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殷离吗？”
她毫无预兆地一问，男人似乎愣了片刻。
下一刻，他把脸庞凑近她的鼻尖，那张脸就那么突然在她眼底的放大，以至她瞳孔猛地一缩。
二人几乎是面对面，且秦商还被他蹲抱在怀里。
秦商甚至是感觉得到他长卷的眼睫，还有扑鼻而来的不知名的香气。
他就那样静静地盯着她，微启朱唇，道:“你眼底的我，是谁？”
这话是什么意思？思及刚刚落地那刻，她确实忽然看不清他的模样。
她又想起了神棍，之前几次，每每当她要看清晋凤的模样时，也总是隔了层雾气，看不清他的脸庞。只是心底模模糊糊地有个人的影像而已。
忽然又奇怪地反问自己，为什么认定了是殷离?
“如何？看到的是谁？”他低沉地吐字时带出的气息打在了秦商的眼睑，惊得她一震。
她立即把头往外一偏，移开视线，心道:虽然她的确有些晕乎，但不至于眼瞎!
秦商假笑地冲着他眨了眨眼，说道:“你看，我眼睛一闭，你就不见了，我再一睁开，你是又出现了。所以，你觉得，我眼底的你是个什么模样才好呢?”
“殷离”眉峰拢起，眼里有了似困惑，不过转瞬及逝，手袖一拂，把身上挂着的人甩了下来，“你下来!”
秦商猝不及防地被扔在地上，撞到冰块的地面时，臀骨“咯”地一声，疼得她想落泪。
她心里原本就闷着一股子伤心气，如今被这么狠狠地一摔，倒是没心思顾及心上的伤痛了。
秦商一边轻轻地揉着后腰，一边仰头看着脚边长身玉立的男人，“你就不能仍我之前说这话吗？”
“殷离”原本是面无表情地立在一旁，听她说这话，低头看了她一眼，好笑地问，“我之前不是和你打招呼了吗？”
秦商瞪大着眼，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来他什么时间说过与这意思相近的话。
脑壳原本就有些疼，现下又拼命地想些完全没印象的东西，更是疼了，她有些没好气地说，“我谢谢你今晚突然出现，只是现在可以把我送回去吗？晋凤。”
男人身形一顿，立即蹲下身来，一手捏住她的脸，勾唇道:“你眼见力倒比我想的好使。”
秦商也附和地笑了笑，他大爷的，这是要把我脸捏成条吗!
“神官大人深夜造访离王府，已然是顺手顺心了。”秦商挣了挣，那大手却没丝毫放松的趋势。
“你怎么总是出乎本尊的意料呢。”他低低地问出一声，“上次抹了你的记忆也是，这次的幻术也是，还有为什么一到你的身边，本尊的心就静了许多呢？”
秦商心中咯噔一跳，晋凤他这是在干什么？向她倾诉衷肠?或许难道……晋凤对秦商产生了什么依赖情绪?
他又缓缓说道:“如果你能解答本尊的问题，本尊让你见一面你的丫头。”
“你说什么!”秦商来不及因晋凤的话带来的震撼，伸手揪住他那圆黑衣领，“我还可以再见到苗苗?”
晋凤垂了垂眼，看着领口冒出的一双手，皱了皱眉，“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使死人复生，本尊没那能力。”
话一出口，抓在他领口的手果然嘭地垂落，那张突然冒出生气的脸又恢复了死气。
秦商喃喃道，“或许，我不该来盛京。”
那样苗苗就不会死，那样她就不要背负着一世的歉疚，即便她能回到她的世界，那份内疚也会跟着她，至死方休。
“秦商，本尊再说一次，这凡人皆有自己的命数，并非因一人而改，你也不能——更不会影响到你丫头既定的命数。”
命数!命数!又是命数!秦商气急，反笑问道，“尊敬的神官大人，那我想请问您——我的命数是什么？”
*
殷离自顾太医走后，便回了书房，命明义把守着萝院。
书房靠近正东，和萝院隔了一个大圆子，他以往没事就会来这坐坐，偶尔画画写字，用来平心静气，可现在……
回萝院已有一个时辰多了，心里却还是烦躁得很，干脆仍了笔，将桌台的油灯捻亮了些，原本偏昏暗的书房，骤然明亮。
灯光照亮他随手画写的图字，宣纸上全是“秦商”二字，大大小小，不尽相同。
殷离攥着拳头放在身后，面色却十分平静，玉眸里泛着些投进的月光，一心不知想些什么。
伫立在油灯前，身影也背了拉长了好几分，影子投在旁边的书架上，看着十分孤独而冷漠。
门却悄悄地被推开，却还是发出“吱呀”的一声。
殷离回头看去，女子身着袅袅云纱走近他跟前，伸出纤细柔嫩的手拥上他的腰……
*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秦商怒意横生，嘴角泛着冷笑，有些讽刺地说道，“晋凤，我最恨你们这些招摇撞骗的神棍，就因为所谓的天象、命签，把人好好的人生给毁了!”
秦商说着这话，脸却皱成一团，让人看着好生不舒服。
晋凤眉峰皱起，抬手一扬，替她治好了身上的疼痛。
“我看不了你的命。”
“……”
秦商依旧保持着仰视的姿势，嘴角依旧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静静地盯着晋凤，显然不信他这番说辞。
晋凤扶了扶额，一声叹气，“你来盛京之前，我曾算到大殷西北的边陲一域，会出现一个人，改变这大殷之后的国运。”他说着顿了片刻，亦观察着秦商神色的变化，“只是，本尊一番诱引，想见见到底是谁有这个本事，改了既定的天道……只是秦商，我见到你之后，竟然发现自己无法看出你的命数。可在那之前，我还能透过星象看到你整个一生的运势走向，命定劫数。有些时候，我甚至怀疑，你或许并非秦商?”
“……”
秦商瞪大着眼睛，瞳孔一缩，心中惊讶万分，果然是这样?她顶替了真正的秦商，但依旧不算这个世界的人，所以连晋凤也看不出她的命势?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晋凤微微垂了垂眼，心中默道，果然，你的确有些问题。嘴上却道，“因为你，会把这当做一场不真切的梦。”
说着，没顾及一脸惊讶的秦商，拂袖一动，将她弄晕了过去。
……
“啊——”
床榻上的人猛地一身大叫，坐直了身，大口吸着新鲜的空气。
小沧赶忙从窝里露出一个小脑袋，慌张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秦商满头大汗，嘴唇发干，张嘴欲说话，门却被嘭地推开，一黑衣男子走了进来。
“怎么了，侧妃?”
秦商疑惑得看了眼微微垂首的男人，辨别出他是殷离身边的其中的一贴身侍卫，明义。
“你怎么会在这?”
明义眼神闪了闪，欲言又止。
“殷离让你来守着我的?”
见她问得这么直白又准确，明义抬头愣愣地看着她，最后道，“是的。”
秦商不在说话，准备等他自行出去。明义又开口问道，“侧妃，刚刚发生了什么，需要我去请王爷吗？”
秦商摆了摆手，有些无奈地道，“只不过做了噩梦，请爷做什么，他难道还能驱魔不成?”
明义不再吭声，默默低着头，预备退出去。
秦商心中舒了口气，总算可以走了，殷离这样派一个高手在她院里，是因为担心她，还是想防着她?
想到殷离，她忽然想起刚刚做得那个奇怪的梦，具体是什么她也记不大清，似乎是为了安慰她，殷离带着她绕夜城飞了一圈，还说了什么话，她虽记不清具体的，但记得清楚自己当时的感觉。
虽然是在梦里，她心中依旧是压着一块大石头，沉重到她想就此结束这什么狗屁“闯关”之路，不如死了算了，梦里身死，说不定还能回到她的世界。
只是，殷离似乎同她说了什么话，她的心上就没那么沉痛了，好像郁结化作了云烟，自行飘散开了，只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她和殷离吵了起来，殷离把她扔到地上，她疼得想骂人，到现在那疼的感觉真真实。
只是下一秒，殷离似乎变成了晋凤，晋凤在挖苦她，还恐吓她!
她真是佩服自己在梦中的定力，居然忍住了没打死晋凤!
明义见秦商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便悄悄退了出去。
只是没过一会儿，门又被退开了，与之伴随的是，秦商近日有些熟悉的声音。
“秦商，我听说你受伤了，特地给你送来金疮药。”
房芸琼穿着浅绿的衫子，外披件漏网的针织白，头上又戴着几样珠钗宝饰，看上去十分光彩照人。
秦商心情有些复杂。
一边是因为全身无力的虚弱感，一边是因为这突然其来的“幼时好友”。
她还真没想好怎么何现在的房芸琼相处，在“秦商”的幻境里，她经历了一遍房芸琼与秦商之间小时候的友谊岁月，更加困惑后来具体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二人分道扬镳。
“你哑巴了？怎么不说话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