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森昏暗的牢房里,柳梦萦独自坐在墙角发呆,秀美的面庞看着有些憔悴,神色满是忧郁。
在她倚着的墙壁上方,有一个巴掌大小的小窗,勉强有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才不至于让牢房一片漆黑。
牢房门口处的地面上,也有一个巴掌般大小的小地窗,那小窗是便于狱卒给牢饭送饭用的,那里放着一个粗糙而又有些破损的陶碗,碗里盛着一些干瘪发黄的米饭,和几片烂青菜叶子,地牢潮湿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饭菜变质的馊味。
牢房的墙边有一个小小的老鼠洞,不时会钻出几只老鼠来,转着小脑袋四处张望着,见坐在地上的女人似乎没有什么威胁,于是就“吱吱”叫唤几声,兴奋地跑到地窗旁,利索地爬进陶碗里来,吃着里面发霉的米饭。
时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柳梦萦就这样独坐在地上,不吃也不喝,从她被人关进来的那一刻,她就滴水未沾,粒米未进。
她并不是要学一些刚烈的汉子,靠绝食来表达自己誓死不妥协的决心,而是真的没有心情吃,她一直在为妹妹的事情而忧心不已,同时也在为父亲狠毒的做法而生气,更是在为自己身陷囹圄,束手无策而感到绝望。
另外,她不想吃的原因还有一点,那就是牢房的饭菜实在没法吃,这哪里是人吃的东西,当狱卒拎着一个脏兮兮的木桶,用一个满是油污的铁勺子撅出一勺浑浊粘稠的东西,随手甩在那满是灰尘的破陶碗里,然后再用铁勺子敲打两下铁栏杆,一脸嚣张地吆喝一句“喂!起来吃饭了!”,她就算再饿也没有任何胃口吃了。
不过她不吃,可不代表没有替她吃的,这不就便宜了墙洞里的那些小家伙了吗?陶碗里,几只乌黑油亮的大老鼠仍趴在发黄的大米上欢快地吃着。
这时,牢房外面又有几声熟悉而又刺耳的声音传来,原来是狱卒送饭的时间到了,
只见狱卒依旧拎着那个脏兮兮的木桶,给每个牢房挨个盛饭,舀出的依旧是那浑浊而又让人作呕的东西,似乎不是牢饭,而是猪食,然后再用铁勺子敲打两下牢门的铁栏杆,催促犯人该吃饭了。
狱卒走到了柳梦萦的牢房门口,看着陶碗里那一只只油亮肥硕的大老鼠,顿时皱了皱眉头,朝柳梦萦吆喝道:“喂,你到底吃不吃饭呀,你要不吃以后就不给你送了,省得白白浪费粮食!”
狱卒哄散老鼠,随手往陶碗里甩出一勺子饭,却见那些老鼠仍在不远处眨着眼睛,眼巴巴地盯着陶碗。
狱卒看着这一只只肥硕的大老鼠,不禁无奈摇摇头,自从这个女人被关进来后,就一口饭也不吃,倒是把这些老鼠养得特别肥实。
不过也好,等这个女人出狱后,就进去抓几只烤了吃,也好弄点野味。
“快吃吧!今天做的饭可不多,很多犯人都不够吃的呢,也就看你是村长的女儿,才给你多盛了些,不然的话,哪还有你的一口!”狱卒又敲打着铁栏杆吆喝着。
柳梦萦缓缓抬头看了狱卒一眼,转而瞥向一边,没有理会他。
狱卒心里有些不爽,都蹲大牢的人了,竟然还这么拽,要不看她是村长的女儿,就这如花似玉的相貌,早就被狱卒们给拖出来强了。
不过这些狱卒应该庆幸自己没有这么做,不然的话,只要狱卒们一打开她的牢门,以柳梦萦的身手,还没等狱卒们靠近她,她就已经让这些狱卒横尸牢房了,然后趁机杀出去救妹妹。
但关了这么多天,没有一个狱卒敢来开她的牢门,她也就没有逃出去的机会。
估摸一下时间,距离六月十五,妹妹祭月的日子也不远了吧。
“狱卒大哥,请留步!”柳梦萦张开干裂的嘴唇,突然朝狱卒喊了一声。
狱卒转过身来,看着柳梦萦,奇怪地问道:“什么事呀?”
“可否告知在下,今天是何时日?”柳梦萦满脸期待地看着狱卒。
狱卒皱了下眉头,“今天六月十五了,你问这个干嘛,也关不了你几天了,过两天你爹就让人放你出来,回家享福去吧!”狱卒说完就走了。
今天就是六月十五了吗!?
柳梦萦心中开始慌乱起来,按照老道跟父亲商定的日子,今晚月圆十分,老道就要拿妹妹来祭月了,她必须想办法逃出这里!
可是怎么逃?这里可是关押重刑犯的地方,牢房的铁栏杆都是用精钢铸成的,墙壁里面也浇筑了结实的钢筋铁板,老鼠可以从墙缝里打个洞钻出去,但是人呢?又该如何逃出去?
时间正在一点点地流逝,从小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也越来越少,牢房开始越来越昏暗。
柳梦萦知道快要入夜了,如果再不想办法出去,可就来不及救妹妹了。
这时,狱卒在牢中点亮了插在墙上的一根根火把,整个大牢被火光照亮了,这让犯人和狱卒们的心里也跟着亮堂了起来。
但这火光,却让柳梦萦愈加焦躁不安,因为她知道,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留给她和妹妹的时间不多了。
柳梦萦脑中飞速旋转着,想着一个又一个可能的逃生方案,但没有一个可行的。
正当柳梦萦抱着脑袋愁眉不展之际,一阵淡淡的花香透过牢房,扑入她的鼻中,驱散了牢房中弥漫的霉味,同时还伴随着一阵轻盈缓慢的脚步声。
“这香气——!”柳梦萦深深吸了一口气,这缕熟悉的幽香让她焦躁不安的心立刻平静了下来。
“是娘!?”柳梦萦眼睛一亮,麻利地从地上站起来,循着脚步声望去。
牢房外面,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优雅地朝这边缓缓走来,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竹篓,腰间斜挂着一把长刀,正是柳梦萦随身佩戴的那把。
而这个女人,就是柳梦萦的母亲,丁慈心。
“娘~!”柳梦萦握着冰冷的铁栏杆,泪水顷刻模糊了她的双眼,心中所有的委屈都化作泪水沿着脸颊滑落。
“萦儿——!”丁慈心缓缓走到柳梦萦牢房门口,温情地望着自己瘦削憔悴的女儿,“这段时间,让你受苦了……”
丁慈心将竹篓轻轻放在地上,一手紧握住腰间长刀的刀鞘,暗运气劲,迅速拔刀,一条银色的寒光从刀鞘中飞出,“哐啷”一声,牢门上的铁锁应声断裂,掉落在了地上,刀法的凌厉丝毫不弱于柳梦萦。
牢门开了,柳梦萦看着地上断裂的铁锁,心中一阵狂喜,轻声问道:“娘,你是来救我的吗?”
丁慈心收刀入鞘,拾起地上的竹篓,打开牢门走了进来。
“娘,你怎么来了?”柳梦萦上前握住母亲的手,感受着那双手上的温暖,心中的阴霾也一扫而光。
丁慈心轻轻抚摸着柳梦萦的脸颊,拭去她脸上的泪,缓缓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还岂能置身事外?”
柳梦萦望了一眼牢房外,发现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奇怪地问道:“娘,你是怎么进来的?”
自从柳梦萦被关进来后,柳承德便命令狱卒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前来探望,因此,柳府的丫鬟和小月等人虽然很想进来看望柳梦萦,但没有柳承德的批准,谁也不能进来。
丁慈心握住柳梦萦的手,缓缓说道:“我虽已遁入空门,但好歹也做过柳家的夫人,这些狱卒怎么也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听说你被关进来后就一直没有吃东西,应该饿坏了吧!”丁慈心缓缓蹲下身子,打开了竹篓,一股香喷喷的热气从竹篓中升腾而出。
柳梦萦迫不及待地趴到竹篓上,里面有一大碗白灿灿的米饭,颗颗米粒晶莹饱满,还有四碟小菜,全是自己平时最爱吃的。
“快吃吧,都是我亲手为你做的……”丁慈心轻柔地抚摸着柳梦萦的脑袋,眼中的温情不言而喻。
柳梦萦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此时已顾不得母亲从小教导的淑女气质,捧起米饭来就大口大口地吃着,一边吃,一边流着眼泪,泪水滴入米饭,米饭和着泪水一起吃进口中,那味道,也不知是香甜还是酸苦。
“慢点吃……”丁慈心轻轻拍着柳梦萦的肩膀,看着那副狼吞虎咽的样子,心疼不已。
柳梦萦风卷残云般地将竹篓中的饭菜全部吃光,吃完之后,仍觉得不解恨,又将粘在碗内的几颗米粒舔了个一干二净,要不是丁慈心阻止,估计连碗都要吃进去了。
丁慈心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帮柳梦萦擦了擦嘴,柳梦萦看着丁慈心说道:“娘,今晚月圆时分,那个妖道要拿着妹妹祭月,我要去救她!”
丁慈心收起手帕,缓缓抚摸着柳梦萦的脑袋,“孩子,去吧,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娘都支持你。”
说罢,丁慈心解下腰间长刀,递给柳梦萦,“这是你的随身佩刀,有了它,你才能打败那个妖道。”
柳梦萦端庄地跪在母亲面前,俯下身子,伸出双手,恭敬地接过了母亲手中的刀,正如三年前的那一天,母亲将巫师职位连同自己的宝刀一起授予她,神圣而又庄严。
回忆起三年前的那一天,那天正是自己十八岁生日,母亲陪着自己过完了生日,将巫师职位和随身佩刀一起授予她后,就踏出红尘,离开柳家,自此步入了空门,从此自己和妹妹就很少跟母亲见面了,对母亲的想念也越来越深切。
至于母亲为何会突然选择出家,大概也跟父亲有关吧!
有一个如此顽固迂腐而又势利的丈夫,母亲估计也觉得厌烦了吧!
“萦儿——”丁慈心缓缓直起身子,也扶起了跪在地上的柳梦萦,说道:“救出梦媚后,带着你妹妹离开这里吧!”
“娘~”柳梦萦神色哀伤,“孩儿舍不得您……”
平时虽跟母亲聚少离多,但好歹还能偶尔见上一次,一想到要离开家乡,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心中就有万分不舍,是不是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丁慈心伸手轻轻抚摸着柳梦萦的脸颊,说道:“你现在也长大了,你的一身本领也是我一手教出来的,而且也已青出于蓝,足以在江湖上站稳脚跟,独挡一面了,出去之后可以尽情地施展你的抱负,可以开家医馆,可以做个占卜师,还可以做个行侠仗义的女侠……”
“我这里有一些银两,你们两个拿着在路上用,以后要照顾好你的妹妹,快去吧!”丁慈心的眼中也已隐隐闪动着泪花。
柳梦萦已经难以抑制自己的感情,再次跪在丁慈心面前,深深地磕了一个头,俯伏在地上,早已泣不成声,半晌才爬起来,握着手中的刀,跑出了牢房。