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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天,沈习难免为沈大娘的那番话而足足失眠了两个晚上。而她一向是那类很少失眠的人。当然,她已经明白那些话的具体意思,就是仍没反应过来,她的脑子有时并不机智,因此,才接连几日的辗转反侧。
不过后来,就在某个晚上,就在月光刚好落入了床前,勾勒出夜的余韵,常使古人置身其中,大发喟叹,诗兴正浓,并灵感喷薄欲出的那么一个时间段里。然而同一轮明月下,相同的景致,透过每一双眼去看,都不见得意味相同。比之那些有着丰富内心的人,他的所见所闻,自然便带有本身绮丽的色彩,他的心中不止有月色,怕不是还有夜莺与玫瑰,宇宙与星河。他的心中饱满的装载着种种真挚的情感,男女之情这时已然成了其中太渺小,甚至微不足道的东西了。这些人会告诉别人吗?他心中此时的震撼。也许一时兴起,他会的。于是就有了从古至今无数瑰丽而引人遐思的篇章出来了。心怀天地的人,情爱于他,不过止占据人生篇幅中的寥寥几笔。有时风月二字,便足以勾勒完一生所爱。然而说这些人其实不懂人世间的爱恨,却又太过武断了,兴许这些人只是想着:与其搏得一堂喝彩,倒不如为她揽风披衫,撩发耳语来得更有情怀。莫扯太远,单说这乏味的人,自古也是不少,今这就有一个。因为自身的浪漫情怀实在匮乏,面对如此月色,想当然偶尔也会作兴感叹一番,但真要让其表达,却也苦寻不到途径。比如沈习。本来也可引经据典,牵强附会,怎耐没得个把观众,想要大献一番丑吧,却还无从下手哩。于是只能为着自己,想一些枯燥无味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在如此良夜,用以消磨消磨时间。她盯着头顶上被黑暗与月光折射成了深蓝色的蚊帐时,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刹那间就恍然大悟了什么!
她一直在猜想沈大娘到底为什么会说这些话?原来不是没有原因的。试想看看,照古时候的套路,一名女子被救,意味着什么?报恩。对,就是报恩。而报恩,恰巧是和以身相许,或者做牛做马之类的事情挂上钩的!然而,自己怎么可能率先开口提什么以身相许这种蠢话呢?又不是傻。难道…莫非沈大娘认为自己在耍赖,只是不想让她长住在这儿白吃白喝,或者碍手碍脚的。沈大娘她叫人看得出来她是那类苛求清净的人。再说了,谁愿意自家里总是待着那么个流浪汉呐,想想就不吉利。所以,大娘才找了这么个借口让她能识相点,自己赶紧走人。不然就选择自愿留下来,在竹屋里又当妻妾又当丫鬟的做牛做马?
呃…
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沈习眯了眯眼睛,打了个哈欠,心里暗自嘀咕:“然而,这倒真不至于。也不算是她妄自菲薄吧,但看半夏那小模样儿生得哟,又不是什么地主家的肺痨儿子,非要找个冲喜的丫头来守活寡。而且,她直觉沈家也是个家境殷实的人家,虽说是单亲家庭,可说亲拿得出手的条件也是样样具备,那沈大娘干嘛不直接放个声儿,给外头的媒人们和姑娘家一个上门联姻的机会呢?就算不扯上家境,单就半夏那仪表那风度,娶媳妇这还不是多简单个事,就算一年要娶个三四房吧,照她看那都没问题!可是,既然这样,那沈大娘到底图的什么啊,会突然提出让她和半夏结婚的意思来呢?真伤脑筋。”
沈习翻来覆去的想着一些事儿,前半夜想完了沈木槿的态度,后半夜又接着想沈半夏的态度,然而都毫无头绪。好在这几天里,沈大娘都没有外出。于是次日,沈习便主动去沈木槿屋里找她,打算问个明白此事。
她一进了屋,便瞧见沈木槿坐在桌旁,仰头作吞服状,而桌案上除了一副茶具,还放着一个墨绿色的小瓷药瓶,瓶子模样就跟隔间里药柜子上的很多小瓶瓶一样大小。
“大娘,您在干嘛?”
“不是看见了。”
“您近日几乎没有外出,原来是身体不适了。”
“多嘴!”
沈习刚一落座,沈木槿便起身,拿着药瓶走开了。只见她背对着沈习,打开了衣柜子,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大娘,我今日来,是要说关于前几日你跟我提到的那件事情的。”
“说。”
“大娘,我想来想去,您可能是误会我和半夏两人的关系了。也许如您所见,这数月来,我们的确相处融洽,这不假。可是,仅凭这段时间的短暂相处,碰巧被您看在眼里,就确定了我们之间能够结百年之好,这又未免太过草率了些吧?”
“所以我想过了,一直待在竹屋,叨扰您和半夏,确实非长久之计。我是说,如果您此举只是单纯想让我离开的话,其实我没有任何异议的,希望您不用如此!”沈习发誓,她说这话时,为了不当妻妾,以及避免当丫鬟的这个毕生之夙愿,是绝对拿出百分之二百诚恳态度的!
“误会就是缘分,你们年轻人爱换个新鲜说法儿,也由得你去。你与我儿,区区数月便能相处融洽,成亲之后自当琴瑟和谐。怎么,你当我儿是那等随随便便即同女子有说有笑的轻浮少年郎么?若非他存心为之,寻常女子近不得他身,更遑论与你谈天。果真如此,这百年之好又怎结不得?若长婴女子皆同你这般畏首畏尾,怎能讨得少年郎欢心!”
“便是救你之事,不过我当初一时兴起而为,之后赶不赶你走,止一句话的事。若非半夏允你在此,哪得今日来与我讨价还价?饮水尚且思源,得一隅立足,岂不思有安身立命之所。你若肯入我沈家,今你孤家寡人,我沈家也不曾怠慢,倘若成了一家人,又岂会亏待于你?你自个掂量掂量,这长久之计,不就无须费心便可迎刃而解?”
“不是啊大娘,我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