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认真,殷玄面露不解,眉头皱得更深,轻睨了眼依旧端坐的凤琼,冷声回道,“女儿家的心思一向不好猜,你可问到了解决方法?”
凤琼一怔,唇角苦笑愈发明显,这是在暗指她吗?像是想到什么,房凤琼只觉心上泛着苦涩。当初,殷玄娶她时,是明明白白地说了“孤此生有伊人一人,足矣。”
如今却成了自己“心胸狭隘,不知分寸”了。他做什么,她都能默默地支持着,忍着,可是若是要废了她的太子妃之位,去迎娶那位九公主——除非她死。
房凤琼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许多年前前,她就清楚——自己要嫁的人必须是人上人。
顺着殷玄的目光,殷离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看这个样子,殷玄果真是对太子妃动心了?
“多亏了太子妃,弟才知晓了一二。”殷离揖了一礼,又道,“皇兄,既已解释清楚,弟先告辞,这夫人还是得接回来。”
殷玄心思点了点头,身后的明重立即着身送殷离离府。
见殷离走了,才开口问道,“琼儿说了什么,孤有些好奇。”
庭院只剩下殷玄、睢何。房凤琼松了松眉,说道,“殿下,当真有意娶九公主吗?”
殷玄脸色微僵,上前将房凤琼拥入怀里,低声说,“你想什么呢,孤怎么可能娶一个外夷女子,更何况她还是个出了名的凶悍无赖。”
心里松了口气,她的手轻轻握上了殷玄的腰间。心道,殿下,只要你不负我一家,我和父亲定助你登上九五之尊。
“怎么不说话?孤都让九公主离开了。”
房凤琼低了低头,解释道,“妾只是在想,西苑为什么忽然走水?这事殿下不打算查个清楚吗?”
殷玄心中泛起一丝冷笑,查清楚?如何敢查?
方术先生说,那火是祭司起的!
根据方术所说,岑涔似乎和祭司是老熟人了,火烧太子府,不过是顺手帮了岑涔的一个忙……
他问,“九公主并非凡人?”
方术摇了摇头,“她算个凡人。”
只是她记得一切,拥有殿下您缺失的重要记忆。殷玄不知道的是方术心里还有这后半句话,可目前不能如实告知他。
他当时心沉了沉,方术却肯定地告诉他,“岑涔绝对不会伤害殿下,她和殿下是站在同一方。”
那他,就暂且相信吧。
“殿下?”
“已经查了,的确是个意外。”
房凤琼不再言语。过后,殷玄回了西殿,方术告知:他已经按照岑涔的意思,让来人拿走了东西。
很好。岑涔,孤答应你的事做到了,接下来就看你怎么做了。
……
殷离一出太子府,快步跨上了马车,扫了眼车内,空无一人。
帘子放下那刻,明义听到他主子问,“她可出来了?”
声音暗藏一丝紧绷地情绪。明义一低头,“还没。”
殷离脸色沉了几分,不是说好,正午时分,一定出来吗?
正这么想着,车后门吱呀一声,透进一道灼热的阳光,一个人爬了上来。
“爷,你出来的比我早啊。”
女子娇俏的声音响起,殷离绷紧的心弦骤然一松,有些恼怒地看了看她,“不是我出来的早,是你迟了。”
女子一愣,干什么生气?随即笑了笑,手往腰间一探,取出那张羊皮卷,在殷离眼前晃了晃,“看,我拿到了。”
她眼膜亮晶晶的,喜悦之色溢于言表,看的殷离一怔,抿了抿唇,绷着下颚线道,“秦商,你不要以为这样,我便会不计较你当众打架一事。”
是的,当众打架。
一个时辰前,谢钦和秦商,在凤凰街当众揍了一伙人,砸了四家当街铺子。
殷离赶到时,谢钦和秦商正好击掌庆祝“二打一伙,赢了”。
彼时,谢钦秦夏秦商三人走到凤凰街,秦夏与二人分道扬镳,谢钦则打算跟着秦商,去趟离王府,不巧碰上了韩婕莹。
许久不见她,秦商上前打了句招呼,韩婕莹也是惊喜地看着她,“秦侧妃?你也出来买东西吗?”
“算是吧。”
她笑着应和,韩婕莹也笑着,余光瞥见那用扇子遮住半张脸的谢钦时,笑容凝固了。
感受道她的目光,谢钦自知躲不过去,收起扇子,一笑,“韩小姐,好巧。”
韩婕莹松了松神色,“许久没见着了,谢小侯。”
二人之间气氛有些古怪,秦商自然也感觉到了,只是她不清楚,为何会这么古怪。
她记得,先前在斗兽场、皇宫夜宴,二人是打过照面的,原来是旧相识么?脑子忽然一闪,想起来幻境中的一幕。
她一笑,幻境里,二人的确是互相不喜欢,只是那时都还年幼。
可秦商不知道,谢钦一向不喜韩婕莹,一个女子,何故生得那般要强?
因而每次看到她,谢钦从来都是躲着走。
花钿铺前,谢钦摸摸鼻子,只笑不语,韩婕莹也是闷着脸不说话,秦商又在神游,一时安静地很。
偏偏在这么个时刻,街边突然蹿出一伙人,个个手持着砍柴刀,朝着四方的铺子所在的方向袭去。
人群骤然散开,躲起来的躲,关上门的关……
谢钦自然见不得这种强盗行为,纵身去拦截那帮黑衣人的攻势。
他练过武,自然能轻巧地躲开了莽汉的攻击,甚至顺脚踢掉了他的刀。
秦商和韩婕莹也算有些武功底子,躲开这些人的攻击也不是难事,可三个人和一伙人打,时间一长,一定会处于劣势地位。
谢钦心中一番思索,踢掉一人的攻势,扭头对着秦商、韩婕莹道,“韩婕莹,你快去通知你哥,还有你,赶紧去离王府。”
凤凰街离大理寺近,韩束又在大理寺当值,韩婕莹去通知自然是更方便。
听着谢钦喊自己的名字,韩婕莹愣了愣,没反应,一炳剑也正好朝她袭来——
谢钦却突然跃到了她的跟前,韩婕莹就愣愣地看着谢钦替她挡去了突然攻来的一剑,脸色一变,“谢——”
谢钦皱了皱眉,桃花眼闪过一丝狠意,反身一脚,将来人踢至吐血,眼梢掠过韩婕莹,怒道,“愣着干什么!去啊!”
韩婕莹被他这么一吼,也回了神,镇下心神,跃出了包围圈,朝大理寺方向跑去。
秦商那边,躲开了几个黑衣人的攻击,慢慢移到谢钦身边,低头看了眼他胸前的红口子,“喂,谢钦,我们打一架吧。”
谢钦反手折断扑上来的黑衣人的手臂,又一脸怪异地看着秦商,估计是用了力,他又呲地一声,抽了口气。
眼眸浮出几分笑意,挑衅地看了看一波接着一波攻上来的黑衣人,秦商撸了一把袖子,放声道,“老子来到盛京,受了这么多气,今天终于碰上了挑事的了。”
谢钦看着秦商利落又灵活地贴近几个壮汉的身,又极为熟练地擒住当中一人肋骨,往后一撞,把人推翻在地。
他有些惊讶,这人打架的方式,还真想军队里肉搏的方式。
殷离今早醒来,原本是打算带秦商去看件东西,他在祖陵同秦商说好了的,哪知道扑了个空。
轻叹一声,殷离心道,她果然没把我的话记在心里。
因为太子府走水一事,他得去趟大理寺。
正巧,在路上赶上了这场“惊世骇俗”的斗搏事件。
彼时,离王殿下坐在马车里,听到外边嘭啪地响声,还没来得及掀开车帘看上一眼发生了什么,明忠就道,“殿下,前方似乎发生了打斗。”
殷离眸光一闪,对着明忠道,“领人去看看。”
明忠领着一队人过去,可没过一会儿,明忠就跑了回来,颤巍巍地说,“殿下,前方是谢小侯和一伙人在打架——”
略松动了眼神,殷离恢复神色,长指掀开帘子,“走,去看看。”
明忠心一颤,殿下,我话还没说完,可自家殿下已经三步作两步过去了。
周边原本的小商贩已经尽数散开,热闹的街道上只剩下一伙黑衣人,一个青袍公子,以及一位青蓝色装的女子。
还未看清女子的样貌,殷离的目光已经是沉了下来,偏头问明忠,“不是说打架吗?本王看着怎么像是刺客。”
明忠苦着脸,心道,您没让我把话说完呐。嘴上刚想解释什么,突然感觉到一阵冷气,明忠心提到嗓子眼。
殿下怎么突然就生气了?目光还如此阴沉?
明忠跟着殷离的目光看去,这才注意到一伙人里面,有道灵活矫健的身影,这原是没什么,可偏偏那位女子,是秦侧妃。
完了,今早殿下去萝院时,扑了个空。现在却在大街上看到秦侧妃和人打架。
明忠不敢再想下去。
殷离站在那,不上前,也不出手,静静地看着那抹灵动的身影,只是周身的气息愈发低,眸色也渐渐暗沉。
明忠在一旁不敢说话,暗暗观察着前方“战况”。他惊奇地发现,谢小侯和秦商,挺能打的。居然一个一个打掉了黑衣人手中的武器,还顺带把人打到爬不起来。
这这还真是,赤手搏斗。
眼见着黑衣人一个一个倒下,领头的大汉震怒,举着剑就往秦商冲去——
当是时,凤凰街两头,一边正好是赶来的宗正卿韩束,一边是默默观战的离王殿下。两方亲眼看着那看似柔弱的女子侧身躲过剑刃,踩着大汉的脚丫,一猫腰,手肘朝着大汉的裆部袭去——
躲在门缝后面的商铺店主,躲进小巷里的小贩子,齐齐看着这女子“难以置信、有伤风化”的举动。其中有位眼尖的嘀咕了一句,“这个女子,怎么像是离王的侧妃呢。”
伴随着秦商成功的一记狠招,最后一个黑衣人应声而倒,插着腰站了会,和谢钦一击掌,身后猛然想起一道低沉冷冷的声音,“你好本事啊,秦商。”
她腿一软,整个人往地上划去,最后却划进了一个带着冷意和松香的怀抱,抬眸一看,果真是殷离。
之后,就是韩束赶上来把这伙人抓起来关回大理寺审问,谢钦也由明忠送回了谢侯府。
上了马车,秦商看着脸黑成木炭的殷离,犹豫着是直接开口告诉他,岑涔让他去趟太子府,还是等他脸色好一点再说?
车内气压越来越低,秦商咳了咳,“爷……”
殷离一记冷厉的眼神扫来,她心中打了个寒颤,一边又想,这么生气做什么?她又不是打输了。
秦商还是辛商时,是军人世家出身。辛家的家规就是:不能随便动手,一旦动手,就不能输。
因而她从小很少打架,但每次打架,的确是没输过。
殷离的脸色依旧僵硬,眼眸里尽是寒冷之色。
马车一动,头突然有些晕,身子跟着转,秦商忙抓着车辕,低呼道,“怎么忽然掉头了?”
殷离看了看她,伸出一只手扶稳了秦商倾倒的身子,将她固定在怀里,脸依旧是绷着,秦商只能瞧见他紧绷的下颌,头顶人却突然出声,“不掉头,怎么回府?”
秦商一脸惊讶,“爷。”
听见她叫他,却半天没句话出来,殷离皱了皱眉,沉声开口,“要说什么?”
“岑涔公主有个事,托我告诉你。”
坐得端正的人动了动眼睫,面上神色毫无变化,“你今天早上是和岑涔一起出去的?”
秦商一愣,动了动被他掐至的手,不废话吗,“爷不是您让我陪着岑涔公主四处转转吗?”
心中的那口闷气忽然顿了行踪,原来不是故意忘了我的话啊!
“你可还记得,我在组陵里同你说的话?”
头顶上的人说话语气突然不再低沉,秦商困惑,“爷指哪件事?”
她记得在秦府祖陵时,殷离说过,会帮她重翻秦老爹那桩案子,让皇帝解了秦老爹的禁令——不得回京的禁令。殷离说过,会帮她讨回属于苗苗的一个公道。
其他的,也没什么别的了。
殷离脸色又沉了一分,“回府前,我说过,第二日带你去看个东西。”
秦商大悟,想起来殷离的确说过这么件事。
嘿嘿地笑了两声,秦商点了点脑袋,“记得记得。”眼睛一转,又赶紧说道,“今日一大早,岑涔公主来邀我,我俩就一起出了门,可后来她突然有事离开,离去前托我告诉你去趟太子府,我原本赶着回来告诉你,可哪想碰上了刺客——”
“刺客?”殷离的声音高了几分,“你何时见过身手这么差的,没有任何素养的刺客了?”
秦商原本是有些高兴的,自己徒手打赢了一帮子带了刀具的粗汉,现今被殷离这么一说,高兴的心情去了一半。
车行上了平稳的大道,秦商从殷离的怀里爬了出来,坐到侧边上,低头小声道,“就算不是刺客,也是闹事的。”
我还是打赢了的。
殷离脸一黑,怒声道,“秦商,你明面上还是我的侧妃!”
咯噔一下,秦商愣愣地抬头看他,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满是惊讶。
殷离这话是什么个意思?她的确感觉到,自秦家祖陵回来后,殷离对她的态度变得温和许多……至少是客气许多。
可怎么突然提起侧妃这事了?她当然知道一开始嫁给他就不是为了他这个人,他自然也明白。
所以,对于“侧妃”这个身份吧,她也无甚感觉,甚至偶尔能研究一下他的“红颜知己二三事”。
可殷离怎么如今忽然要她顾忌一下侧妃的身份了?又不是在皇帝面前要演戏。
殷离似乎察觉到她的惊疑,眼神闪了闪,低声道,“你当中那么多人的面,袭击了男人的要部,难道不知道,这其中有观过斗兽赛的人,知道你模样吗?”
秦商心一惊,她真给忘了。
这要是让这些百姓猜了出来,赶明儿她就成了听书楼里的头条人物了。
心思一转,她颇有些讨好的看了看殷离,笑着问,“爷,你有办法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