个顾家的好男人。
因为他曾从一本书上看过,如果刚刚和一个人发生了口角或不愉快,随后的谈话中多让他了解自己,可以迅速拉近两人的关系,从而使接下来的谈判顺利进行。
可是谈判早已结束了。
Sky终于找着机会开了口,起身就开门,李桐皓立马跟着走了出去。
李桐皓和Sky有说有笑地走向了大门,Sky的身上,仍然还残留着刚刚装睡在地沾上的污迹。送到了楼梯口,Sky却突然改变了主意,他想再看一看裂空夺冠的照片墙,毕竟来的时候带着事情,没有心情好好欣赏。
李桐皓哈哈大笑,跟他说只要他Sky来了裂空,这一面墙的照片全撤掉,以后贴上去的,就是那一支有Sky选手的裂空战队的夺冠照片了。说完便走回了楼上。
Sky转悠着看着照片,他边看边在脑子里进行了一个步骤,就是把所有Younger的头像全替换成他自己的样子,不一会居然把自己看笑了,他走到那面大落地镜前看着自己的样子,小声说了一句“真没出息”,接着又笑了起来。
突然,他听到从楼梯上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对话声,像是某个队员在抱怨后厨不走心的伙食,其它的队员们都应和着,显然是众望。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但接下来对话内容让他不得不竖起了耳朵,并引发了他深深的怀疑与思考:
“李大老板,今儿啥时候开始吸啊?”
“吸吸吸就知道吸,我钱天上掉的啊?”
“你当我们愿意啊,谁叫你非得领我们上道呢,管生不管养是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